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采露集
“師父我錯了……”
鬼知道為什麽她現在道歉都變成習慣了……
其實她不想道歉, 想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但藺沉淵的臉色實在太難看,單薄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漆黑幽邃的眼眸瞪著她……對,一向冰塊臉、麵癱臉的他居然在瞪她。
“師父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嘛……”
錦悅腿一軟跪到地上, 伸手拉著藺沉淵的衣擺道歉。
她又不是故意摸他……咳咳對他無禮的,是她以為自己還在幻境中啊!也不看看剛才那個幻境裏, 他都對她做了什麽, 她沒有直接抬腳踹他已經很友好克製了。
藺沉淵活了千餘年,頭回被輕薄,還是被自己徒弟輕薄……這些倒也不是很重要, 小徒弟可能是沉浸在幻境中還未清醒, 無意間做了冒犯的舉動,他可以原諒她,但她說的話卻讓他不太高興。
他抿著嘴唇繃著臉,沉默片刻, 很認真地看著她, 低聲問道:“你覺得師父是小東西?”
錦悅心裏發慌便口不擇言:“沒有沒有,師父活了上千年, 怎麽會是小東西呢,要也是老東西……”
“……”
她這樣說, 難道他會開心?
藺沉淵背在身後的手不自覺握緊, 頓一頓,嚴肅無比地看著自己的小徒弟,聲音沉沉地說道:“你覺得師父小?”
她說的小東西,是那個意思吧?雖然不該和小徒弟爭辯那處是大是小, 但他到底是個男人,怎麽能容忍旁人說他小,且這人還剛摸過!
“不是的,師父,你年紀不大不小剛剛好,你玉樹臨風風度翩翩英明神武舉世無雙……總之是世上最好看最年輕最俊朗的師父!”
錦悅是真沒聽懂藺沉淵的意思,她以為他在糾結年齡這件事,便立刻說了一堆彩虹屁討好他。
“……”
藺沉淵的臉微微泛紅,他懷疑小徒弟在裝傻,他問的不是年齡,他問的是……罷了!
“師父,別生氣了……”
見藺沉淵麵色不佳,錦悅以為他真生氣了,拉衣擺沒用便幹脆張開手抱了過去,“師父,弟子錯了,弟子以後會謹言慎行的,再也不亂說話惹師父生氣了,師父你原諒弟子好不好?師父……”
藺沉淵覺得不太好。
小徒弟顯然忘了她是跪著的,她跪著伸手抱他,仰起的小腦袋便處在一個微妙的位置。
“……”
他不是有意想起畫冊的,實在是他過目不忘,隻看一眼,便將那畫冊中的內容都記得清清楚楚。
在那本《采露集》裏,有一麵畫著的男女,同他和小徒弟此刻的姿勢一模一樣……
“起來!”
他飛快地抬頭別開眼,伸手拉起跪著的小徒弟,好讓她別再維持那個令人想入非非的姿勢。
錦悅兩手背在身後,一副做錯事被罰站的樣子,歪頭看藺沉淵,小心翼翼問:“師父你還生氣麽?”
“……”
“沒有。”
方才是有生她的氣,但現在,他隻生自己的氣!
他怎麽可以……滿腦子都是那些齷齪的念頭!
還是默念一遍醒神訣罷。
“師父你真的沒生氣嗎?”錦悅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懷疑地望著拉著臉的藺沉淵。
他臉色這麽難看,陰沉沉冷冰冰,還一眼都不願看她,這分明還在生氣啊。
想想也是,她在現代時,小屁孩叫聲阿姨她都覺得不爽,藺大佬已經一千多歲了,被人說老,心裏肯定不開心。
“師父……”
“走吧。”
“啊?”錦悅正想再說點好聽的話哄藺沉淵,他卻突然轉過身去,她懵了,“走?走去哪?”
藺大佬背對著她,語氣冷得像寒冰,“找老六。”
“……”
他果然還在生氣。
……
紅蓮迷霧有致幻的能力,凡入內者,若定力不夠皆會中招。
定力極為強大的藺沉淵都沒能逃過幻境,後麵追上的景清就更不用說了,一邁入蓮池,他便中招了。
他看到一棵樹,有人從樹上下來,手裏握著兩枚鳥卵,嘴裏開心不已地說著要拿回去給夫人補身子。
這人的夫人身懷有孕即將生產。
他下意識對著這人大喝:“喂!把鳥卵還回去,誰讓你吃了!”
對方看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去,老子掏個鳥窩關你屁事,哪來的白麵小子,還不快滾!不妨告訴你,老子不但掏鳥窩,還要用這鳥蛋把母鳥給捉了!”
他這樣說,也確實這樣做了。
景清便眼睜睜看著一對山雀被他捉走。
他想上前去教訓他,但剛一伸手,眼前的畫麵就變了。
前方出現了一口大鍋,方才捉走山雀的男人正在煮著什麽,不一會兒,他起身到屋內喚了一名女人出來。
女人懷裏抱著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奶娃娃,兩人邊逗弄繈褓中的娃娃邊往大鍋旁走。
男人笑嘻嘻說著:“夫人你看,這山上的野味就是好,有孕之人吃野味補身子,生下的孩兒才能白白胖胖。明個兒我再去山上捉幾隻山雞,回來給你燉湯,你喝了能多出些奶。”
兩人在鍋旁坐下,男人去揭木蓋,女人的目光自然落到鍋中。
“啊啊啊——”
聞得一聲淒厲無比的尖叫,便見鍋中靜靜躺著一名身子蜷縮的嬰孩,已被煮得“咕嚕”冒泡。
女人手裏的繈褓空了,男人則不顧一切撲向沸騰的大鍋,他伸手想從滾燙的鍋中撈起嬰孩,然手抬起來時,手裏隻抓了幾塊肉和骨頭,鍋中的嬰孩肚子被抓爛,腸子肝肺流了出來……
見此情形,景清在一旁冷笑起來,心中半分憐憫都無,有的隻是報複之後的快意。
不是喜歡吃鳥嗎,那就嚐嚐用鳥肉滋補出來的人肉吧。
“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黑,萬物自有因果,你不該輕賤他人性命。”
沒有一絲感情的說話聲猝不及防冒出,景清愣了愣,眼前的畫麵又變了。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背對著他站在懸崖邊上,繡著九天星辰的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是師父嗎?
景清下意識邁步要過去,然下一瞬被強大的劍氣逼到身後的山洞之中。
淩息劍泛著幽幽寒光,劍身上有流動的電流在“劈啪”響著。
“師父——”
他往前想出去,但身前有一道無形的禁製攔著。
“轟隆”一聲雷響,天際驟然落下一道天雷,帶著刺目的亮光砸向立在懸崖邊上的男子。
“師父你放我出去!弟子不要師父幫忙受劫!!!”
景清用力拍著禁製,他聲嘶力竭地大喊,想讓前方的男子放他出去,可對方不為所動,背對著他默默承受著一記又一記天雷。
“師父!師父——”
景清雙目赤紅,神識漸漸陷入癲狂之中,就在這時,淩息劍穿過禁製懸在他麵前。
如果他死了,師父是不是不用替他受劫了?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他便毫不猶豫地握住淩息劍。
“六師兄?”
“六師兄你醒醒呀!”
“六師兄,你再不醒,我就把你衣服扒光了賣到清樓去哦!”
“……”
是……蠢師妹?
景清渾濁的雙眼多了一分清明,周遭倏地狂風大作,很快的,他發現自己置身在先前那家客棧中。
“你還我眼睛!”
一聲怒吼,滿臉是血眼珠被啄得稀巴爛的掌櫃出現在身前。
景清手裏還握著淩息劍,便一秒都沒猶豫,直接揮劍將身前之人的腦袋砍掉。
隨著掌櫃人頭落地,忽然有許多帶著腐爛血肉的白骨從地底鑽出,伸著手想抓他,每一副骨架嘴裏都在喊著要他償命。
“好啊!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景清不屑地笑笑,麵上半分恐懼都無,神情反而有些興奮,他揮了揮手裏的長劍,正欲大開殺戒,天上突然下起大雪,漫天紛飛的雪花落到他臉上,冰冷刺骨血液凍結,身體亦立刻被凍在原地無法動彈。
一枚雪花落到他眼睫上,他下意識眨了眨眼,待再睜開眼時,看到了蠢師妹放大的麵龐。
……
玉湖旁。
師徒三人已從紅蓮迷霧中退出。
藺沉淵道:“你二人定力不佳,不可再擅闖。”
景清哼道:“師父,不是弟子擅闖,是師妹不聽話亂跑,非要過來拖累您,弟子是擔心她才會誤入蓮池的。”
聞此言,錦悅剛想辯解,天際忽有道道劍光穿過雲層飛到這邊,仔細一看,每道劍光上都站著一名身穿藍白雙色弟子服的修者。
她認不出這些弟子是誰,便扭頭看景清,用眼神詢果果問。
景清對她溫柔一笑:“師妹,師兄考考你,天上這些道友是哪個門派的?”
被陰的錦悅:“……”
景清一秒變臉,痛心疾首道:“師妹的功課都學到哪裏去了,竟連玉淮江氏弟子都認不出!”
錦悅斜眼怒瞪他,咬牙切齒道:“師兄好眼力,隔著朦朧白霧還能認出上麵的道友是江氏弟子。”
一直沒說話的藺沉淵發話了:“回去後抄一遍《百家通史》。”
錦悅:“……”
她覺得自己可以掙紮一下,然尚未來得及開口求饒,前方的蓮池中一條巨龍裹著水花紅蓮衝天而起。
哇啊啊!
神話傳說中的龍,她居然親眼見到了!
景清亦有幾分震驚,喃喃自語道:“我還以為龍族早已覆滅,沒想到竟在此地見到真龍了。”
震驚之餘,身旁的蠢師妹好奇不已地問道:“那龍之精露是指什麽?”
景清:“……”
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
藺沉淵:“……”
藺沉淵:“回去後《奇物異典》也抄一遍。”
莫名其妙被罰抄書的錦悅:???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好學習的下場就是罰抄書!
錦悅:所以龍之精露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