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世界五：精靈與野獸
入夜之後，圓月掛在天上，照耀著森林裏這一處燃著幾叢篝火的角落。
開戰的第一天裏，精靈族和獸人族戰績優異，雖然大家或多或少都掛了彩，但隻有少數獸人受了重傷，無一人死亡，對麵卻傷亡不少。這是天賦的差異，任人類再聰明再精於算計也難以超越。
這會便算是半個慶功宴，兩個種族聚在一起，在篝火邊共進晚餐。但因為飲食習慣不同，基本上還是獸人聚一起，精靈聚一起。獸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精靈慢慢捧著果子吃，喝著花露。
獸人麵前都擺著各式烤肉，本來精靈們都是高雅的種族，受不了獸人血腥又粗鄙的飲食習慣，聞到肉味就想吐。但是由於和獸人長期聚居，他們也漸漸適應了不少，甚至也出現了奚越這種主動為相熟的獸人做食物的精靈。
奚越和項重山自然坐在一起。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有飲食習慣之類的隔閡，奚越一直非常能接受項重山吃肉這件事。
離兩人不遠處的一叢篝火附近傳來了獸人戰士們大聲的談笑。
“王子真的是太厲害了！他那麽難的咒語都學會了，連大祭司都說自己施展不出呢，還說他是這麽多年精靈族最有天賦的精靈。”
“是啊，而且攻擊力那麽強，他趕跑了多少從上空攻擊的狡詐龍騎士！”
“那手旋風才厲害吧，一下子卷起來那麽多人，威力簡直神了！”
“而且……而且他聲音那麽好聽……”一個看著剛成年的獸人說了一句，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周圍其他獸人都發出善意的笑聲，有獸人接道：“對啊，一聽他的聲音，我就覺得力大無窮，還能再打倒一千個人類！”
“一聽他的聲音，我就……咳，他人還那麽好看，再加上那個聲音，要不是性別不對，我真是……”
其他獸人頓時哄笑出聲：“要不是性別不對，還輪的到你！”
兩人都聽見了這些話。奚越笑了一下，沒當回事。項重山卻悶悶不樂的樣子，神色很不爽地灌了一口果酒，篝火的亮光映在獸人少年輪廓俊朗的臉上，他的臉頰已經有了一點微醺的紅色。
他們怎麽能這麽想這隻精靈！……可是有人誇讚和喜愛精靈，明明是好事，為什麽他卻一點也不高興……
項重山不太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便鬱鬱喝酒。喝了幾口，他注意到身邊的精靈並沒有在吃東西。
精靈纖長美好的手指在寬大的樹葉上擺的那一堆果子裏翻了翻，眉尖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
看到這隻美麗的精靈露出這種神情，即使是很細微的動作，項重山依然頓時覺得心裏揪起來了，忙問他：“阿越？怎麽了嗎？”
奚越搖頭，沒說什麽，藍色的眼裏跳躍著溫暖的火光，輕輕垂下眼睫。但是即使他不說，項重山也一眼就看出來了，是這些果子不合他胃口。
精靈族是很嬌貴的種族，而奚越不管是身份還是相貌氣質，在族中一直是眾星捧月的地位，更是被寵得嬌貴無比。雖然他本人溫和善良，性格非常好，從無驕矜之態，但吃穿用度都還是很講究的。
就像之前項重山的床他睡不慣，他是真的能睡出一百層柔軟床墊下的豌豆的那種人，皮膚細嫩嬌貴，衣服布料也是最柔軟的。
此外，平日裏他喝的露水也要天蒙蒙亮去采，水果他也隻吃最好的，成熟的程度要剛剛好，酸甜也要適中，某幾個比較罕見的品種最得他青睞，最好是剛摘下來沒多久的。
這隻精靈如果覺得哪裏不合心意了也永遠不會說，他實在是很善解人意，也總是不願給別人添麻煩。不過別人永遠能看出來他哪怕一分一毫的不願意，然後爭著搶著去給他換成最好的，他也就是被這麽寵出來的。
項重山就是這個“別人”當中的佼佼者，連床讓奚越覺得不舒服了，他都能連夜給他再做一張床，更別提平日裏各種無微不至的照料了。
此時，見奚越不想吃這些東西，他想了想，不知為何眼睛一亮，來了精神：“阿越，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采你愛吃的果子。”
此前他在溫暖的篝火旁吃著烤肉喝著酒，神色倒很平常，仿佛根本沒覺得做這些有多快樂。這會要給奚越去跑腿，反倒眼前一亮，一萬個樂意，仿佛終於找到了給奚越做點什麽的機會。
奚越剛想拒絕，還沒開口，項重山就跑了。
奚越：【？？？為什麽他跑腿都要這麽高興啊。】
三三：【可能是喜歡被你需要的感覺吧。】
奚越一臉茫然。
如今他大概是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吃東西也隻愛吃果子了，聞到肉味甚至有一點惡心。但是即使吃果子，也有很多講究，他的味蕾仿佛無比敏感，能夠在可選擇的為數不多的果子中吃出三六九等，分出一百種等級，愣是能維持一貫的對於美食的挑剔。
但這會已經入夜了，就算是他們定居的這片森林，依然有未知的危險，就單單動物都有可能很危險的，它們對精靈族很親近，但是通常不那麽歡迎獸人族。尤其是奚越喜歡的果樹一般都在很深的地方，深處少有人去，更是不安全。
奚越不太放心項重山自己去，便趕緊起身沿著他們通常走的小路去追項重山。項重山還沒跑出去多遠，很快就被他趕上了。
“小山！等一下，”奚越便分開眼前的樹枝，便喊住前方的項重山，“我同你一起。”
項重山馬上停下腳步回身，見奚越跟過來，很驚訝，但是很開心，咧出一口白牙。
奚越追上他和他並肩往前走，見這個獸人少年突然笑了，忍不住也微微一笑。項重山便一愣，臉頓時就紅了。
月光下，精靈的臉在黑暗中被映照得更美了，本就完美的五官被修飾得毫無瑕疵，皮膚瑩潤潔白，仿佛會發光，藍寶石一般的眼睛仿佛微漾的湖水，美不勝收。
而他這麽一笑，項重山頓時仿佛身在春日，見到了百花齊放。有這一笑，他這一刹那覺得死了都值。
即使每天和這隻精靈相處，他麵對精靈的時候依然常常會感覺呼吸急促。這隻精靈的魅力，他似乎永遠不能免疫。
項重山不敢再多看，趕緊把目光移向前方。兩人行走在茂密的灌木叢裏，光線太暗，不太看得清彼此，讓項重山逐漸有了一點不安定的感覺。他頻頻轉頭，確認精靈的存在。
這時，精靈的一隻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輕輕牽住了項重山的手。
暗夜裏，項重山一下子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差點要跳出胸腔。
但他不知為何，覺得心裏一下子特別甜，金黃色的蜜糖頓時要滿得湧出來似的。他的手也小心翼翼地抓緊了精靈涼而滑的手指。
此處遠離熱鬧的聚居地，四周靜寂無聲，隻有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枝葉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鳴叫，更襯得此方安靜。
過了一會，項重山隻覺得手心已經緊張得出了汗，奚越突然輕輕開了口：“你剛剛……不開心嗎？”
精靈美妙的嗓音回蕩在靜夜裏，仿佛被搖響的清脆鈴聲。
獸人少年卻頓時慌亂地瞪大眼睛。這也被他發現了嗎？同時，不知為何，他覺得心裏盛著的蜜糖更多了，咕嘟咕嘟沸騰著，往外溢出來。
“我……我……”項重山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他突然想起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剛剛沒來得及說。
“阿越，”項重山的神色陡然嚴肅起來，他握緊奚越的手讓他停下來，兩人麵對麵站著。
“既然你要上戰場，那麽以後，我們兩個一起戰鬥，可以嗎？你是精靈，我……我要保護你。”
說到最後一句，項重山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敢把最真實的想法說出口，其實與奚越是不是精靈都沒有關係，他就是想保護他。一直想，從小就想。
奚越有點不理解：“沒關係啊，還有別的獸人在呢。”在精靈身邊的獸人都會自發保護他們，這是兩族不成文的規矩，何況是奚越，一開口就有一群獸人爭著搶著來保護他。
項重山的眉頭緊緊皺起，幾乎是立刻反駁道：“不行。”
他似乎也沒想到自己反應這麽大，話一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補充了一句：“誰在你身邊我都不放心。”
奚越停頓了一下。接著，他笑了，眉眼彎彎，點頭道：“好。”
月光下，隻有他們二人相對而立，奚越笑著看他，對著他說好。
項重山灰色的眼瞳收縮了一下，心髒又開始激烈跳動，好像要跳出胸腔。
兩人誰都沒再放開手。
與此同時，森林外平原的另一端，月亮同樣照耀著人族營地。
作為此次戰役總指揮的大將軍開了緊急會議，幾人都愁眉不展。
一人開口道：“沒想到這兩個隱居山林的種族居然這麽強……”
一人似乎心有餘悸：“獸人雖說體魄強健，好歹武力值也是同一水平線上的，精靈可真是太恐怖了……”
有個人臉紅脖子粗地一拍桌子：“那個銀白色頭發的精靈，簡直是魔鬼，攻擊力最強的龍騎士全被他幹倒了，有他一個人在，我看我們已經不用打了。”
“就是啊！我們研究過他們的魔法，也做好了防禦措施，但是那精靈施展的都是聞所未聞的招式，這還怎麽打，他一個就能滅一隊龍騎士。”
他們原本把最大的希望都寄托在龍騎士身上，最強的裝備和防禦措施也都裝備在他們身上，就靠他們打破結界一舉製勝了，畢竟龍族那麽強，而且隻有他們能夠占領空中，有絕對優勢。
卻好巧不巧碰上了奚越這麽一個施展風係魔法的超強魔法師，路子還很出人意料，精靈族幾百年來的招式他們都研究過，偏偏他用的不是其中任何一種。
將軍沒說話，卻顯然聽進去了，並且深以為然。他麵色陰沉沉的，道：“既然這樣，那就先讓那個精靈消失吧。”
有人露出不讚成的眼光：“他被獸人保護的那麽嚴實，怎麽弄？”
有人讚成剛剛這人的話：“隻有他一人頭戴王冠，他好像是精靈族那個傳說的王子，是兩族的掌上明珠，保護得肯定很嚴密。”
將軍獰笑了一下：“你們忘了我們的秘密武器了？”
“那個不是我們的殺手鐧嗎？就用到他身上？”
將軍道：“上麵交給我們這個，本來是打算用到精靈族那個魔法高強的大祭司身上的……既然有人比他更強，那當然是先給他用了。”
命運黑色的種子已經悄然種在泥土中，隻等開出噬人的花朵。
第二日，奚越和項重山便是並肩出戰的，他們被安排在了同一個小隊之中。
有奚越在身邊，項重山隻覺渾身有力，戰得更猛了，仿佛一隻迫不及待展現自己的大狼狗。
而奚越一開嗓，他頓時渾身一酥，一下子理解了那些獸人的心情了。
兩人配合默契，都發揮出了更強的戰力。而項重山的保護更是嚴絲合縫，他一個獸人就頂昨天的一群獸人。
本來還有不少獸人蠢蠢欲動想過來，最終，不是因為兩人氛圍太嚴實，完全插不進去，就是因為項重山的模樣過於像個護食的凶惡狼崽子，通通自動放棄了。
一旦有箭矢或者亂石飛過來，項重山長劍舞得虎虎生風，早早便給擋飛，那些東西根本不可能靠近奚越，更別說人族士兵。
而奚越則用自己的魔法給項重山施加戰力和防禦力up的buff，配合完美。當然，就算他不用魔法，隻是站在那裏，對項重山就足夠有激勵作用了。
在曆史上，曾經有過同性戀軍隊這種存在，由一對又一對的戀人組成。這樣的隊伍通常戰鬥力無比強悍，戰無不勝。
因為他們的愛人就在身邊。愛給了你阿喀琉斯的腳踝，也給了你他的盔甲。
奚越和項重山兩個人自成一體，在戰場上愣是發揮出了一整個隊伍一般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