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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和離

  皇帝盛怒的聲音傳來:“朕的皇位,你想幾時拿走啊?”


  裴謹被那奏章砸在肩上,然而跪得筆挺的身姿卻半點也沒有被撼動。


  仍舊如一顆鬆柏,直挺挺跪在殿內。


  奏章再落在地麵時,露出裏麵白色的絹麵,上麵清晰可見的黑字寫著:


  燕城大旱,天降祥瑞奇石,上刻“太子繼位,萬民歸心”字樣;濱城洪水,湖現百年甲骨,上書“得天所助,惟太子耳。”臣以為,若非天意,或太子異動,亦未可知……


  裴謹看完,語氣淡漠道:“臣沒有。”


  “濱城派去治水的官員裏,有你曾舉薦的三人,一個管理疏通河道,一個管理繪圖方案,另一個則在救濟災民。燕城派去賑災的官員亦是出自你引薦者居多。你,如何解釋?”


  裴謹仰頭看向皇帝:“陛下要臣解釋什麽?天下萬民皆是陛下的子民,朝廷官員皆是陛下的官員,臣何德何能隻手遮天,籠絡臣下,造此異象?臣倒疑惑,燕城大旱,濱城洪水,怎麽反倒是兗州刺史巴巴地跑在前頭上折子。”


  裴謹站起身,將合好的折子放在皇帝的書案上:“陛下偏信則暗,便以為天下盡皆如此麽?”


  “孽障!”皇帝盛怒,額間青筋爆出,手一揚便將書案上的折子盡數掃落。


  數以百計的折子從書案上叮鈴哐啷落下來,砸在裴謹腳邊。


  裴謹仰頭看向高座之上的皇帝,目光冷淡:“臣問心無愧。”


  “好!”皇帝目光微斂,瞬間陰沉起來,“好一個問心無愧!若非念在你母親的麵子上,單憑這話,就夠你以死謝罪。”


  裴謹卻從唇邊溢出一聲冷笑:“那便恭請聖上留臣全屍。”


  “另外,臣與太子妃林氏性情不和,恐生怨懟,臣懇請陛下準許和離。”裴謹俯身請命的認真架勢將皇帝身邊的老內侍嚇得麵如土色。


  老內侍不由轉頭去看皇帝的臉色,果然見皇帝麵目漲紅,盛怒之氣一觸即發。


  隻得耐著性子規勸道:“殿下糊塗,夫婦之間起些齟齬也是常事。何況太子妃入主東宮才不過一月,日子還長,尚可慢慢磨合,如何就要和離呢,沒得傳出去叫人笑話……”


  “臣意已決,望陛下首肯。”裴謹絲毫不理會這勸阻。


  皇帝霍地站起身,手指攥住龍椅的龍頭,幾乎要將那精心雕琢的龍頭捏碎:“這麽想死,朕就成全你!來人,把太子拖到殿外杖責五十。何時他回心轉意,再叫停手!”


  老內侍聽見這話,嚇得撲通跪在地上哀嚎:“陛下三思啊,五十廷杖是要了太子殿下的性命啊……我朝開國以來,斷沒有太子受廷杖責罰的先例啊……”


  皇帝半側過身看向跪在殿中巋然不動的裴謹,發出一聲冷哼:“從前沒有,今日往後說不準便有了。”


  “若臣受這五十廷杖不死,陛下是否即刻允準臣和離?”裴謹對上皇帝冷得嚇人的眼神,心中卻無半分退意。


  “若你熬得住,朕自然考慮!就隻怕你堅持和離的心意尚不足以撐過二十棍。”


  皇帝輕蔑地掃過裴謹麵容,少年人總是如此自信滿滿,卻不知當真痛起來,還能不能這樣堅定。


  “與陛下無關,撐不撐的住,是臣自己的事。”


  皇帝哂笑一聲,隨即冷下臉:“帶他去。”


  老內侍隻好引著裴謹在殿外行刑,兩個近前侍衛各執一根手臂粗細的木棍,輪番在裴謹肩骨、脊背上抽打。


  一聲接著一聲,打得越重,聲音越悶悶的不怎麽響。


  不過十棍,裴謹額上便布滿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龐滴在地上。


  “殿下啊,您就和陛下服個軟。太子妃到底是榮妃娘娘親自替您挑選,陛下欽點的,您如此豈不是打陛下和娘娘的臉麽,陛下怎麽肯?”


  然而裴謹始終咬著牙,一言不發地挨著。


  很快,又二十棍過去,裴謹臉色漸白,額間的汗珠也由小變大,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殿下,皇後娘娘當年拚死才保住了您,您就算是不顧及自己,也該替皇後娘娘在天之靈想一想啊殿下……”老內侍急得跪伏在裴謹身邊,語帶哽咽。


  可是裴謹仍然半點服軟認錯的意思都沒有。


  又十棍之後,裴謹身上的衣袍已經被血水浸濕,每逢木棍落下便能聽得濕衣服被砸出水般的聲響。有幾處更是已經血肉模糊,黏連的木棍落下來便難以抬起。


  眼見著裴謹已是強弩之末,老內侍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竄。


  “恒陽長公主到。”不遠處傳來小黃門的通報聲,老內侍如蒙大赦,連忙去迎。


  一見到長公主,便撲跪過去:“長公主,您快勸勸殿下,這再打十棍隻怕是要性命不保啊……老奴如何對得起已故的皇後娘娘……”


  “先起來,容孤去看看。”長公主伸手扶起了老內侍,徑直朝殿外行刑的地方走去。


  眾人見長公主駕臨,隻得暫停了手上的刑罰,跪下來問安。


  長公主看到裴謹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難掩眼中痛心之色,蹲下來拿手帕替他擦去臉上汗珠:“傻孩子,這是做什麽?什麽能比你的性命更加要緊?”


  裴謹剛要張口,就被長公主用手帕掩著塞了一粒丸藥堵住。


  屋內的皇帝聽沒了響動,背著手踱出來,勃然大怒問道:“怎麽不打了?”


  長公主拍了拍裴謹的手背,立刻起身:“陛下今日好生威風。”


  皇帝掃過長公主的臉,盯了半晌,才道:“你今日才回京,晚上便進宮,路上著實辛苦了。”


  長公主淩厲神色未退:“倘若臣妹不來,陛下怕是要活活將謹兒冤死。燕城、濱城一事,陛下可著人查驗過?若陛下沒有,臣妹倒是帶了東西來供陛下一觀。”


  長公主身後的兩個內侍,聞言捧上兩樣東西,一個是塊甲骨,一個是塊奇石。


  長公主拿起甲骨,用手帕細細擦拭上麵的灰塵,就見原本光潔如新的甲骨顯出“得天所助,惟太子耳”八個大字,另一邊奇石也是如此。


  “陛下不用疑心,這是臣妹此次進京路遇燕城、濱城時下頭仆人撿到的。聽聞當時兩處民眾多有撿到這物什的。照理說,濱城少有龜類,百年甲骨更是難得一見。何至於遍地都是?其中怕是大有蹊蹺。”


  皇帝捏過甲骨,在手中仔細摩挲:“你說的不錯。可朕並非因此懲處太子,是太子求朕準他和離才執意要挨這五十廷杖。倒是該問問太子,此刻還繼續嗎?”


  此刻氣息奄奄的裴謹卻抬頭,眼中堅毅之色不減,望著皇帝道:“還有十棍,繼續。”


  最後這十棍打得格外艱難,每每落棍,便要帶起一些血肉。每一棍,都更勝從前十倍疼痛。


  打到最後,連皇帝都心生不忍。可裴謹不止不曾求饒,甚至一聲都未吭過。那倔強的模樣,和他母親當真是一模一樣。


  十棍完畢,裴謹強撐著身子從刑凳上起身:“臣,謝陛下。”


  皇帝怒不可遏地甩袖離去,長公主急忙叫人攙住裴謹,塞進自己府上的馬車。


  馬車上,長公主忍不住出言責怪:“今日若非方硯加急來接我,你當真是要把命都丟在這裏才甘心嗎!”


  說罷,長公主歎了口氣:“東宮裏旁人的耳目太多,你傷重之事不宜外傳,還是先同我回公主府將養幾日,再另做打算吧?”


  “不了,姑姑。”裴謹閉著眼靠在馬車一角,微微牽起唇角:“還有人在東宮等我,我不想讓她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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