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珅回到家的時候, 離午飯正點已經過了三分鍾。


  左腳絆右腳,再右腳絆左腳的進入別墅,她把自己摔進柔軟的皮沙發裏, 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扒下了一層皮。


  回到了熟悉的環境,疲憊和困頓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眼皮頓時被鑲上了千金墜, 壓的女孩在夢鄉與清醒之間左右橫跳。


  在睡與不睡的艱難拔河中,一股誘人的香氣飄來, 把林珅勉強從周公的召喚裏解救出來——可惜, 隻有幾秒。


  “起來,先喝粥。”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林珅四仰八叉的翻了個身, 抬手打掉了捏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指。


  被老管家三人當心肝大寶貝兒供了這麽久, 饒是林珅也被慣出了點小姐脾氣,怎麽都不肯睜開眼睛。


  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她聽到了碗底與桌麵相觸的脆響,然後一隻手伸過來, 輕柔的托起她的腦袋, 在下麵墊了一個軟墊。


  在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又說道:“張口。”


  林珅此刻是七分迷糊三分清醒, 隱隱意識到了的身份,然後順從的張開了一條縫。溫熱的米粥被瓷勺送入口中, 軟糯的觸感與濃鬱的香氣喚醒了味蕾, 讓女孩又清醒了一點。


  “今天談的怎麽樣?”聲音的主人問道。


  咽下嘴裏的粥,林珅含含糊糊的答道:“還能怎麽樣,砸了唄。”


  話雖如此,她卻麵無愧色。


  好好一場設計周到的被綁少女逃生記, 度過了驚悚的開頭、搞笑的中段,偏偏在本該感人至深的結尾整段垮掉,這難道是她的錯嗎?


  明明是林家渣父子的錯!


  “怎麽砸的?”


  “……他們誣陷大哥嘛,我就說我不信,”始終沒有等到下一口的林珅有點小委屈,下意識的抬起下巴往湯勺來的方向湊,“老頭子又質疑我和金家勾結,問我那天在董事會報出的人名都是哪來的……”


  第二勺如期而至,“你怎麽答的?”


  圓滿的咋嘛了一下嘴,林小珅嘿嘿笑了一聲,“我就告訴他,我那天就是在背百家姓……你知不知道,老頭子當時的表情,可精彩了,哈哈哈……”


  “林董向來要麵子,你這麽駁他,恐怕這事不會輕易過去。”


  “我才不怕他呢!”說完這句,林珅隱隱覺得有點心虛,可吹出去的牛哪有往回收的,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他一個賣房收租的,還能管到我賣煤?”


  “再說了,”她討好的笑笑,“不是還有你嗎?”


  “哦?”男人的尾音稍稍翹了一下,“我隻是個賣珠寶首飾的,可管不了房東。”


  “我不管,”林珅一擺手,差點碰到粥碗,“全麟城都是你的洗腳婢,林放才算老幾啊,咱們趕緊送他去吃盒飯……”


  這話一出口,她其實就被嚇醒了,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不說,還隱隱有牛要往天上飛。


  閉著眼強逼自己假睡,林珅頓時覺得送到嘴邊的粥也不香了。


  好在何清琉並沒有追究她用詞的意思,給稀裏糊塗的她喂了大半碗米粥,喂到她還真的吃著吃著,困意又泛了上來。


  林珅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化身為林妄言,切切實實的把劇情從頭到尾走了一遍。


  年少時被誣陷,在退學前最看一眼暗戀的女孩,心中卻隻剩憤怒與仇視。


  以嶄新麵目過來,看著曾經不可反抗的父親和大哥在計策下互相殘殺,反複品嚐著內心湧上的快意。


  以及到了故事的最後,望著燃燒的林家大宅,欣喜若狂時卻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夢裏的“她”回頭,看到了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慵懶的緞麵風衣,腰帶隨便打了個結,蹬著一雙尖頭高跟鞋,卻沒有搭上鞋扣,像是接下來發生的事,都不值得一次精心打扮。


  林珅看著女人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張臉、那張臉——


  從夢中猛然驚醒,她一下子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上蓋著的被子被搓成了“麻花”,像蛇一樣纏在身上。


  掙紮著爬起來,她夠到不知是誰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把裏麵的白開水一飲而盡。


  感覺心髒重新回到了胸膛,女孩抬手搓了一把全是冷汗的臉,然後煩下了床。


  臥室燈被重新打開,她踩著拖鞋跑進書房,在書架上一頓摸索,找到了被藏好的日記本。翻開封皮,一張一寸照片緩緩飄下,落入了林珅的手心。


  照片上的女人對著鏡頭微笑,用與她夢裏一模一樣的臉。


  夢中的驚悸順延到了實現,女孩忍不住瑟縮一下,然而照片上的女人已經死了,這點毋庸置疑……可是,怎麽就夢見她了呢?


  失力般跌坐在扶手椅上,林珅看著手中的照片與日記,強迫自己重新捋了一遍近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當初,她閱讀原主日記的時候,誤把照片中的女子當作了“自己”的親媽,勉強理順了故事裏的邏輯。


  但是,從現在來看,那段推理真是大錯特錯。


  原主就是陸姬琦的女兒,而照片裏的女人更像是引得林放態度大變的“翩翩”。從這個角度去理解的話,日記裏的“童話”就是截然不同的故事了。


  想到這裏,她攤開日記本,從筆筒裏挑出一支鉛筆,在“原主”那稚嫩的筆跡旁做起了標注。


  “四處作惡還逼迫小朋友寫作業的大魔王”。


  是林放。


  “被困在城堡裏,日日以淚洗麵的公主。”


  是嶽媛佩與翩翩。


  至於“告訴公主真相,後來卻與魔王狼狽為奸的勇者”……


  林珅猶豫了片刻,最終提筆寫下了“陸姬琦”三個字。


  她沒瘋,恰恰相反,她的思路正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主”,也就是性轉後的林妄生,年紀比大哥和林多餘都要小,能夠寫出這麽多字還不用拚音,起碼也是上小學的年紀了。


  也就是說,寫下日記的時候,故事裏的“公主們”已經死去多年,那他是怎麽知道這個故事,還把它當作童話給記下來了呢?

  “必然是有一個人把這件事當作故事講給她聽了。”林珅咬了一下筆頭。


  這個人是誰?


  這件事的當事人裏,“魔王”不可能說,“公主們”說不了,那就隻剩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勇者”了。


  “其實勇者並不是一個貶義詞。”林珅想道,“哪怕是最後她與魔王同流合汙,用來殺死魔王的咒語裏也沒有涉及她的內容。”


  這“證明”,在“原主”的認知裏,“勇者”絕對不是壞人,隻要殺死了“魔王”,就能拯救所有人。


  那麽問題就簡單了。


  誰能在林家主母眼皮子底下給她的寶貝女兒講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當然是林家主母本人。


  看著紙上的一個個注釋,林珅又麵臨了一個新的問題——時間線不對。


  按照原書和現在了解的情況,陸姬琦是在嶽媛佩去世後才嫁入林家的,可故事裏的“勇者”明明見過兩位“公主”,甚至還讓她們互相知曉了對方的存在……


  雖然但是……去他的原書劇情吧!

  反正她根本沒看完!


  給自己揉了個雞窩造型,林珅理了一下思路,在空白的紙頁上寫下了重新梳理後的故事。


  林放有一對紅白玫瑰,紅玫瑰是他的妻子嶽媛佩,漂亮端莊、熱情勇敢,白玫瑰是他的學妹翩翩,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為了享齊人之福,林放把她們安置在城市的兩端,畫下了名為“幸福”的牢籠,然而這事被陸姬琦知道了,她找到了紅白玫瑰,告訴了她們真相,所以才會有翩翩性情大變……


  不,不對。


  這樣的話還會有邏輯漏洞。


  陸姬琦嫁入林家的時候,嶽媛佩早就死了,但如果她不嫁入林家,又怎麽會知道翩翩的存在?


  林珅單手托著腮,在紙上隨便畫著,突然靈機一動。


  如果說……陸姬琦嫁入林家的時候,嶽媛佩還活著呢?

  手下的鉛筆筆頭一下子被按斷,林珅低頭看著日記本,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如果說,嶽媛佩隻是被林放對外公布死亡,實際上被關起來了呢?


  那一切……不就對上嗎?


  這個想法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假設……嶽媛佩發現了丈夫不忠,因此患上了抑鬱症,想要離婚。正處於事業上升期的林放當然不肯放棄嶽家的助力,便將她關了起來,對外宣布死亡,另娶了妻子。陸姬琦到了林家以後,意外發現了真相,然後找到被關起來的嶽媛佩和被蒙蔽的翩翩,結果沒多久,嶽媛佩與翩翩相繼死亡……


  同樣都是抑鬱症,同樣都是跳樓……這難道會是巧合?

  怪不得“勇者”在“公主”跳樓後,突然投靠了“魔王”,對他百依百順——她被嚇破膽了!

  怪不得林放對林妄言的態度那麽古怪、矛盾,充滿了防備,好像生怕對方知道什麽一樣,

  意外?


  不,這是謀殺。


  林珅手中的筆落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書房門的門突然被敲響。


  她猛的抬頭,就見老管家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個推盤。


  “小姐,”他說道,“有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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