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貓兒
“誰在那裏!”沈姣出聲詢問的當口,沈沐陽已經跳回樹上,在暗夜中沒了身影。
她便小心翼翼往雜草堆便探去,但見一隻通體雪白唯有額間一點黑的貓兒正委屈巴巴地窩在雜草堆中,這才鬆了口氣兒,繼續向浣衣房洗衣裳的院子走去。
走了兩步後,她複又倒回來,仔仔細細盯著那貓看了幾眼。
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又不禁看了那貓一眼,就在這個瞬間她忽然想起來這熟悉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原來這隻貓,正是魏良娣日日不離身側的那隻。
她前世並沒有怎麽出過浣衣房的門,自然是不認識。可後來成了孤魂在東宮四處飄蕩,也就認識了它。
當時她還感歎這隻貓兒倒是會投胎得很,整日跟在魏良娣身邊耀武揚威,連太子妃的衣裙也敢抓。
魏良娣對這隻貓兒可算得上是萬千寵愛,寶貝得緊。
思及此,沈姣忽然計上心頭。
她緩緩靠近那隻貓兒,一把將它抱入懷中,猛地就往浣衣房的正門處跑。
屋裏尚在吃飯的眾人聽得動靜,紛紛探頭去看,隻見沈姣懷抱著個什麽東西就往外衝。
浣衣房獨立院落,正門此刻已然下鑰,何況平日也是不許女婢們隨意出入的。
未經允許擅出正門可是大罪,眾人都不禁疑惑沈姣這是要做什麽。
“沈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快回來啊!”青昭在一旁急得直跺腳,隻盼沈姣能聽見她的聲音及時回頭。
可沈姣就像瘋了似的,隻顧著往前衝。
紅杏和翠鶯兩個早上才在沈姣的事情上吃了癟,此刻逮住了機會便不遺餘力地煽風點火。
“青昭,省省你那嗓子吧。我就說她怎麽一病起來和變了個人似的,原來是想著硬闖啊?”紅杏輕蔑的笑了一聲。
翠鶯搖了搖頭,施施然坐回自己位置上說:“她隻怕不是病糊塗了,須知這浣衣房正門之外便有侍衛把守,就算她逃得出正門,這東宮裏麵院落無數,她真以為自己是長了翅膀的鳥兒,能飛出去呢?”
郝嬤嬤心中正憋著火,氣沈姣不懂規矩。此刻更有翠鶯、紅杏兩個攛掇,更是不得了了,當即就沉了臉吩咐道:“你們兩個,去給我把她攔住,不拘用什麽方法。”
翠鶯、紅杏兩個領了命,得意地對視一眼,挽起袖子就衝向沈姣。
沈姣久病身子虛,加之抱著那隻貓,雖說是用跑也比快走快不了多少。
即刻就被紅杏、翠鶯兩個追上。
那兩個女婢一個腳下使絆子,一個伸手攔人,便叫沈姣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懷裏的貓兒也咕嚕咕嚕滾出去好遠,“嗚嗚”叫著,好不淒慘。
沈姣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紅杏便走到那貓兒身邊,先是俯下身子端詳了一會兒,才露出笑意猛地朝貓兒雪白的肚子上踢了一腳。
“我還以為是什麽金銀珠寶呢,原來是隻小畜生。這樣的畜生居然也值得你硬闖正門麽,沈姣?”紅杏輕笑出聲,和翠鶯對視一眼後,朝著貓兒又是一腳。
貓兒便嗚咽得更淒慘了,沈姣爬著想去拉住紅杏,卻被翠鶯一腳踢開。
“這時候,你還想管那隻貓麽?先好好想想怎麽和嬤嬤解釋吧。”翠鶯不屑道,說罷和紅杏相視一笑。
紅杏看著沈姣對那貓十分心疼的樣子,撩起裙擺又往貓爪子上狠狠踏了一腳。
一向隻示弱的貓兒被激怒,揚起另一隻爪子便在紅杏的衣裙上刺啦劃下來好長一道口子。
紅杏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抓壞的衣裙,又憤憤看了貓兒一眼,抬腳又要踹時被郝嬤嬤喝住。
郝嬤嬤走到沈姣身前,手裏的竹鞭在沈姣身側甩過一道,濺起飛揚的塵土來。
正在這個當口,浣衣房的大門忽然被人從正中破開。
平常用來上鎖的那把大銅鎖哐啷一聲就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眾人具是一驚,郝嬤嬤回身喝道:“何人竟敢擅闖我浣衣房!”
可話還未說完,便早叫兩個侍衛壓倒一旁跪著動彈不得。
而後又見兩個婢女先將大門邊緣清理幹淨,才有三五個容貌上佳的婢女擁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走進門。
沈姣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果然是魏良娣魏綿不錯。
“老奴浣衣房主管郝氏參見魏良娣!”郝嬤嬤這才知道剛才自己那句話多麽犯上,嚇得直要叩頭。
眾人一聽,忙齊刷刷跪下來叩首。
“抱過來。”魏良娣用眼睛睨了一眼一旁傷痕累累的貓兒,又掃了一眼郝嬤嬤,依舊神色如常。
一個婢女聞言走到紅杏身邊,將那隻貓兒輕柔地抱回魏良娣身邊。
魏良娣輕輕看了眼貓兒的爪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沈姣,問:“方才是你救了它?”
沈姣垂頭叩首後道:“奴婢不敢居功,隻是路過後院時恰巧碰見它。又聽外麵嘈雜,想來是旁人丟了的,這才奔來正門處,意欲歸還。”
魏良娣不悅地皺了皺眉:“這便是你意欲歸還的結果?我瞧著,它可傷得厲害。”
紅杏此刻一顆心提在嗓子眼中,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眼見著沈姣要交代她出來,幹脆心一橫,想著一不做二不休,大著膽子回話道:“回稟良娣,正是沈姣下了這樣的毒手,翠鶯和郝嬤嬤都是看見了的,您可萬萬不能輕饒了她,否則往後東宮中哪還有您的半點威勢在?”
郝嬤嬤瞧了紅杏一眼,心中暗罵道:不中用的蠢貨!
魏良娣撥了撥自己的發釵,目光在紅杏身上停留了片刻。
便有兩個女婢飛快走上前,一個按住紅杏的身子,一個掄開臂膀,衝著紅杏的臉左右開弓,直打到她兩頰紅腫才停手退到一旁。
魏良娣憐惜地看了紅杏一眼,搖頭道:“不問自答是該打,不過你說的話倒有趣的很。”
魏良娣因此把目光轉向郝嬤嬤問道:“是她說的這樣嗎?”
紅杏原以為,拖郝嬤嬤一起攪這趟渾水就可以萬無一失,哪知郝嬤嬤張口便是:“老奴有罪,老奴不知。”
這個老妖婦,把自己撇的倒是幹淨!紅杏暗暗瞪了郝氏一眼。
“奴婢還有證人翠鶯。”紅杏忍著麵上的疼痛繼續道。
魏良娣這回連口都沒開,隻微微揚了下巴示意翠鶯開口。
翠鶯剛才已經在心中罵過紅杏千百遍,如今更是比郝嬤嬤還打得一手好太極道:“奴婢惶恐,奴婢也不知。”
“那倒有意思了。也不妨,好在這貓通體雪白,證據不都在它自個兒身子上印著。你去看看,誰腳上的印子對得上?”魏良娣抬起那貓被踩的爪子,頗為心疼道。
紅杏一聽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什麽尊卑高下,骨碌一下爬起來,就提著裙子忙不迭朝後院跑去。
兩個侍衛正要去拿人,卻被魏良娣攔住。
魏良娣看著紅杏裙上被貓兒爪子劃開的一條長口子,眯了眯眼向後伸出了手。
果然便有人將她素日用的那張金鑲玉的反曲弓遞了上來。
魏良娣看著紅杏跑出十好幾步的距離,眼神一暗後從容地拉弓搭箭。
羽箭“咻”得一聲離弦,正中紅杏後心的位置。
方才紅杏還慌亂不已的腳步聲忽的停了,身子一仰便軟塌塌地倒下去。
魏良娣用手帕掩住口鼻,淡淡道:“拖下去吧。”
兩個侍衛依言上前拽著紅杏的屍體拖出浣衣房的大門去。
一眾女婢看著那屍體被羽箭直直貫穿心髒,麵如枯槁的樣子,都不禁攥緊裙擺,把頭埋得更深唯恐禍及自己。
翠鶯更是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萬般慶幸自己方才是負責對沈姣動手。
可她懸著的心剛落回原處沒多久,便聽魏良娣漫不經心道:“你摔了我的貓,所以還是要罰。”
翠鶯麵露得意之色看向沈姣,枉她白費心機去救了那隻貓,卻沒想到魏良娣不僅半點好處都不給,反而還要追究責任吧?
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活該。
可翠鶯垂著頭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去捉那沈姣。
反而自己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份影子,把月光遮擋幹淨,也叫她再沒法兒看著沈姣。
她探頭向左,那影子便向左,她探頭向右那影子便向右。
她看不到沈姣要被拖走的樣子,心中不禁冒火,不輕不重地嘖了一聲那影子還是不讓開。
“你怎麽回事,為什麽擋著別人的……”翠鶯話一張口,抬頭要看是誰時猛然怔住。
魏良娣哂笑一聲,食指微動,兩個身強體健的嬤嬤便上來一左一右架著翠鶯的胳膊往外拖。
“良娣您聽我解釋,奴婢沒有,奴婢沒有,是沈姣啊,是她!是她摔了您的貓兒!良娣饒命!”翠鶯奮力蹬著腿,試圖掙脫,卻是半點作用也無。
直被拖出了浣衣房的大門,嘴中塞上布條,再聽不見聲響。
魏良娣吩咐完對翠鶯的處置,目光正不知盯著何處看得入迷,身後走上來一個上了年紀卻威嚴不減的老嬤嬤,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她這才收了目光,扭頭便走。
可走到一半,忽又回過頭來指著沈姣一笑說:“她,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