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珅坐在圓形沙發裏,手裏捧著一杯用來壓驚的熱可可,望著隔著一座噴泉的服裝店。
在那邊,身穿“防暴”字樣服飾的警衛來來回回,幾乎把店鋪翻了個底朝天。
幾分鍾前,林妄言奪下打火機後,商場的員工便迅速掌控了局麵,不僅意圖傷人的導購小姐被控了起來,洗了冷水澡的四個倒黴蛋也被送往醫院,聽說白瑞因為被壓在下麵,還嗆了好幾口水。
整個一樓都被強製開窗通風,客人和普通員工全部被疏散,因此,諾大的商場裏隻剩下了警衛和幾名當事人。
為了安全著想,林妄言把指揮所定在了服裝店對麵的甜品屋,林珅手中的熱可可就是郝女仆現場取料的成果。
而現在,後者已經被林妄言強行打發回家了。
“一會兒我送她回去,”林家大少爺如是說道,“她是我妹妹,我還能半路吃了她?”
林珅覺得,吃倒不至於,但會不會灌進水泥裏沉海是真的不好說。
奈何這時候沒人有膽子觸他黴頭。
林妄言看上去依舊餘怒未消,一張俊臉黑如鍋底,一邊聽著負責人的匯報,一邊抽空怒瞪林珅,逼的後者不得不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乖乖的坐在原位。
她清楚的看到,有好幾次,林妄言都想張口罵人了,瞥到站在她旁邊的何清琉,又硬生生把話給吞了回去。
仗著自己有大腿庇佑,女孩偷偷的伸長了耳朵。
“林總,防暴隊已經從清理完畢,從店裏搜出了一桶打開的油漆,應該就是何家珠寶店裏丟的那一罐。”商場負責人畢恭畢敬的說道,“因為您製止的及時,客人們都不知道原委,為了防止惡劣影響,對外口徑是否需要統一一下?”
“統一什麽,你能堵住這麽多張嘴?”林妄言冷聲說道,“那女人是衝白瑞去的,殉情也好,有仇也罷,自有白家頭疼,你幹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負責人連忙應是。
林珅用馬克杯擋住臉,眼珠轉了轉。
她是聽明白了,她這位大哥和未婚夫大腿會結伴出現並不是偶然。
白瑞先前說,一樓有新店鋪在裝修,商場負責人又說珠寶店裏丟了一桶油漆,兩相合計,真相簡直呼之欲出。
“我竟然差一點被你店裏的油漆炸死?”林珅捧著杯子抬頭控訴。
說好的互為天使呢?
“那是水性漆,”何清琉一手撐在沙發背上,微微低下了頭,“點不燃。”
林珅聞言一愣。
然而有一個人比她受得刺激更大。
“不可能!!”
原本一直安安靜靜坐在地上的導購小姐猛然抬頭,一雙眼睛睜的極大,能清楚看見眼白上蛛網般的血絲。
“老實點!”保安隊長低喝道,把她又壓了下去。
“這位……安小姐,”負責人一推鼻梁上的眼鏡,掃了一下她身前的工牌,“看樣子,貧瘠的學識不足以支撐你執行預想中的計劃。如果你高中認真聽講的話,會知道唯有高油性漆才能揮發出足夠爆炸的有機物質,並且需要一個相對密閉的環境,否則空氣中的濃度是達不到1.5%的。”
“作為全市最大的綜合性商場,我們決不允許出現如此重大的風險源,因此商場塗裝全部選用的低油性和水性塗料,任何店鋪都不能例外。”
話音未落,就有人小跑著過來,將手中的油漆桶放下,上麵大大的“水性漆”三個字在此情此景下分外刺眼。
“……水性漆……水性漆……”
女人失禮般的跌坐在地,嘴裏念念有詞,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她抬手抓下頭上要掉不掉的發網,笑的渾身都在發抖,一行清淚從泛紅的眼眶裏湧了出來,劃過臉頰,沒入了嘴角,“我當然不會知道這些,畢竟高一第一學年,我就被清退了。”
這麽說著,她用力抹了一把臉,將花掉的彩妝擦去了大半,露出了一張遠比妝後要稚嫩的臉來。
“林珅,”她看向捧著馬克杯的女孩,“你還記得我嗎?”
答案當然是不記得。
雙腿並攏,雙手放在膝蓋上,維持著小學生坐姿的林珅覺得自己收到了來自地獄的催命符。
她矜持的低下了頭,仿佛桌上的紋路是通往外星基地的機密口令。
好在,對方並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而是抬手摸了摸臉,“也是,我變了這麽多,變到每天照鏡子都覺得恐怖。”
“那麽,你還記得,十年前的三月八日嗎?”
啥意思,咱們十年前就開始過三八國際婦女節了嗎?
會不會太早啊,我還是個寶寶呢。
林珅納悶了一瞬,隨後,一道靈光閃過她的腦海,像是驚雷一般炸的她差點跳起來!
三月八日,是白瑞娜的生日!
“你是……”她語氣極為猶豫,“安蓉?”
“對,”導購小姐慘然一笑,“是我。”
在原書中,男主和白瑞娜一生敵對的□□,便是那件他人嫁禍的生日禮物。
即使整件事在全文隻出現了寥寥數次,從二者不死不休的態度來看,足以想象當初的衝突是何等激烈。
安蓉,隻是背景故事裏一個被一筆帶過的小角色。
眾所周知,在豪門世界裏,當本市有一所私立貴族學校的時候,全城的大佬們都會像被下蠱一樣把孩子塞進去,仿佛不這麽做就會在十裏八鄉抬不起頭。
這條真理,在麟城也適用。
這座容納了各行各業未來大佬的學校有著一個樸實無華的名字——麟城第一中學。
其實,這是一個係列。
往下有麟城第一小學,往上有麟城第一大學,從幼兒園到讀博,學校董事會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絕對不讓諸位少爺小姐體會到升學考這種人生疾苦。
這樣的一所綜合性一站式私立學校,就是麟城所有名門子弟的母校。
可惜的是,這群天之驕子與驕女,遠沒有精心規劃的校舍那麽光鮮亮麗。
白瑞娜從來不是一個懂得明辨是非的人。
她的怒火燃燒到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除了被定位主謀的林妄生,還有許許多多無辜者也被渾水摸魚的狗腿們扣上了“同黨”的帽子,被推到了台前,成為了欺淩的對象。
而安蓉,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來說,被欺淩者也並非弱者,即便家勢比不上白瑞娜,擰成一股繩後也不可小覷,可惜安蓉是其中的異類。因為當她遭遇這一切的時候,她的家族已經徘徊在了破產邊緣。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她本來也不算鳳凰。
在學業與家業的雙重壓力之下,安蓉被迫退學,和男主一起成為了那屆唯二沒有畢業的學生。
與重新殺回麟城的男主不同,她安安靜靜的消失在了故事裏,再也沒有出現過。
如今看來,安蓉並沒有“消失”,隻是她的複仇在故事開始前就結束了。
問題是,以上這些故事,都和“林珅”沒有關係啊?
如果說安蓉襲擊白瑞和店鋪是對白家的複仇,那找她搭話難不成是見了老同學要一訴相思之苦?
原書對此林妄生的“傀儡姐妹”一向含糊其辭,莫非他們還真是一個班的?
“我聽說你和白瑞解除婚約了。”沒等女孩搭腔,安蓉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你做的對,白瑞一向不是什麽好人,他當初能夠那麽對……”
“安小姐,”隨著這突然插入的三個字,何清琉上前一步,把手搭在了林珅的肩膀上,“既然你知道白瑞與小珅已經沒了關係,就到此為止吧。”
“我這人還沒有心胸開闊到能聽未婚妻和果果其他男人的往事。”
安蓉震驚的看著他,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青年手上微一用力,帶著林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就送小珅回去休息了。”
“等等,”林妄言出聲,“油漆丟失的事呢?”
“一罐油漆罷了,不是什麽大事。”何清琉慢條斯理的答道,“大哥處理就好。”
“在這方麵你又寬宏大量了?”林妄言“哈”了一聲。
“這是當然,”何清琉微微一笑,“別說是一罐油漆,就算是整個商場,都沒法小珅相提並論,不是嗎?”
林妄言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上下打量著青年,眼底一片凝冰,“我奉勸你一句。”
“野雞是飛不上枝頭的,就算是明媒正娶的也一樣。”
“誰知道呢?”何清流聳了聳肩,“鳳凰離了巢,總要允許別的鳥兒住進去,這才叫做公平。”
說完,他低頭對林珅說了一句“走吧”,便擁著她往大門口走去。
“大少爺,”望著二人結伴離去的背影,商場負責人憂心忡忡,“老爺本來就有扶持珅小姐的意思,何家要是鐵了心挺她,那您……”
“喊我林總,”林妄言打斷了他,“扶她也比扶外麵的野種強,反正老頭子絕對不會讓我安穩下去。”
“行了,”他瞥了一眼安蓉,“聯係白家,讓他們把這個麻煩領走。
“那這罐油漆?”負責人問道。
“拿走拿走。”林妄言不耐煩的擺擺手。
見狀,一直等在場外的施工工人跑上前,提起了失而複得的油漆桶,抬手壓了一下頭頂的鴨舌帽,快步走出了包圍圈。
從始至終,他沒看安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