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後後一共來了五個男人。先時給程淩兒兄弟二人打的夠嗆的兩位壯漢在門口定了下。
蹲在門口的程五兒,管先進來的一位五十左右的稍有威嚴的男人叫裏長,第二位胡子發白看樣子有六七十歲的長者叫七叔。
那七叔後麵跟著進來的便是未見其人,先知其名的喬四——在這片稱得上爺的喬四爺。
“六兒,你這是做什麽!”一進屋來七爺就先開口道,語氣多有不悅。
但見著程淩兒跪在個女娃娃身邊,也難怪老頭子發脾氣。
“七爺。”程淩兒朝老頭子頓了頓首,雖脾氣倔得很,就是不肯起來,但能也從態度上看出來,他對這個七爺很是尊重。
“是那日救了程六兒的姑娘。”那裏長大抵是被比七爺年輕上了二十幾歲,在看了魏楚欣一眼之後,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點頭說道:“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救命恩人是該謝的。”
要說這位裏長和這位七爺,那日在雲隱寺是和魏楚欣打過照麵的,不能說是不認識。
這裏七爺細瞅了瞅魏楚欣,皺了皺稀疏的胡子,沒再說什麽。
程五兒進來招待七爺和裏長,將兩人請到了上座。
這裏喬四被冷落了半天,清了下嗓子,引起眾人注意,“既然今天諸位都在場,那便是要說道說道這地的事情。”
話一出口,屋裏氛圍就冷了下來。程淩兒一雙眼睛死盯著喬四。
喬四自然是不懼怕這個十幾歲的小嘎達。自顧自的從袖子裏拿出張欠條,遞給坐在正中的七爺:“您老人家給看看,這欠條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楚的,具體王二娃欠了我多少錢,上麵都寫的明白,也是按了手印的,實物在這,不是誰想抵賴就能抵得了的。”
七爺接了過來,人老眼花,他把那欠條往遠處放了放,才看清楚上麵的字。
身旁裏長怕老人家看不太清,還在旁邊給念了一遍:
“丁卯年三月末申時兩刻,在村頭喬家,王二娃賭輸五千一百零二兩四錢銀子,喬四借其,約定三年內還完,還不上用地頂。”
話說的是土,但上頭有程淩兒表哥的簽名和手印,白紙黑字為證,想抵賴是抵不了的。
這裏七爺讀完,捋了捋胡子,最後歎了口氣道:“既然是這樣,那便是得商量商量了。”說著,就看向一旁站著聽候吩咐的程五兒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咱們程家不是打賴的人,你去把地契拿出來,咱們定一定,把銀子還給瑞山。”
喬四大名叫喬瑞山,據說是特意找有學問的人給起的。
有七爺坐鎮,程淩兒也不敢說什麽。
程五兒唯唯諾諾的進了裏屋,進去半天,翻箱倒櫃將地契給取了出來。
喬四一見那地契,兩眼放光。站起身來,給七爺和裏長各作了個揖,然後才說:“那既然是這樣,人也都齊全,七爺和裏長給做了證人,我和五兒,六兒兄弟就把合同給寫了,五百畝地歸我,那五千兩銀子一筆勾銷。”
七爺聽了毫無異議的點頭,招呼程淩兒道:“六兒,你是識字的,二娃子雖然走了,你就起來替二娃子把合同寫了吧。”
這裏有一個問題一直被喬四七爺等人刻意給規避了。
就算是程淩兒認下了他表哥那五千多兩的賭債,願意拿田地來抵,也是要按市價三十五兩一畝來算吧,五千兩銀子往多了算能買一百四十畝田,給取個整數,也斷不能超過一百五十畝。
顯然程淩兒並不傻,屋裏每個人也都不傻。
這裏喬四自帶紙筆,刷刷刷奮筆疾書,在紙上寫下:昔王二娃欠本人五千一百零二兩四錢銀子,按其約定,用其身下程家莊山前的五百畝地抵償。今有證人為證,此書有效。
寫完,他先馬上把“喬瑞山”的大名給簽了上,又從懷中掏出紅泥,重重的在白紙黑字上按下了手印。
做完這一切,喬四撫了撫袖子,往出一抻,又有禮又客氣,“六兒兄弟,請。”
還在地上跪著的程淩兒抬頭看了魏楚欣一眼,那眼神中是顯而易見的懇求,魏楚欣勾唇笑了笑,平聲說:“程公子,你先起來說話。”
這裏七爺見程淩兒站了起來,想著一個女娃娃的話比他的都頂用,不禁沉吟了下,皺眉多有不滿。
程淩兒站了起來,眼睛並不看喬四,而是一邊拍掉褲腿上的浮灰,一邊往他大哥程五兒那邊走。走到程五兒身邊先把地契護在手裏,然後才說:“既然今日人來得這樣齊全,那必是要算算了,我表哥賭輸的五千兩銀子,我認了。要說用地抵,也行。但是不是得按照現在的地價抵償,哪有用區區五千兩銀子,就想強占我表哥五百畝良田的,這和無賴有什麽區別!”話說的義憤填膺。
這話還說的真對,喬四就還真是無賴。無賴中的偽善者,比純無賴還讓人覺得惡心。
“七爺,裏長,你看六兒兄弟這話說的,”喬四聽了,趕緊繞過長桌,出來混淆視聽道:“原本我也是給六兒兄弟時間了的,說要是能湊齊這五千一百兩銀子怎能拿地抵了,這地畢竟是二娃子家祖上傳下來的。隻是這幾個月都過去了,六兒兄弟非但沒給我喬某湊錢,反而還去縣裏太爺那上訴狀告了我一回。”
這話喬四說的倒是真的。程淩兒真去縣裏告狀了,但結果卻是喬四拿銀子賄賂了縣太爺。
知縣曾順士為表誠意,又要展現身為縣太爺的官威尊嚴,絲毫不怕費筆墨的給喬四寫了一張條子。
條子上內容是:判程家村程淩兒以手上良田五百畝抵償所欠喬瑞山五千一百多兩銀子,縣衙公允,不得有違。
聽到此處,程淩兒氣的咬牙,喬四卻繼續趾高氣昂的道:“結果太爺明鑒,寫出了個條子。”喬四此番還真是有備而來的,說著,就將條子從懷裏給掏了出來,躬身給七爺和裏長過目。
兩人看了那條子上有明晃晃的官印,自是不敢多做評議。
最後裏長展了展那條子,一副要說什麽公道話般的,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此事有太爺做主,自是不能差了的,如今合同已立好了,六兒按過手印,這事就這麽著了。自此地歸瑞山,二娃子所欠的銀子也一筆勾銷,大家都落個圓滿。”
喬四極其滿意這番公道話,在旁間附和著,“對,對,地歸我後,那銀子自然是一筆勾銷,我喬瑞山說話算話,往後決不再和六兒兄弟提銀子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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