第五十五章
又過了一日，我正琢磨著大白的生死簿何時才能修好，忽而一陣陰風疾馳而來，隻見遠處一白一黑兩個圓點“咻”一下子就飛到了我跟前，我不禁歎道：“大白，原來你可以走快的啊。之前我總琢磨著你是不是屬龜的，但默背了好幾遍十二屬相之後發現裏麵根本就沒有龜。”
大白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又用招魂幡撓了撓後腦勺：“咳，小葉，這次我二鬼前來，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知你。”
“嗯，你說。”
半晌。
“……”我心道，你倒是說啊，一直看著我做什麽？莫不是大白看上我了……還是小黑看上我了？
大白換了一隻手撓後腦勺：“那個，小黑你說。”
“我不說，你說。”
“你說。”
“你說。”
“……”
我捋了捋未綰起的長發，扭扭捏捏小聲道：“不然還是別說了罷，不管是你二人誰看上我了，我都是要忍痛拒絕的，原因是我已經心有所屬了，再者說，我是要去轉世投胎的，這真的是……”
“好吧，生死簿修好了。”
“是啊所以說我不能……嗯？？？”修……修好了嗎？
“小葉，你剛剛在小聲嘀咕什麽呢，什麽忍痛拒絕？”
“你聽差了，我是在誦讀經文為自己超度，下世好投個好人家……對了，生死簿修好了這件事有什麽難以啟齒的嗎，你們為何都吞吞吐吐的？”我疑惑道。
“小黑，該你說了。”
“……”小黑明顯一頭黑線，我大約是不敢招惹他的，遂道：“大白，還是你說吧，你口才比較好。”
大白尋了塊大石頭坐下，深深呼了好幾口氣，才目不斜視地盯著地上道：“生死簿的確是修好了，但是，咳，你的名字不見了。”
“什麽意思？”我果然是仙人嗎？
“就是說，你可能並沒有死……”大白雙手合十望天虔誠道：“我知道這件事情十分荒唐又有違生死之道，但那日生死簿上的的確確是寫著小葉陽壽已盡的事實，我一向秉公辦事不敢有半點怠慢，自然是要立即招她入輪回之道的，可誰知道那是生死簿出了故障，把小葉跟另一個叫’葉韻’的人搞反了，才釀成如此大錯。求老天明察秋毫，切莫在我這五百年的優秀職業生涯中抹上一筆差評，那我真的是要比那戲文裏的竇娥姑娘還冤屈了。”
“……”什麽？！我沒……沒死嗎？說實話，我真的說不出來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我曾經用了一年的時間去接受已死的事實，如今卻告訴我，其實我沒死。這種感覺遠不同於有人說要砍我的腦袋後來又不砍了，那個叫做虛驚一場，而我這個，應該稱得上是大起大落了。
但總的來說，對於這件事情我還是蠻開心的，直到大白給我看了一眼生死簿……那位名喚“葉韻”的人，本應卒於德莊二十四年二月初五，卻因為那個破生死簿的原因與我時日弄反了，變成了卒於德莊二十五年二月初五。
也就是說，現在不死，我明年還是得死，好吧，其實我應該稱得上是大起大落，再大起再大落了。
其實想想也能理解，我身中劇毒，即使是救活了，也定然是活不長久的。
大白深覺有愧於我，並向我傳達了上頭的意思，說若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來不必客氣。
我想了想說：“我可以去做仙人嗎？”
大白：“……”
好吧，這個應該是不可以的。
我又冥思苦想了一會兒，認真看著大白道：“大白，那我想活著，德莊二十五年，二十六年……一直都活著。”
“你你你……你也想永生不滅？”
我無語：“我是說，我想壽終正寢，可以嗎？”
大白拖著下巴思索道：“這個……”
“可以。”小黑保持著萬年不變地雙手環胸姿態。
“咦？小黑你怎麽知道的。”
“就是可以。”
“你又開始不講理了，小黑。”
“之前有過。”
大白作回憶狀：“好像是有過這種情況，但那又是不同的……唉，小葉，總之你別擔心，隻要不違背天地秩序，我一定想辦法讓上邊通融通融，話說，你要不要來個冥府幾日遊什麽的作為補償？”
我一想到那地方萬鬼集聚，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擺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大白卻仍然堅持道：“你不用怕麻煩我的。”
“……”
“真的不必了。”我扶額。
“好吧。小葉，那我們就此別過了。”大白拍了下我的腦袋，衝我笑了一笑。
方才我還好好的，他這一笑，我便突然心生出好多不舍來。一年來，在這方冷冷寂寂的虛境裏，大白和小黑，是唯一能讓我日子過得好受些的人，哦不是，是鬼。
其實以前在話本子裏看到過不少諸如此類的話，那些江湖俠客們南來北往分別時都會說道：“某兄，就此別過”，但我猜想當時我沒什麽特別感觸的主要原因是，下一句他們總會說“青山不改，後會有期”這樣讓人舒心些的話。
如今大白也說就此別過，但我知再沒有來日方長，他們是我的朋友，可是以後的生命裏，所有的記憶裏，卻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兩個人。
這種感覺真的很讓人難受。
我不由得上前輕輕抱了抱大白，他扯了扯我一縷頭發笑道：“小葉，明年見。”
“……”好吧，那傷感的氣氛一下子沒有了。
我又蜻蜓點水式地抱了抱小黑，盡管如此，他還是身子僵硬了好半晌都未動彈，將我不滿地看著。
我後退了兩步，晃了晃手笑道：“大白小黑，我恐怕是沒有機會參加你們的成親儀式了，前兩天我在梅骨冰傘上扯下來了幾支梅花，編了個花籃，咳，醜是醜了些，但總是心意，送給你們做賀禮了。”
小黑聽聞冷哼：“誰要成親了。”
我湊到大白耳邊小聲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傲嬌受？”
大白摸了摸小黑一頭墨發，但笑不語。
臨走時，大白揚起招魂幡抹去了我死後的這段記憶，我說：“大白，謝謝你。”
大白有些不好意思：“咳，估摸你醒過來就不會謝我了。”
我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果不其然，大白小心翼翼道：“我方才一不小心……似乎將你這一生的記憶都抹去了……”
“哦。那我醒過來之後，就跟剛出生的嬰兒沒什麽兩樣了？”
“是……是吧。你你你先別那副樣子，好嚇人啊，雖說是這樣的沒錯，但是你會以很快的速度恢複的。我保證不到一年時間，絕對會恢複如常。”
“那好吧。”最多不過就是做一年的傻子罷了，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大白見我神色緩和了許多，又道：“對不住……還有一件事……剛剛拿著你送的花籃有點跑神，本來是要催動招魂幡將你的魂魄直直送往你身子裏的……”
“然後呢？”我麵帶微笑。
“咳，你還是別笑了，然後，手抖了一下，用招魂幡畫你的命理線時不小心歪了一下，估計你的魂魄要去遊曆一下別處才能回去身體裏了。”
大白收了梅骨冰傘，我的身子慢慢變得透明起來，像一縷青煙似的向高空飄去，大白在後麵喊道：“小葉，我算了下下下……那處約莫是天水鏡鏡鏡……你看看便罷罷罷……之後就能回去了了了……實在對不住住住……”
大白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