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受累了
她這一問,就得來侯夫人一記眼風。
秦嬤嬤一臉的笑意,年輕時也就長得全眉全眼,要說多出眾真沒有,要是長得真出眾,早就有更好的去處,也不至於當了侯夫人的陪房,她得了老夫人一記眼風,沒半點不自在,趕著上前替侯夫人穿衣。
不愧是經久伺候侯夫人的人,到底是曉得侯夫人的喜好,挑了侯夫人最愛的纏枝暗紋,往侯夫人身上一穿,威嚴又慈祥的侯夫人樣就來了個十足十,屋裏的一眾丫頭們都是幫襯著秦嬤嬤將侯夫人伺候的體體貼貼。
秦嬤嬤邊替侯夫人梳頭邊柔聲細語地說著,看到烏絲中攢著的一兩根白頭發,都給小心翼翼地拔了往袖裏一藏,“方才我那兒媳來同奴說,五姑娘在春來居竟是驚著了!”
侯夫人正眯著眼睛,任由秦嬤嬤動著頭發,“可惜見的,都怪老身這身子骨,不然也早點把五娘給接回來。”
秦嬤嬤從大丫環明月手裏遞過來的首飾盒裏挑過一支富麗堂皇的金釵,往老夫人盤好發髻間插上,將銅鏡遞到老夫人的麵前,“老夫人慈愛,五姑娘得虧有老夫人疼著,老夫人這些日子身子骨不舒爽也是常惦記著五姑娘,都是五姑娘的福氣。”
侯夫人睜開眼,往銅鏡裏一瞄,就笑啐道,“就你這張嘴,怪會講話,怪會哄老身高興,老身就盼著三房別怨老身才好。”
秦嬤嬤連忙叫冤,“真是冤死奴婢了,奴婢講的都是實話,奴婢都覺得這都找不著老太太這般憐惜孫女的。”
侯夫人歎口氣,似乎被觸動了心事,“老身到是憐惜五姑娘沾了一身銅臭味,才替三房將五娘養在跟前,也不要他們記著我的好,別記我的恨就成了。”
秦嬤嬤一聽這話就心定了,三房在侯夫人的眼裏真不值當是什麽名位上的人,也就是老夫人心善,還能留著這三房在侯府裏打眼,等老侯爺兩腿一撇,這侯府裏哪還有三房落腳的地兒——
這便是她的倚仗,心下不免更得意了幾分,要說來這三房還不如她在侯夫人麵前有麵子呢,“老夫人可是最最心善的,老奴跟著老夫人多年,還能不曉得老夫人的性情?老夫人可是天底下最最大賢良人!”
這話惹得老夫人啐她一口,“就你這張嘴,說得可花巧!”
不過,她麵上一緊,繃著臉,“你去找定方師太過來給五娘瞧瞧,若是真受了驚,免不了叫師太收收魂。”
秦嬤嬤掩飾著嘴角的幾分得意,將侯夫人的心揣摩了八九成,“老夫人慈悲,五姑娘曉得老夫人這一片慈心,還不得銘感五內。打小兒起,五姑娘就在老夫人身邊養著,老夫人待五姑娘如珠似寶的,老奴都看在眼裏呢。”
侯夫人微歎氣,“老身也不想叫她們母女倆骨肉分離,每每一想到三房那個出身商家,哪裏能教得了我侯府的姑娘,也不得不狠心將五娘挪到老身這裏,又得了三房的怨,總覺得老身想拿捏他們三房,一點兒都不體諒老身這一片苦心。”
說到這裏,她似乎累了些。
秦嬤嬤可是曉得這位老夫人的性格與脾氣,最喜歡表麵滑,最喜歡聽奉承話,侯夫人這麽一說,她就跟著捧,“老夫人一片苦心哪,老奴時常替老夫人在心裏叫屈,別人不明白老夫人這一片,老奴還能不明白?”
秦嬤嬤回侯夫人話的時候,屋裏的一眾丫頭們就是插個話也是不敢的,生怕得了秦嬤嬤的打眼,秦嬤嬤那性子,她們可惹不得,惟有剛進得屋來的紅蓮,顯得不卑不亢,頗有幾分氣度。
侯夫人感性地抓住秦嬤嬤的手,“落英呀,這府裏也就你能明白老身的苦了。”
落英是秦嬤嬤未嫁時的名,是侯夫人還是姑娘時賜的名兒,不由得熱淚湧出眼眶,連忙當著侯夫人的麵,拿出絹帕擦拭著眼角,“老奴隻恨不能為老夫人分憂,時時刻刻都心裏難受著呢,老夫人都是為了五姑娘好,五姑娘托身在侯府裏頭,還能有老夫人這樣最最慈心的祖母,那都是十八輩子積的福。”
侯夫人很受用,又吩咐著秦嬤嬤,“叫幾個姐兒別來了,趕著這麽早來,這年紀還小著呢得再睡會。”
四姐兒是侯府二老爺的嫡女,在府裏排名第四,前頭還有三位姑娘,都是侯夫人嫡嫡親親的孫女兒,跟五姑娘袁澄娘可大不一樣,袁澄娘的親爹沒那個福份托身在侯夫人的肚子裏,盡管袁澄娘是三房惟一的嫡女,還是在身份上差了一大截。
大姑娘袁瑞娘,大房嫡女,剛定了親,定的是秦侯家的世子,如今都在鏽嫁衣;二姑娘是大房庶女,府裏大老爺所寵愛之李姨娘所生,自小在李姨娘身邊;三姑娘是二房庶女,比二房嫡出的四姑娘年長一歲餘,二奶奶是侯夫人內侄女,挺得侯夫人歡喜;五姑娘便是袁澄娘,她雖是嫡女,不過是庶子的嫡女,她下麵還有六姑娘、七姑娘並八姑娘,七姑娘與八姑娘是雙生姐妹,是府裏四老爺所出嫡女,與袁澄娘的親爹一樣,四老爺也是庶子。
秦嬤嬤連忙奉承,伺候侯夫人多年,自然曉得侯夫人個喜好,“還是老太太心疼人,老奴這會兒就親自去請定方師太。”
侯夫人眼皮子都不抬,“齊家的人不日回京,得把這事給弄好了,還有那蔣家的,也注意著點,省得讓老侯爺說嘴。”
齊家,齊國公府,袁家這忠勇侯府是比不得的,侯夫人庶妹成齊國公三房的繼妻,那庶妹在娘家慣愛做個狐媚樣,侯夫人極為厭煩,偏庶妹攀了高枝,成了齊國三房的繼妻,叫她心裏更為厭煩。
到是蔣家沒讓侯夫人放在眼裏,當年老姑太太嫁去蔣家,蔣家地處西北,離京城甚遠,也就年節時有往來,蔣家在西北也是大族,老姑太太當年嫁去沒兩年就守了寡,如今蔣家到是來信,說老姑太太的孫子即將進京備考。
秦嬤嬤雙手攏在身前,慢慢地退出房裏來,側頭就見到她那個兒媳在外邊兒侯著她,恭恭敬敬的樣兒,她才滿意,“等會若是老太太問起,仔細你的皮。”
秦媽媽能當秦嬤嬤的兒媳,自然不是缺那點眼色,“兒媳曉得了,娘可受累了。”
秦嬤嬤心裏很受用,闔府的婆子都沒有她在侯夫人麵前得意,這樣的臉麵她是頭一份,“我們當奴婢的,凡事都得為主子分憂,哪裏當得一個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