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2

  梁司月的東西不多,來之前梁國誌特意叮囑過,老家穿的有些衣服,該扔就扔,來了給她買新的。


  昨晚上梁司月才剛住下,箱子裏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拿出來。


  這時候把浴室裏的洗漱用品、疊放在床腳凳上的衣服、攤在梳妝台上的書本……胡亂往行李箱裏一塞,沒到五分鍾就收拾好了。


  梁司月臉漲得通紅,克製情緒不讓眼淚掉下來,抓著行李箱拉杆,看向柳逾白,等候他下一步指示。


  柳逾白什麽也沒說,也不再看她,隻反手將房間門掩上了。邊往外走,邊喊屋裏的另一個保姆過來,把這屋打掃消毒,恢複原樣。


  柳家兩個住家的老保姆,一個鄭媽,一個王媽,鄭媽主要負責後廚夥食這塊,王媽則負責灑掃清潔。


  王媽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柳逾白站在樓梯上往下望著她,臉色冷得驚人,“整理好了,房間上鎖。鑰匙你保管著,往後除你日常打掃之外,誰都不許進去。”


  王媽連連應聲。


  柳逾白往客廳走去,叫王媽現在就打掃,他就在這兒等著,等她做完了過來匯報。


  梁司月還站在二樓走廊裏,難堪極了。


  猶豫片刻,她拎上行李箱,下了樓。


  柳逾白當真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冷淡地瞥她一眼,收回了目光,沒有找她興師問罪的意思。


  梁司月打算離開柳宅,去找梁國誌。


  哪怕不告而別會得罪潘蘭蘭。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被當槍使了——那房間,多半曾經是柳逾白的母親住過的。


  人走到門口,想起自己還有兩件衣服,晾在廚房後麵的院子裏,便放下行李箱,往後廚去。


  鄭媽在洗菜,明顯的心神不寧。


  見她進來,也不敢看她。


  梁司月打開廚房後門,去後院裏取下曬衣繩上的衣服,疊一疊抱在懷裏。


  她掩上了後門,看向鄭媽。


  鄭媽笑容勉強,很是心虛:“怎……怎麽了?”


  梁司月笑了笑,搖頭,“還是謝謝您。我本來也不想住在柳家。”


  鄭媽神色一滯。


  梁司月當然知道,是鄭媽告訴了柳逾白,她占了原女主人房間這件事。


  也怪不得鄭媽,她有自己的立場。


  梁司月回到門口,把收回來的衣服塞進行李箱裏。


  打開大門,卻與回家的潘蘭蘭和柳澤迎麵撞上。


  潘蘭蘭看她一副要走的架勢,驚訝道:“這是怎麽了?”


  梁司月開不了口說柳逾白來了,這實話就跟挑撥離間似的。


  潘蘭蘭搭著她手臂,將她往屋裏帶,拐過門廳,往客廳裏看一眼,作恍然大悟狀,轉頭低聲問梁司月:“是不是大公子為難你了?”


  雖是低聲,可也足以叫屋裏所有人都能聽見。


  梁司月尷尬極了,不知如何開口,可是不開口,就好像坐實受了委屈。


  她確實覺得委屈,但也清楚罪魁禍首不是柳逾白。


  “不是,”梁司月說,“……是我住得不習慣,想去我爸那裏。”


  對麵柳逾白冷笑一聲,著實受不了潘蘭蘭的惺惺作態。


  直接挑白了,擺在明麵上質問:“我記得囑咐過潘姨,二樓東頭的房間,除了我,誰也不準住。”


  潘蘭蘭一愣,隨即高聲喊道:“王媽!”


  沒一會兒,王媽來到二樓樓梯口,“太太什麽吩咐?”


  “梁小姐住的房間,你安排的?”


  “太太忘了?我昨天請假了。”


  “那誰安排的?”


  一時間無人出聲。


  潘蘭蘭目光轉向梁司月,“梁小姐?”


  梁司月不由地看向柳澤,後者回看她,目光意味深長。


  吃定她不敢告狀一樣。


  梁司月咬緊牙關。


  她想到梁國誌,想到來之前,他視頻電話裏,興高采烈地給她看租的那個一居室,還有專門給她買的,小雛菊印花的新床單。


  梁國誌沒讀過什麽書,年輕時候做卡車司機,後來開出租,經人介紹,才得了現在這個工作機會,一幹上十年。算不得多體麵,可用不著日曬雨淋,出去辦事,別人看在柳文藻大導演的麵上,還會敬他一聲“梁師傅”,遞的煙也是上好的。


  梁司月說:“昨天晚上不敢打擾太太,上樓看二樓的那個房間還是空的,就自作主張住進去了。”


  潘蘭蘭說:“那也是我的疏忽,忘了給你安排。”


  她看向柳逾白,做個中間人勸和的嘴臉:“梁小姐剛來,不懂規矩,倒也不是有意冒犯的。逾白你消消氣。”


  隨即,推一推梁司月,“跟大公子道個歉。”


  梁司月往前一步,看向柳逾白,“對不起柳先生,是我不懂事冒犯了。”


  她聲音有種清清冽冽的冷意,目光也是。


  意外的,眼裏一點淚光也沒有。


  一時沉默。


  柳逾白不怒反笑。


  潘蘭蘭演這麽拙劣的把戲給他看,不過吃定他不是個會遷怒無辜的人罷了。


  他甚少正麵跟潘蘭蘭起衝突,放不下身段做這等沒格調的事。


  因此,到這兒,麵上也就揭過去了。


  他起身,不欲再待下去。


  這些事,有一筆是一筆,他都記著。


  總有一天,誰欠著的,誰還,連本帶利。


  潘蘭蘭望一眼柳逾白,笑說:“既來了,不如吃了飯再走。”轉頭叫王媽給梁小姐安排個新房間,再趕緊把東頭的房間打掃出來。


  再轉向柳逾白,“王媽收拾完了,你檢查過了再走,也好放心不是。”


  “有潘姨看著,哪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就留下吃飯,”潘蘭蘭笑說,轉頭看梁司月還傻愣愣站著,催她趕緊去找王媽。


  梁司月卻說:“請您讓我搬出去跟我爸一起住吧。”


  潘蘭蘭說:“氣話就別說了。一樁小事,這不已經解決了麽。梁師傅跟了柳家這麽久,我行點兒方便也是應該的。”


  梁司月搖頭,還是固執懇求。


  潘蘭蘭麵上有點掛不住,臉色便冷了兩分。


  場麵有點僵住了。


  梁司月知道,這僵局要解,不過她低一低頭的事。但被人算計、替人頂鍋,她都能咬牙忍下,但要叫她長期生活在潘蘭蘭跟前,她忍不了。


  正這時候,外麵傳來一道清越帶笑的聲音:“怎麽都站在門口?”


  梁司月轉頭望去,一下愣住。


  來人她是見過的。


  確切說,在電視裏見過。


  現在當紅的年輕演員周洵,實力和人氣兼備,現在正有一部連續劇熱播。


  周洵穿一件黑色寬鬆的T恤,領口掛著墨鏡,手裏拎一個拉杆箱。個頭又高又挺拔,比電視裏還要瘦三分。


  一直靜音玩手機的柳澤,這時候鎖了直接便往周洵身上一撲,高興喊道:“哥!”


  周洵摟他的肩膀,摸大狗似的摸了摸腦袋,推著他往裏走。看見了柳逾白,笑著打招呼:“大哥。”


  柳逾白淡淡地點了點頭。


  這下,周洵也覺察到氣氛不對了。


  低頭看柳澤,低聲問:“怎麽了?”


  柳澤搖了搖頭,一言難盡的表情。


  潘蘭蘭慍怒的心情,被見到兒子的喜悅衝淡,對梁司月說:“搬出去的事,等我有空了,喊梁師傅來再好好商量。他今天陪先生到外地去了,我現在放你走,你也回去不了。”


  梁司月不作聲了。


  潘蘭蘭高興地叫兒子進屋,又向梁司月使一記警告的眼神,讓她別再不識抬舉了。


  周洵見柳逾白要走,笑說:“大哥不吃了飯再走?”


  “有事,下次吧。”


  “我這回休一周,有空我去找你。”


  柳逾白點點頭,拍了拍周洵肩膀。


  周洵、柳澤和潘蘭蘭三人進了屋,梁司月也不好繼續杵著。王媽還站在樓梯那兒等著她,她推了行李箱過去。


  王媽跟她說,空房間一樓和二樓都各有一間,問她想住哪兒。


  梁司月毫不猶豫地選了一樓。


  一樓的空房間也在東邊,之前住的那一間的斜下方。


  梁司月打開燈,眼前的房間比及樓上小了近一半,這才是正正經經,她配住的地方吧。


  行李箱推到一邊,掩上門。


  她在床沿上坐下,垂下頭。


  說是不能哭的,還是沒忍住。


  窗外忽然燈光一閃。


  她往外看,認出來應當是柳逾白車燈的燈光。


  頓了一下,她忽然起身跑去窗邊,打開窗外,向外喊道:“柳先生!”


  這方向離客廳和餐廳都遠,這麽喊那邊是聽不見的。


  車子車輪已經啟動了,片刻,又緩慢停下。


  左轉向燈還亮著,車窗降了下來,柳逾白望過來。


  梁司月眼淚還掛在臉上,聲音卻無比清楚:“能不能幫幫我,我想搬出去。”她知道在這個宅子裏,柳逾白有話語權,如果他開口,潘蘭蘭應當不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外人跟他作對。


  隔一段距離,柳逾白不大能看清楚梁司月的臉。


  今天這件事,算是正正好地戳到了他的逆鱗,他對這小姑娘沒什麽好感,但客觀來說,尚算欣賞她的能屈能伸。


  明眼人都知道,她一個人外人怎麽敢擅自行動。


  但誰叫梁國誌要看雇主的臉色吃飯,她也隻能審時度勢。


  這麽個會審時度勢的人,這時候向“敵方陣營”求救?

  挺有意思。


  柳逾白說:“我聽不見。你出來,到我跟前來說。”


  量她不敢穿過餐廳和客廳出門,明目張膽與敵軍“勾結”,那母子三人還坐在客廳裏呢。


  果真,梁司月一下被他難住了。


  柳逾白等了數秒,便升上了車窗。


  剛準備走,忽聽窗裏她又喊道:“等一下!”


  卻見她把窗戶推到最大,身手矯捷地爬上了窗台,直接翻出來。


  外頭是灌木叢,她自縫隙裏穿出來,胡亂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葉片,向著他的車跑來。


  柳逾白:“……”


  有點野啊。


  他打開車窗,手臂撐著往外看。


  小姑娘臉上還有些淚痕。


  “幫你也不是不行,你先告訴我,誰安排的?”


  梁司月一下頓住,“……沒有誰安排,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說謊。”柳逾白神情冷淡,“你這麽維護潘,我為什麽要幫你?”


  梁司月被問住了,半天才想出一個毫無說服力的理由:“……因為我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膈應柳先生的事情發生。”


  柳逾白笑了,“今天你是不知情,我才不跟你計較。這種事,有一沒有二。”


  梁司月咬緊了嘴唇。


  末了,他嘲道:“你這麽喜歡被人當槍使,那就在這兒好好住著,好好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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