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黑風高, 一輛靈車在山道上疾馳。
隻見它一會兒扭出一條妖嬈的“S”型軌跡,一會兒又冷不丁的在直線前行時打幾把方向盤,硬生生用輪胎在砂石路上壓出了神似字母“D”的印子, 連結隊飛過的大雁看了,也要親切的來一聲“呱?”
羅悌腦袋上扣著從別墅角落裏翻出的安全帽,這橘黃色的小帽子在這深夜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有一種正在上演《速度與激情》的壯誌豪情,體現在腳上就是除了猛踩油門, 就是油門猛踩。而後座的三人就遠沒有這麽幸運, 全都無師自通了歐陽鋒的□□功,四肢攤開,緊緊貼著地麵, 每當有子彈貼著頭皮飛過, 就恨不得轉台到《驚聲尖叫》。
“我總感覺少了點什麽。”一腳把油門踩到底,在此起彼伏的女高音中,羅悌突然自言自語,“對!少了音樂!”
說完, 他抽空擰開了操作台旁的播放按鈕。
靈車上有什麽能聽?當然是哀樂。
就見濃濃的夜色中, 一輛開的七扭八拐的靈車上不斷傳來哀怨婉轉的“啊~~啊~~啊~~啊啊~~”,深刻詮釋了何為墳頭蹦迪。
那畫麵著實太過滲人, 就連一直追在車尾的槍聲都停了那麽一瞬。
羅悌抓住機會,趕緊跑路。
“咱、咱們要去哪裏?”白采萱嚇的話都說不太清了。
“去老城區。”林珅答道, 用腳將滿滿當當的黑色袋子踢到了窗邊, 代替窗戶幹擾追擊者的視線。
這個答案,是她深思熟慮後的。
雖然沒看清來路,但想也知道她們正處於麟城的郊區,真是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叫奶奶,奶奶還沒空。
單就“活命”這件事來考慮,當然應該哪裏人多往哪裏跑,奈何一進市區,她們如此醒目的目標必然會引起注意,到時候原身和羅悌那鬧著玩似得計劃也會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那她林珅,就直接在麟城社會性死亡了,說不定小命還得搭進去。
可要是深入山林,那就是自投羅網,林妄生安排的槍手肯定很樂意把她們一網打盡。
前有狼、後有虎,林珅也隻能找條小路,以求逃出生天。
這條小路,就是老城區。
作為金氏的發家地,哪怕是到了《妄生夢譚》的後期,老城區都沒落入林妄生之手,加上何清琉小時候曾跟著母親在那裏住過,可見那小小的區域內是何等的龍蛇混雜。
她就賭,現在遠沒有成氣候的林妄生還不敢貿然去捋虎須!
狹窄的山路已經走到了盡頭,看著前方的路牌,羅悌方向盤一打,頂著時不時冒出的冷槍調轉車頭,衝進了通往老城區的岔路。
大概是真的衝出了包圍圈,槍聲徹底消失了,林珅躲在幾個大包裹後麵,試探著伸出手,五根手指靈活的在空中舞動,除了寂寞與夜風什麽也沒收獲。
“呼。”眾人紛紛鬆了一大口氣。
沒了緊張的追擊,音響裏不斷往外冒的“啊~啊~啊啊~”就變得格外突兀起來,就連羅悌都覺得有點滲的慌,剛想關掉按鈕,就聽到從上車就一聲不啃的白采夢突然從身邊的袋子裏拔出那個寫著“殯儀館”的牌子,就像是拿了一隻麥克風,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竟然就這麽合著音樂唱了起來。
有了她帶頭,原本神經就很有崩裂趨向的白采萱也徹底放飛了自我,扯著嗓子也跟了上去,一點也沒了千金小姐應有的儀態。
這倆人走調到西伯利亞的和音再加上原本的哀樂,仿佛有個女鬼合唱團在車內敲鑼打鼓,瘋狂喊著“PIbsp;ME”。
林珅自覺拚不過她們,隻能選擇了加入。
而引發一切的羅悌不敢說話,隻能安靜如雞。
深夜行車約等於一路綠燈,即便不再奪路而逃,靈車也以比預想更快的速度到達了目的地。
與新區的燈火通明相比,老城區安靜的有些過分。稀稀拉拉的燈光點綴著久經風吹雨打的居民樓,每一個黑黝黝的樓道口都像是藏著一隻守株待兔的怪獸。
羅悌不由自主的關掉了喇叭——這裏就像是一座秘境叢林,所有誤入的人員都必須遵守規則。
特別是當馬路中間坐著一名看車大爺的時候。
林珅的身體隨著急刹車而前傾,一下子撲到了座椅背部,當她捂著撞紅的鼻子爬起來,就借著車大燈的光線,看清了擋在車前方的人。
那是一隻野生的火雲邪神。
禿不幹脆的頭頂、要掉不掉的拖鞋還有永遠的老頭背心和大褲衩,再配上一副老花鏡和舊報紙,就是一次精彩至極的COSPLAY。
然而沒有人會在深更半夜的戶外看報紙,火雲邪神也不。
“下車、下車。”
大爺坐在馬紮上,手裏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不看路就往裏闖?前麵可是單行道!”
羅悌聞言麻利的滾下車,從兜裏掏出一根煙,殷勤的遞了過去,“您受累,您受累,我們都是第一次來,您看這車要怎麽過去?”
“過去?”大爺接過煙,斜了他一眼,“這邊不讓車過,你去把車靠邊一停,一小時收費4塊哈,咱們可是正規停車點,明碼標價!”
“一小時4塊?”羅悌震驚了,“你怎麽不去搶?”
“你還嫌貴?”大爺眼睛一瞪,用蒲扇指著靈車,“你看你那車,一看就是非法改裝!我不報警就是好的了!”
能把滿車的槍眼當成車輛改裝,大爺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林珅一邊感歎,一邊麻利翻下破破爛爛的靈車。她一走,白家姐妹也跟著下車,亦步亦趨的像是追在媽媽屁股後麵的小鴨子。
大爺一看她們仨眼神就變了,“小夥子,我跟你說哈,人生就一次,你可不能犯錯誤!”
“我犯啥錯誤啊,大爺。”羅悌真是竇娥冤,“這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哦,”大爺小聲嘟囔,“說相聲的來踩點了。”
聽著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林珅嘴角抽了抽——被這麽當麵編排,還真是尚屬首次。
然而,眾所周知,在男頻文裏,你大媽可能真的是你大媽,但你大爺,八成是隱居市井的絕世高人!
在男頻的世界裏,高手在民間可不是一句空話。無論是看車大爺、環衛大爺還是算命大爺,都有著深藏不漏的絕世武功,而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讓好好的一篇都市龍傲天文搖身一變,成為都市修仙龍傲天文。
因此,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大爺。
想到這裏,她撥開半天說不到點上的羅悌,“大爺,我們想找個地住,您知道地方嗎?”
“租房子啊,早說嘛。”用蒲扇一指身後,大爺眯了眯眼,“瞧見我身後的那一排樓了嗎?左手起第三棟吉房招租,還有酬賓滿減活動,租三月省400,租客滿4人免1人,家具俱全,拎包直接入住。”
羅悌看著他指的那一排鬼屋,咽了一大口唾沫。
“大爺,我們就是鄰城來自由行的,結果路上跑錯了路,錯過了正常的時點,現在就想趕緊找個地方住下。”他搓了搓手,“滿減確實很優惠,但我們也住不了這麽久啊。”
“哦,短租啊。”大爺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沒事,短租也有短租的算法,租三天打九折,租一周免一天。”
“這……”青年撓了撓頭,“我是很心動,但這不用跟房東商量嗎?”
“傻孩子,”大爺笑的慈祥,“我就是房東啊。”
林珅看著羅悌目瞪口呆的模樣,隻想找個紙團給他把嘴堵上。
成功套路了四個冤大頭的大爺很滿意,笑眯眯的從馬紮子上起來,指揮著羅悌把車停好,就踢踢踏踏的領著騎虎難下的四人走向了陰森森的居民樓。
這樓顯然有年頭了,樓道裏仍聽著老式的鎢絲燈泡,暖黃色的光照亮了陳舊的樓道和□□堆積的雜物,卻不顯的溫馨,而是更添了幾分破敗和詭異。
“屋子就在四樓,坐北朝南,特別敞亮,”大爺背著手走在最前麵,“要不是市場不景氣,我才不會這麽便宜你們哩。”
然而這段自賣自誇的介紹並沒有減輕幾人的恐懼感,起碼林珅就覺得胳膊快被白采夢和白采萱給抓斷了。
最過分的當屬羅悌,作為四人中唯一的男子漢,毫無支柱的自覺,眼珠子來回亂轉不說,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看樣子,要不是被後麵三個姑娘堵住了去路,他早就落荒而逃了。
四樓很快就到了。
推開過道裏堆疊的紙箱子,大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串鑰匙,幾下打開鐵門,再扭開內門的把手,探進去半個身體,打開了廳燈。
“愣著做什麽?”大爺一回頭,衝他們招招手,進來,都進來。”
幾人磨磨嘰嘰的走進去,剛一跨過門檻,就覺一股陰冷之氣撲麵而來,活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
“這、這怎麽比開了空調還冷,”羅悌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大爺,這真的是陽麵嗎?”
“哦對,忘了跟你們說。”
大爺關上了門,抬頭一笑,露出了缺了一塊的牙床。
“這裏死過人來著。”
死過人?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林珅的嘴巴先行了一步。
“死過人,那房費還得降。”她斬釘截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