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桃花源其四
終於,司徒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像當年一樣,因不可控的魔力而走火入魔,怒嘯之下,廝殺的仙魔全都因此靜止——
砰!
一聲爆裂,整座山峰,除了他,無一活物。
他突然跪了下去,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場戰爭結束了,可是,他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開心。因為這場戰爭的結束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是仙魔二界一半的生靈!
不知過了多久,前來清理屍體的仙魔趕來了。
天界調和之下,戰爭暫止。
“司徒……”突然,有人這麽喚他。
司徒獻卻不敢抬頭,“墨憂……”
“告訴我,這些不是你做的……是囚念,是囚念做的,或者,是他逼迫——”
“不,墨憂。”司徒獻搖搖頭,“這些是我做的,沒有人逼迫我。是我沒有控製好這股力量,是我太想快點結束這場戰爭了。”
墨憂沉默了好一會兒。
突然,司徒獻道,“殺了這麽多仙,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墨憂,我知你此次前來是想讓我迷途知返……可是,你也看見了。我同仙界隔著血海深仇,你懂嗎,我回不去了。”
墨憂卻道,“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司徒,我們說好的,要做自由自在的仙,要匡扶正義……”
司徒獻道,“玉笥山是名門正派,你在那裏修煉會修成正果的。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結交是因為什麽?”
墨憂忍住哽咽道,“誌同道合……”因為看不慣貪官汙吏魚肉百姓,所以要修煉成仙,匡扶正義。
“是啊……誌同道合。”司徒獻道,“可是你也看見了,如今,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對立麵。你是正義,我是邪惡——”
“不!司徒,我知你為人,你不會的,你不會這樣做的!”
“墨憂,你在自欺欺人。這些未寒的骸骨都是我為惡的佐證。你要在他們麵前為我開脫?”
“司徒,不,我求你,幫我一起想想辦法……”墨憂涕泗橫流,他真的不想失去司徒獻這個唯一的好友。
伯牙失了鍾子期可以絕弦,終生不再彈唱。
可他呢?他墨憂又該如何?
司徒獻伸手拿起他的佩劍,將刀刃抵在自己頸間,“動手吧。為了那些枉死的魂靈。墨憂,你是仙,你要匡扶正義……”
墨憂卻丟了劍,連連後退數步,“匡扶正義?”他像是自喃,“我如今,卻也不知何為正義了。殺了我曾經的摯交,就是維護正義了嗎?”
最終,墨憂丟盔卸甲,奪路而逃。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一人幹幹淨淨的白靴,毫不避諱地踩過地上的屍骸,“你就是新上任的魔尊?”
司徒獻從地上撐起身,“你是……天界之人?”
仙界裏斷沒有這般法力高深的人。
那人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記好了,送你去混沌的人,是堂堂六界之主,天帝。”
嗬。六界之主,當真是狂妄。
可若是,單拿任何一界同天界相比,都是以卵擊石。所以,這名號也談不上錯。
眼前光景瞬轉,是仙界的青雲梯。
“你殺了那麽多人,我受仙界委托,要讓你償命。”
司徒獻道,“既然如此,便拿去吧。”
天帝卻道,“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司徒獻道,“任憑處置。”
天帝抬手拂開雲霧,道,“仙門極刑有三,若你受完刑之後還能活下來,這仙魔二界之間的仇恨便可一筆勾銷。第一刑,裂膚之痛。”
伴著他聲音開始的,是腳下突然一空,墜下雲端。
司徒獻在落入黑暗,與光明訣別之時,隻聞那人道,“好好享受吧,魔尊大人。”
話音落下,麵前的黑暗猶如一扇門,在他麵前緩緩合上,像是要將他的希望一點點剝離。
落勢驟減,身體懸浮於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突然,有什麽聲音於這寂靜中奏鳴。
“啊——!”一聲痛呼,是無數鐵鏈穿骨而過。
一擊剛落,又是一擊,舊傷未愈,新痕又添。
終於,過了一天。
那扇黑色的大門終於開啟。
滿身傷痕的司徒獻被高高拋起,又狠狠墜落。
不過,這次墜落之地成了深淵之海。
“第二刑,砭骨之寒。”
隨著那聲音響起,司徒獻沉入了深淵之底。
這裏,仍舊是那般的不見天日。
剛受了重傷,又受這深淵冷寒之水的浸泡,那滋味,可想而知。
終於,第二天又熬過去了。
“還沒死啊?命真大。”司徒獻被拉出水麵時,那人如是道。
司徒獻卻想說,我情願我命薄,在第一刑中鐵鏈穿骨而過時就死去。
可是,他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第三刑,噬膚之癢。”
這次,被丟落的地方是比較空曠的草地上。
四處靜謐,司徒獻躺在地上昏昏沉沉。
突然,有什麽東西靠近了。
尖利的牙齒撕咬下來之時,司徒獻被痛苦強行拉回了神,睜眸一看,卻見是無數隻狼,在惡狠狠地盯著他,垂涎三尺。
嗬,管群狼的分而食之叫做噬膚之癢?
可他真的沒有力氣反抗了,眼看著手臂上的肉就要被那尖利的牙齒,連血帶肉狠狠撕扯下,可是突然,有人趕到了。
是啊,莫須有後來救了他。
莫須有出現後,司徒獻發現,他能接收到莫須有的記憶。
有庭兒,有他記憶裏遺失的那段!
原來……莫須有真的是簡默。
司徒獻落入那溫暖有力的懷抱中時,魂靈突然短暫地從自己身體中進入了莫須有的身體裏。
乖乖,這法力,吊打整個天界都不在話下吧?
還未來得及感歎完,突然,景色一變,他們二人來到了寒跫音。
接下來,自然跟司徒獻記憶裏的沒什麽兩樣。
他一蹶不振,覺得自己惡貫滿盈,想要一死了之。然後莫須有勸慰他。
然後——
終於到了司徒獻意識模糊,缺失的那段記憶了。
“抱歉。”當年的莫須有垂眸無限溫柔地,看著躺在石床上的司徒獻。
司徒獻心說,你救了我啊,為什麽跟我說抱歉?
緊接著,他看見,當年的莫須有伸出手指,輕輕撥開了他鬢邊的一縷發,然後——
莫須有附下了身,吻上了他。
靜默兩秒,司徒獻的魂靈突然怒號,為什麽這麽珍貴的記憶他這一千年都是不記得的?
憑什麽!!!
然後,手指撫上衣帶,雙雙褪去,無限繾綣。
在關鍵時刻,司徒獻的魂靈突然從莫須有的身體裏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然後,熟悉的刺痛襲來,他想要痛呼出聲,卻被銜住了唇。
這麽疼,不記得也是好的。
要不然,那天他怎麽可能會膽大妄為故意調戲仙君?
第二日,莫須有又為他整理好衣衫。他神經大條,竟也沒覺出有什麽不對勁。
真蠢,司徒獻這麽唾棄著自己。
後來,司徒獻終於知道莫須有當年為何不聲不響的失蹤了。
因為他啊。因為救他,且不知什麽原因,那一日他身體極度虛弱。
可是那時司徒獻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了,他怕被司徒獻知曉,便連夜離了寒跫音。
半途上,他暈倒在地。
是當時在外雲遊,偶然路徑此地的白石長老救了他。
“魔氣?”白石長老一開始如是道,可是他又蹙眉,半晌瞠目道,“修羅血脈?!”
司徒獻不知修羅血脈是何,但卻有一種直覺,仙君法術如此高深,自然與他是修羅血脈有關。司徒獻也不知為何會這樣猜想,他更不知,他竟瞎貓碰上死耗子,猜對了。
……
他們終於從盒子裏脫身。
司徒獻剛剛看到的一切,簡默也是能看到的。
於是,意識回籠後,司徒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撲過去抱著他,司徒獻想吻他,卻被簡默一邊扣著後腦勺,一邊解開衣衫……總之,是簡默搶占了先機,先咬上了司徒獻的唇。
不管怎麽樣,辦了該辦的事就好。司徒獻心道。
巫山雲雨。
事後,司徒獻脫力地躺在他懷裏,“仙君,我有話要對你說。”
簡默吻了吻他,“我也有話要問你,你先說。”
司徒獻往他懷裏鑽了鑽,“庭兒,莫須有,玉骨仙其實都是你,對吧?”
簡默輕應了一聲。
司徒獻喜笑顏開,“那就好。”可是,他又有些憂愁,“對不起,為了救我害你傷的那麽重。”
簡默的回應是再次吻了上去。
忽然,簡默開口,“司徒獻……是你真正的名字嗎?”
司徒獻想起自己救庭兒時,庭兒問自己名姓,自己不想讓他報恩,謊稱自己叫“梅三弄”的事了。
於是,他訕訕答道,“當初不告訴你真正的名姓是不想你有負擔,總想著報恩。司徒獻確實是我真正的名字。”
簡默伏首於他頸間,悶聲道,“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們之間的恩情都兩清了,我們如今不是恩。”
司徒獻道,“我知道。我們之間是……”
他故意拉長尾音,簡默抬起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後半句。不,應該是他想聽的那個字。
“是什麽?”簡默催促著。
司徒獻笑著吻上去,然後,呼吸微微紊亂,他答道,“……是情。”
話音落下,那人卻又附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