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不配問我的名字
連忙哆嗦著逃入馬車裏,躲在袁澄娘身邊,兩隻顫抖的手緊緊地拽著袁澄娘的衣袖。
袁澄娘微掀開簾子一角,正好看到蔣子沾的背影,夕陽西下,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她連忙將簾子給放下了,吩咐著綠鬆道:“你去看看二姑娘,看看她有沒有給嚇著了。”
綠鬆盡管還是怕,一聽這吩咐趕緊麻溜兒地爬起來,“大奶奶,您等著,我去看看就回來,您一個人待著馬車裏可千萬別出去。”她出馬車之前還殷切地“吩咐”著袁澄娘。
袁澄娘點了頭後,綠鬆才放心地下了馬車,根本不敢回頭看大爺一眼,就幾乎“腳不沾地”地跑向後頭的馬車,還未跑到後麵的馬車邊,就聽著一群人在求饒,她更是哆嗦了一下。
“我們是官差,我看你們誰敢!”一見這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不知是什麽來頭,一出口竟然就要挖他們的眼睛,領頭的兵丁又硬著脖子吼道。
蔣子沾看著這些狼狽的兵丁,厲聲質問道:“既是兵丁,緣何驅趕百姓?”
兵丁們被問得一震,都齊齊地看向那為首之人。
為首之人漲紅了臉,“我勸你還是快快放了我們,官府可不是你一個書生能惹得起!”
蔣子沾不怒反笑,“你們幾個我怕還能惹得起!”
為首之人不是笨人,到也看得出麵前的年輕男人有幾分氣度,恐怕真是哪家子出來的公子。他心裏的膽性更濃了些,還是強自裝著,“敢問是何人!”、
蔣子沾笑道:“你們幾個還不配問我的名字!”
為首之人一聽這話頓時就軟了,知麵前的人定是他得罪不起,態度就瞬間軟了下來,“求公子饒了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辦差,實是沒辦法。”
蔣子沾麵露譏嘲之色,“你們是奉的誰的命,竟然將百姓胡亂驅趕?”
為首之人麵露難色,“公子,我們都是湖陽縣官差,去年鬧了大旱,上麵未有錢糧撥下來,以至於百姓到處逃荒,縣太爺怕難民逃到別處去,叫京裏知道省裏去年大旱未報,這烏紗帽恐是要不保……”
蔣子沾記得湖陽縣令名叫張萬年,與永定伯府是遠親,兩榜進士出身,“你們縣太爺可是張萬年?”
為首之人震驚地看向這位年輕公子,“公子怎的就知道我們大饒名諱?”
蔣子沾冷笑道:“河南地界是隻有湖陽縣大旱,還是河南都大旱了?”
為首之人看著同行之人都看著他,以他馬首是瞻,別他看方才待百姓凶猛,又想對蔣子沾下手,可對這同行的兵丁平日裏都是稱兄道弟,這會兒,他狠狠心就道:“不光是我們湖陽縣遇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旱,而是河南地界都大旱,各地縣府都往上報旱情,隻是未見上頭有動靜。先頭還好,百姓家中都有餘糧,還能撐得幾個月,這會兒,餘糧都吃完了,百姓家中再也找不出餘糧,又不見上頭賑災,百姓見沒有了出路就都逃荒了。”
蔣子沾臉色瞬間就冷沉了下來,“那你們呢?”
為首之人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極為“老實”地回答道:“我們雖是官差,但餉銀已是許久未發,我與兄弟幾個也是沒有活路,這才路過見著公子想發筆財……”
蔣子沾見這為首之人滿臉橫弱,到也沒有偏聽偏信了他的話,“看在你老實的份上,我暫且信了你的話,你們回去吧,好生辦差,我就饒過你們。”
為首之人一聽大喜過望,連忙叩謝蔣子沾。
隻見蔣子沾不耐煩地看著他們,他們一行人就迅速灰溜溜地跑走了。
蔣子沾站在原地,臉色凝重。
袁澄娘還在馬車裏,見著綠鬆軟著腿回到馬車裏。
綠鬆順了順氣,“大奶奶,二姑娘好著呢。”
袁澄娘點頭,這又掀起簾子看向外頭,見蔣子沾站在那裏遲遲未有要上馬車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急,索性就由綠鬆扶著下了馬車,走到他身邊,“大爺,這人都讓你放走了,怎麽還不回馬車上?”
蔣子沾回過頭,看著她明豔容顏,好像才回到現實裏,沉聲道:“我以為還沒到這地步,沒想到竟是到這地步了。”聲音裏還隱隱地有些疲累。
袁澄娘勸道:“這事兒恐怕還得上報朝廷。”
蔣子沾冷笑道:“可恨這河南一省官員,竟不思半點兒皇恩,更不念百姓疾苦,連大旱都不往上報。年前河南布政使朱可德回京述職,竟是以年邁為由告老還鄉去了。河南大旱之事,他未同陛下提及一句。”
袁澄娘上輩子對官場這些事絲毫不關心,至於朱可德是誰,她也是這輩子才知道,更別提蔣子沾在外頭的事,她一點都不知道,蔣子沾不,她自是無從知曉。“隻是苦了這些百姓。”她言語間不無憐憫之意。
蔣子沾看向那些被驅趕的難民們,見他們因著剛才的一幕都害怕的縮在一起,沒有一個人敢跑。他眉頭微皺,走到難民跟前,作了一揖,朗聲問道:“各位可都是湖陽縣的百姓?”
難民忽聽得這問話,有的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眼,有的到是敢抬頭看他,可都不敢問他的話,個個眼裏都帶著幾分戒備之色。
蔣子沾放柔了聲音,“我是新上任的河南布政使,各位可聽我一言?”
他這話一出,怕的人更怕了,人群裏也有人露出憤然之色,“又是個狗官。”
這聲音充斥著不屑,聽得袁澄娘一笑,暗暗地扭了扭他的手,“你聽,有人叫你狗官呢。”
蔣子沾暗暗地捏了她的手一下,看向這群難民,朗聲再問:“朝廷不知河南大旱,陛下也不知他的子民們忍饑挨餓,各位可聽我一言,可有膽子往京城去?”
有老者餓得瘦骨嶙峋,聽得此言,到是大著膽子半信半疑地問:“朝廷真不知河南大旱?陛下真不知道我們這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蔣子沾道:“實是不知,若非今日叫我看了這一場驅趕難民的好事兒,我恐怕也不知這河南竟成這樣子。”
那老頭弓著身子,似乎都直不起來,“……”
他的話還未完,就讓人群中健壯些的中年漢子給打斷,他一臉的不信任,喝斷了老頭子的話,“爹,你同他道些什麽,朝廷怎麽可能不知?不得就是官官相護,就是不讓我們這些百姓們過日子了。”
“是,是,就是朝廷的官員不讓我們過日子!”
“你們都官官相護,官官相護!”
你一句,我一句,話都夾雜著一起,聽清楚了這句,另一句到是聽不清楚。
蔣子沾看著在兵丁手裏一點兒血性兒都沒有的難民們,這會兒到是衝著他來了,他沉聲道:“我給大家指了條明路,竟是你們不願用,我就這告辭了。”
果然,他就轉身要走。
袁澄娘也跟上,在心裏默默地數著數兒,就差蔣子沾回頭。
蔣子沾這一走,那幾個方才發聲的人都讓身邊的同伴埋怨了個透,惹得老頭的兒子臉漲得通紅,被眾人埋怨的滋味可不好嚐。
他大聲道:“你們以為真能去京城?不定他這是請君入甕,比那些凶狠的官爺還要毒。”
一想到那些官爺逮著他們就亂打亂罵亂趕人,難民們都心有餘悸。
也有明事理的人,輕輕地了句公道話,“我瞧著那大人也不是什麽壞人,瞧他都將那些官差們都給收拾過了,要不然我們現在早就讓那些官兵給趕回去了。”他是想回家去,可家裏揭不開鍋,回去也是等死,還不如拚一回,好歹有個希望。
老頭的兒子恨聲道:“他不過是在做戲,叫我們看場好戲,指不定那些兵丁就是他派過來。”
那明事理的人插了句,“我們都這地步,最怕的不過是個死,哪裏還值當那位大人做戲給我們看?還不如像那些官爺一樣不顧我們的生死得了,還能指望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
他這話到是叫好些人都聽了進去,想想也是,他們最多不過一條,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能值得一位布政使大人費大心力算計他們。
他再接著,“我是孤身一人,也不怕沒了這條命,我就去找那位大人,你們要是誰願意跟我一道走的人,就跟我一塊兒去見那位大人。”
他這一,眾人臉上都猶豫起來。
他再接著:“咱們都是劉家村的人,劉家村今年顆粒無收,我們就逃了出來,也不知道要逃往哪裏去,從劉家村出來哪裏有收留我們的地方?再壞也不過就是被官差趕回去活活餓死罷了,倒不如跟著這位大人,許是有生路也不定。就算是沒有生路,我也認了。”
“劉秀才,你是我們村讀過書的人,我們信你,可信不過那位大人。”
“對,人家是什麽布政使,是個大官,就是縣太爺,我們的父母官都不管我們的死活,還能指著這麽大的官司兒管我們?”
“劉秀才,你的到好聽,你家裏就你一個,就算死了隻有你一個,我們上有老,下有,跟著你去送死不成?”
“就快出了河南地界了,眼看著就要活路了,劉秀才,你要去就去,我們是不去了。”
各種話,都朝著劉秀才丟過來,劉秀才神色黯然,朝村民長揖到底,“各位都有顧慮,我也不為難大家,隻是這出了河南地界,別處能不能收留你們也是實屬難我自去了,也盼著大家都好。”
劉秀才這一走,到底是跟上了幾個人,都是劉家村裏無父母的年輕人,他們身上沒有負擔,去哪裏都是個死字,不如跟著劉秀才一道,劉秀才是讀書人,一直受他們敬重。河南的父母官都不管他們,真出了河南地界,還真能指望著別處父母官管他們不成?
劉家村還能這麽些活人逃出來,已經是算是大幸,可別村呢,慘不忍睹。
劉秀才看著幾個年輕人,臉上露出些許欣慰之色,他人近中年,妻子早逝,女兒在逃荒中又染了病,沒救過來就沒有了,如今隻有他一個人。他是村裏惟一的秀才,素日裏也是免費教些村民識得幾個字,也知道這幾個年輕人都同他一個的孤單人家。
他看著這幾個年輕人,“你們都跟我認過幾個字的人,如今我也不知道是這一去會不會是條生路,你們中的人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幾個年輕人瘦得跟個皮包骨一樣,黑色的眼睛充滿了希冀。
“劉先生,我們願跟著你走,到哪裏都是死路,還不如跟著賭一下,許是真有活路也不定。”
幾個年輕人如是。
這讓劉秀才頗是老懷安慰,微點零頭,“我們劉家村算是好的了,不光逃出來這麽些人,還能活著這些人,不過再沒有糧食,恐怕也是堅持不了,我去問問大人,能不能給些糧食,好叫他們能再撐著一段時日。”
幾個年輕人都跟著點點頭。
留在原地的難民們都看著遠去的背影,露出迷茫的神情,他們不知道要走還是不走,好像都是個死路,好死不如賴活著,好像也隻能這樣子。
綠鬆坐在馬車外頭,看著那邊有人走過來,開始還慢著步子,到後麵的步子就急了起來,接著就是跑了過來,正是那些難民中的一些人,她嚇得花容失色,慌忙叫道:“大爺,大爺,他們追上來了,追上來了。”
袁澄娘瞧了眼身邊的蔣子沾,笑著問道:“他們可追上來了。”
蔣子沾將她耳際的發絲夾回耳後,“就讓他們跟一會兒,機會來的太容易,就不會太珍惜。”
袁澄娘頗為受教地點點頭,“哦,要是跑久了,他們泄氣了怎麽辦?”
蔣子沾道:“那就算了。”
得輕描淡寫,到讓袁澄娘微有些訝異,“你就這麽好話?”
蔣子沾輕抬眼皮子,“他們不樂意去,逼也是要逼得他們去。”
袁澄娘知他野心,到也不反感,如同她,當年季元娘想在她的鋪子裏插一手,她也是防著季元娘呢,隻可惜季元娘命短這麽早就去了,連她的孩子都落在她仇人手裏。袁澄娘不由歎口氣,“一省之地,上下皆能瞞著,恐怕這一省吏治都敗壞了。”
到不是她危言聳聽,實是如此大旱,竟然能瞞得住,朝廷竟是一絲消息都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