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重回（五）
施晨的嘴唇一下子便抿了起來。
他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了無數念頭。
但最終, 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戚安不想讓他發現這樣事, 不然就不會裝睡得這麽熟了。
對方隻想把這份情感默默地放在心底, 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施晨的心裏突然閃過了一些微妙，他絕對自己的心跳忽地加快了一瞬。
如果不是他無意間發現這很容易被忽略的不對勁，如果不是今天剛好這瓶花盆給砸落了, 如果不是他足夠謹慎，推理能力特別強大，可以把這些看似沒什麽關係的事情聯係在一起。
他現在根本就無法發現這件事！
他隻會把戚安看做他人生的一個過客, 他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麽一份小心翼翼的感情在。
施晨的嘴唇抿得更厲害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經曆這種事。
當然，以他現在的身份背景，有很多任務者試圖和他扯上聯係。每一個和他接觸過的人, 都特別想要和他保持住一段不錯的關係, 都拚了命地希望能讓他記住。
隻有戚安對待他的態度和對待任何一個人都一樣，也隻有戚安是在他麵前會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
他本來以為是戚安隻是一個新人，他不明白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不明白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怎樣的。
但現在——
可能是他想錯了。
施晨一夜未睡，他想了一夜，當天再次變得蒙蒙亮的時候, 他如往常一般起了身準備去上課。
但當施晨發現戚安同樣起床後，施晨努力地讓自己的問題聽起來像是隨口提出來的。
“戚安, 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雖然施晨已經在努力了, 但在他問出這個問題後, 他的視線卻不由地落在了戚安的身上, 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複雜了。
“？”
施晨眼睛裏的情感是戚安看不出的，戚安單純地認為對方此刻的眼睛很銳利。
他是引起施晨的懷疑了嗎？
戚安的眼睫輕顫了下，“很好的人，我在很早的時候就聽說過你了。當時他們說你是不能惹的那種人，但我感覺你挺好相處的，對人也很好。而且確實如傳說中的那麽優秀，實力很強，執行力也很好……”
對方問出這個問題，他當然是得誇的。戚安有些摸不清施晨問這個問題的意圖，所以他說的也都一些套話，其實特別得籠統敷衍。
戚安也一直都在觀察著施晨的神情，對方的表情太微妙了，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引起對方神情上的細微變動。戚安不得不越來越斟酌自己的用詞，說話的語調也越來越慢。當戚安看到施晨皺起眉頭後，戚安不得不停止了言語。
對方是覺得他的這些套話太敷衍了嗎？
對方因此而感到了不滿。
戚安還不想和施晨鬧掰，所以戚安隻得真誠地望著對方，試圖告訴對方自己剛剛說出來的那些話都是發自他內心的。
但施晨不這樣想。
在他眼中，戚安神情間的微動是在努力克製著自己想要表達真實情感。
戚安在說那些誇讚他話語時斟酌和越來越慢的語氣，是因為他快要克製不住自己內心如此強烈的情感了。是戚安不敢說快，戚安怕他如果說的太快了就吐露出自己的心聲了。
所以，戚安隻得慢慢地講。
隻能在每次開口前壓下那份真誠而小心翼翼的感情，然後換成一些看似很普通的話。
不然的話！
戚安為什麽會突然停止言語？
就是因為戚安快要控製不住了，他沒有辦法再偽裝自己的情感了！
這份小心翼翼的感情也是會傷害到對方的心靈的，對方看似平淡的語氣和外表下的心早已因為他的無情和沒有發現而千瘡百孔！
對方此刻真誠的眼神就是實錘！
這是對方此刻情感的真實表露！
他已經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施晨覺得有些不忍心，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他怎麽能夠這樣傷害這個這麽單純的少年。
眼神中閃過一些複雜，施晨的語氣稍稍地變了變，“要不，我現在把你來到我的隊伍裏吧，我們一起完成這個關於神的任務，一起拿到任務獎勵。”
假裝真誠的戚安：“？”怎麽話題又突然跑到這裏了？
“我覺得這樣不好。”
戚安當然不能答應，對方的任務要比他的任務難太多了。而且他要是加入了對方的隊伍，他不是就一定得跟神見麵了嗎？
這根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但是，戚安肯定是得為自己的拒絕找一個理由的，而且這個理由必須得站在對方身上考慮，“你也看到了，我沒什麽靈力，而且很普通。這個任務這麽難，我要是再成為你的隊友，這個任務的難度還要變大。到時候你還得保護我，肯定是會拖你後腿的。而且，楚棋他們應該也會不高興的吧，要是讓你和他們的關係變不好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果然！
當聽完這些話後，施晨更覺得心裏五味雜糧了，他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對方就是擔心會拖他後腿才故意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感的！
對方怕拖累到他，而且一直站在他身上考慮，甚至都不惜委屈自己。
但是，對方一定是想要多跟他在一會兒的。
不然的話！戚安為什麽在跟他們走到一起後就一直沒有問自己任務的事。
怎麽可能會有任務者不關注自己的任務，不想盡快去解決自己的任務？但即使他現在絲毫沒有提及要如何幫對方完成對方的任務，對方也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施晨的嘴唇抿得更厲害了。
對方隻是希望自己的任務能夠慢一點完成，然後就可以和他多待一會兒了。
因為對方已經認定了他是一個無情的人，已經知道，隻要他利用完了對方，就會立馬趕對方走。
而對方也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到他。
太讓人心疼了。
施晨深深地看了戚安一眼，然後語氣複雜地說道，“以後要多想著些自己，不要盡讓自己受委屈。”
頓了頓，施晨在丟下了一句話後僵硬地像是逃跑似的走出了宿舍，“我也沒有那麽無情，我還是可以溫柔的。”
不相信施晨已經開始自己完成任務·單純地不想吃力不討好的戚安：“？”
——
不過戚安也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這不過是他眼中的一個小插曲罷了。因為戚安發現雖然施晨對他的態度好像發生了某種轉變，但對方並沒有懷疑他。
戚安在學院的生活還是格外平淡的。
西曼那邊不是很著急。
原主在劇情中是奮鬥了很長時間才從一個普通人走到可以見到西曼的境地的，劇情中刺殺的情節要很久之後才會發生。
所以戚安也沒有很快地就在夢境中做些什麽，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隻是單純地陪著對方，然後勸對方休息。
晚上去夢境之中，早上就單純地上上課。
雖然施晨他們現在的處境相當糟糕，他們一直在為能夠拿到參加考核的資格而努力，但他們做的這些安排和計劃都是排除掉沒有靈力的戚安的。
因為和他的任務無關，戚安也沒怎麽關心施晨的計劃，隻是知道他們在刻意挑起和學院內一些出名的人的爭端，然後由此來表現自己的實力罷了。
不過戚安是感覺到施晨他們受到了很嚴重的排擠的，但施晨的實力和手段確實不錯，他們並沒有收到什麽傷害，反而在學院內的聲望變得越來越高了，還收獲了一大批粉絲。
戚安在一天上完課休息時照例進入了西曼的夢境。
“你來了？”小西曼抬著頭用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戚安，然後軟軟地問道。
“嗯，來了。”戚安點了點頭，十分嫻熟地坐在了西曼的旁邊。
“你叫什麽？”在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小西曼滿懷著忐忑緊張兮兮地問了一句。
自從他見到對方後，他每天都能夠見到對方。
但他一直不敢問對方問題，今天也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才敢問出口的。
戚安猶豫了一會兒，但並沒有在現在回答，“不能現在告訴你，名字很重要的，在不知道這是哪裏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的名字是很危險的舉動。”
戚安沒有完全說謊。
在達曼大陸這個充滿著靈力和神奇的世界上，名字確實是不能輕易說出來的。
因為很有可能就觸動了某種禁製，或者被一些奇奇怪怪想不到的辦法詛咒到。
戚安是知道這裏並不危險，但是他想通過這段對話讓西曼發現一件事。
“哦。”
小西曼在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方才強掩著失落輕嗯了一下。
戚安像往常一樣將自己的外套落了下來蓋在了對方身上，然後溫聲說了一句，“睡吧。”
“……嗯。”
小西曼點了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但就像他可以在戚安在他身邊的時候能奇怪地睡著一樣，今天的他突然睡不著了，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但小西曼沒有說出來，他隻是一直閉著自己的眼睛然後不讓自己的身體動彈。
在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後，小西曼發現身邊的那股子溫柔消失了。
對方起身了。
他聽到了被對方放得很輕的腳步聲。
雙手瞬間攥緊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小西曼的呼吸變得紊亂了一些，但他很快地就恢複成正常的樣子了。
隻是，他的手攥得越來越厲害。
他的指尖都已經捏白了。
對方要走了嗎？
就像是突然來的一般，突然地猝不及防地就要離開了嗎？
身體不由地再次蜷縮得緊緊的，如果不是他現在還閉著眼睛，他眼睛中的晦暗能夠讓看到他的人下意識地膽戰心驚。
但小西曼沒有動，他很快地就將自己調整成了戚安離開時的樣子。
因為他再一次聽到了戚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對方好像回來了，雖然沒有走到他的身邊，但卻路過了他所在的位置。
小西曼不動聲色地假裝睡了很久，他一直在聽著戚安的腳步聲。
他專注了聽了很長時間，然後終於在摸清了戚安走路的規律後，在戚安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悄悄地跟了上去，然後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前麵。
他看到了——
“殿下，您該去準備禱告了。”
侍女熟悉的聲音在西曼的耳畔響起，西曼眼前的景色瞬間消失了。
“殿下，是屬下惹您不開心了嗎？”
在感受變得有些低氣壓後，侍女立即麵色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屬下有罪，屬下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隻是有些起床氣。”西曼壓抑住了自己眼神中的晦色。
他隻是因為那個美好的場景消失而有些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他看到了——
那個少年在搭建小木屋。
對方沒有離開，對方隻是在小西曼‘熟睡’的時候悄悄地去拿木材，然後到另外一個地方搭建房屋去了。
西曼的眼睛裏重新醞釀出了溫柔。
他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自己心跳變得有些快了的胸.口上。
那個少年是想要給他一個家嗎？
一個家。
西曼的眼睛突然闔了一下，是在好半天後，西曼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不過，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
對方確實是誤入到他的夢境裏麵的！不是他幻想出來的，達曼大陸上真的有這麽一個少年！
不然的話，對方就不會在他詢問名字的時候說‘在不知道這是哪裏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的名字是很危險的舉動。’
少年對自己會出現在他的夢境裏同樣趕到迷惑。
而且對方知道這個夢境很詭異，他不想冒然說出自己的名字。
西曼的眼神中忽然劃過了一抹複雜。
可即使是這樣，對方在見到他的第一麵後，還是給了他溫暖，而且一直在給。
對方究竟是誰？
“殿下，怎麽了嗎？”
西曼這才回過了神，他壓下心中生起的想法，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我們走吧。”
——
而醒來後的戚安也開始收拾行李了。
在進入學院的這麽長時間後，施晨他們終於拿到了參加考核的資格。戚安並沒有參與任何的選拔，但施晨還是幫他爭取到了這個名額。
他們今天就要離開學院前往考核之地深淵之地附近的一座城池了。
說是整理行李，但其實也沒什麽東西。而且他們任務者都有係統空間，都有可以兌換道具的係統商店，所以收拾行李完全可以說得上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流程，不過是隨便裝點東西給學院內的其他人看的。
學院一共派出了五支隊伍，每個隊伍都有六名成員。
戚安在施晨的帶領下坐上了學院給他們隊安排的靈獸車。
“馬上就要開始考核了，大家在趕路的時候注意休息，這個試煉會是一場硬站。”說話的依舊是施晨，不過，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複雜地看到戚安一眼。
察覺到對方心疼和自責眼神的戚安：“？”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人族距離深淵之地最近的城池雲森城，所有參賽的隊伍都要先去雲森城聚集，然後在由主辦方說明考核的評判規則。我們的目標不是贏得試煉的勝利，所以這個考核標準聽不聽都無所謂，我們主要是要去找惡魔之主。”
施晨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張地圖，他伸出手揮了揮，“這是我之前找到的深淵之地地圖，上麵有標注著惡魔之主的沉睡之地，我們到時候就按著這個路徑走，大家一會兒傳著看看。不過我也不清楚這份地圖是不是真的，到時候還是得看具體情況。”
“我想了想，還是準備跟你們一起行動，我已經從商店那裏兌換了一個可以掩蓋氣息的麵具。到時候我會戴上它的，我之前被珀加‘殺’死過，隻要麵具不掉，對方應該不會懷疑我的。”
“然後，還有一件事。各學院會在雲森城停留蠻長時間的，他們也會在試煉正式開始之前買賣和交換一些東西，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出去看看……”
施晨聲音平淡地交代這一些他知道的事情，他在提出來了一個大概的方向後就跟其他人商量具體的措施了。
商量著，商量著，他們就到達了雲森城。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學院的隊伍都到了。
戚安他們走進了早已給他們安排好的歇腳的地方，他們放下行禮後就出去了，因為施晨有安排他們去買一些試煉中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本來是沒有給戚安安排的，但是在楚棋的強烈不滿和戚安的要求下，戚安還是拿到了一份采購單。
隻是——
戚安在還沒有走進第一家商店的時候就怔住了。
因為有一個人突然出現到了他的麵前，然後紕漏百出地在他麵前摔了一跤。
戚安在猶豫了一小會兒後還是準備扶對方一下。
但就在他扶的時候，對方眼疾手快地將自己臉上的麵具摘了下來，然後飛快地將其放在了戚安的手裏。
“嚶嚶嚶，你怎麽可以把我的麵具摘了，你知不知道！摘下我麵具看到我臉的人必須對我負責！嗚嗚嗚，我沒有清白了，我沒臉活了，嚶嚶嚶，我還有什麽臉活下去。”
意識到自己被碰瓷的戚安：“？”
也是下一秒，戚安便發現剛剛還好似柔弱得站不起來的青年忽地起了身，然後緊緊地抱住了他，“沒良心的，你不能跑，你必須對我負責。嚶嚶嚶，你不會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吧。”
對方抱得他很緊。
就在戚安想要掙脫的時候，他聽到了對方喟歎般的低喃聲，“不要走。”
戚安好似在對方的聲音裏聽到了些許傷心和找到了失而複得珍寶般的滿足。
但這樣的語氣就好似是個錯覺一般，對方的聲音很快就又恢複成了之前故作嚶嚶怪的吊兒郎當的樣子，“我叫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