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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相思誤全一篇

  囚念是遠近聞名的大魔頭。


  他遇見司徒獻那天,是在一個不錯的豔陽天。彼時,少年郎枕著雙臂躺在樹上,嘴裏銜著一尾草,端的是漫不經心。


  “魔頭,我是來還恩的。”司徒獻如是道。


  囚念坐在樹下,端起一碗酒飲了一口,笑道,“我還以為你忘了。還恩,嗯,怎麽還呢?”


  司徒獻道,“滴水之恩,都當湧泉相報。救命之恩,更不能有絲毫馬虎。”


  囚念點點頭,“嗯,在報恩之前,你先同我去個地方吧。”


  入了萬惡山,標著“不許進”的山洞前,囚念猶豫了會兒,回頭看了眼叼著狗尾草的司徒獻,又問了一遍,“真的想好了,要報恩?”


  司徒獻笑道,“欠別人的恩,不還會良心不安。”


  囚念低下頭,終於沒有再說什麽。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可是,與司徒獻料想的不一樣。裏麵竟是亮如白晝,在這不見天日的萬惡山,這山洞竟是唯一擁有如此多光明的地方。


  “進來吧。”囚念率先步入,司徒獻尾隨其後。


  這件事史書是怎麽寫的呢?

  《仙錄誌》上沒詳細寫,隻是刪繁就簡記錄完以上內容,在末尾隨意注了一句後事不詳便算作罷了。


  至於《魔錄誌》嘛,那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史官粗心大意,在這一天喝的酩酊大醉,因此並未將此事記錄在冊。


  司徒獻也很少回憶起這件事。


  那日,囚念讓他尾隨,他在山洞光亮最盛之處瞧見了一人。是一名穿著嫁衣早已逝去的女子。


  一排排喜燭點燃,沿著石棺擺了一圈。與人間的洞房擺設一般無二,卻不會有傾蓋如故,也不會有白首與共。


  囚念在石棺前停下,他問道,“小夥子,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姑娘?喜歡到連命都可以不要,見到什麽好東西都想拿來雙手奉上的那種?”


  司徒獻搖搖頭。


  囚念伸出手握住那女子的手,“我有。”


  很多年前,囚念繼任魔尊之位不久。妖界之王同魔界起了爭執,他剛剛平叛了戰亂,回來的路上卻撿到了一隻小妖。


  是隻還未修成人形的小兔子。


  他看了看自己染著血的手,與那隻前身幾乎全部立起的兔子麵麵相覷。


  臨了,他染著血的手還是沒有直接去觸碰那兔子雪白的毛發。他用法術變了一個籮筐出來掛在身上,同時淩空將小兔子扔進了籮筐裏。


  久而久之,小兔子修成了人形,是位極端莊的美人。


  日久生情。任憑他是鐵漢也難逃,終於醉倒於這似水柔情。


  可是不幸的是,妖界與魔界的戰亂又起。


  妖王故意挑起爭端,卻自食惡果,於戰爭中身亡。剛剛繼任的小妖王年輕氣盛,與魔界隔著這血海深仇,梁子自然是越結越大。


  善了?怎麽可能。根本不可能。


  若是他妖界殺了他們魔尊,他們魔界會善罷甘休嗎?

  不會,自然不會,當然不會。


  所以,小妖王也不肯。


  有些人哪,他們心胸狹隘,他們鼠目寸光,他們卑鄙無恥,就總拿著鏡子裏的自己的虛影,強行借代於他人之身。


  他們耿耿於懷的,也總認為別人同他們一般小肚雞腸,斤斤計較。


  大丈夫有他的寬宏大量,可小人的世界裏,瞧誰都是小肚雞腸。


  起初明明是妖界狼子野心,故意挑釁滋事。到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了卻反過頭來要怪罪於別人的頭上。


  你瞧瞧,我父王死於你們的刀刃下!小人這般怒號著。


  可挑起爭端的是你們啊,自食惡果難道也要怪罪於別人身上嗎?大丈夫看著無理取鬧的小人。明明是兩敗俱傷的事,為何還要樂此不疲?

  可是小人他不聽啊,他為了一己之私,他踐踏良知啊,他蒙蔽自己的子民啊。


  我們妖界同魔界之爭是正義的。


  於是,妖界子民前赴後繼著為那人的一己之私疲於奔命。


  累啊,無休無止的征戰。疼啊,骨肉至親的分離。


  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那小人指著大丈夫,是他,全是他害得啊!


  那些子民疑惑著,他害的?那個大丈夫害的?


  是啊。小人循循善誘,往大丈夫身上潑著髒水。要是他乖乖地把魔界交由到我的手上,我們的戰爭就可以結束了。要是他乖乖的不反抗,就不會有鮮血了。


  不,那些子民中有些人醒悟過來。


  害我們骨肉分離的是戰爭,而戰爭是誰發起的?


  哦,是他們愛戴擁護的妖王。


  他們終於開始懷疑起自己愛戴擁護的妖王了。


  他們的支持,究竟是團結一心,還是為虎添翼?


  是的,是助紂為虐,是愚蠢至極!


  傻啊,是他們不能明辨是非,是他們親手將骨肉至親推入死亡的深淵!

  多麽荒唐,多麽可笑。


  有句話說的是什麽來著,哦,是了,是浪子回頭,千金不換。


  終於,在魔界的驍勇善戰與妖界子民的抗議下,節節敗退的小妖王受不了壓力,被迫退軍了。


  這場禍亂終於止息。


  可是,有一族遭了殃。是妖界中兔妖一族。


  七界中,哦,是六界中。在六界中,天界的眾神仙是道行最高的,他們向來不願插手其他界的事。次之的,便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仙魔二界。再往後,才是妖界與略次一等的冥界。最後,才是人界。


  兔子食草,所以修行花費時間長且道行淺。妖界往上走是魔界,可是兔子一族不殺生,所以很難修煉成魔。


  小妖王打了敗仗,聽聞魔尊養了一隻化成人形的小兔子,便大動肝火,便下令要將妖界的兔妖一族屠戮殆盡。


  魔尊囚念聽聞後,便將兔妖納入了魔界名下,並助他們修煉成了魔。


  可是,天界聞此卻借故大作文章。


  堂堂魔界之主,如此這般作為是想拉攏人心?


  呸,一族小小的兔妖,能有什麽改天換命的能力?值得你天界放心不下,寢食難安?


  傳說中的天道降下天雷滾滾,揚言,要將媚主的兔妖一族交出,就地正法。


  囚念不肯,那天道便要將整個魔界的生靈全部屠殺。


  “你這般不講情理,算什麽天道?”囚念如是道。


  天道卻冷漠地重複著一句話,“吾乃天意,爾不可違。聞令不行,格殺勿論。”


  好一個天道,好一個天意!

  囚念進退維穀,忽然有一人走出了人群。


  是修煉成人形的他牽腸掛肚的茗昭。


  “茗昭……回來!”見了兔妖自投羅網後,天道降下一道困宥住囚念的天雷,鎖了囚念的周身法力。


  那天雷隻是起困宥作用,囚念在裏麵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他掙不開,隻能徒勞地重複,“回來。”


  茗昭卻置若罔聞,她走到比較空曠的地方,仰頭對那天道說,“媚主惑君者,唯我一人。他們還都未修成人形,希望天道以慈悲為懷,放過他們。”


  天道沉默了會兒,心道。天帝求他前來時,是說兔妖一族媚主惑君,若沒有做過這件事的,自然不在誅殺名單之內。


  天道如是道,“依你所言,如你所願。”


  “吾乃天意,爾不可違。聞令不行,格殺勿論。”


  天雷滾滾,降下,茗昭瞬間化為了原形。修煉了五百年的道行自此煙消雲散。


  第二道天雷降下,茗昭終於咽氣。


  “吾乃天意,爾不可違。聞令不行,格殺勿論。”


  說著這話,滿天烏雲漸漸散去,那天道終於走了。


  那以天雷設下的屏障撤去後,流失的法力開始回籠,可囚念卻覺得周身的力氣在源源不斷的流失。


  他遣散眾人,盯著地上那個了無生氣的物什看了良久。


  終於,啪嗒。


  理智失了魂,那淚水終於決堤如泉湧。


  “茗昭……”一開口,卻仿佛滄桑了千年。


  是啊,千年。他養了這隻兔子養了近千年,是他心心念念的茗昭啊。


  茗昭,明朝。他將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她一人身上,可是,那人如今不在了。他該怎麽辦?

  他呆坐了良久,待法力恢複後,立即做了一事。


  他將法力渡給了她,讓她恢複了人形。


  為彼此穿好嫁衣後,他將她安放在燃著一圈喜燭的石棺上,這裏無論晝夜,都是有光的。


  做好這一切後,他將她的亡魂短暫地召了出來。


  她身上有他贈的護命鎖,那是他渡了的一魂鑄就而成。所以,在她魂飛魄散的那一刻,她的最後一息被短暫地保存在了護命鎖裏。


  “我想,讓你活著。”那道她的虛影看著囚念,溫柔地笑著。


  囚念知道,天道之下無人可以生還,如今這個很快就要逝去,於是他雙手捧麵痛泣,“我想……讓你跟我一起活著。”


  “對不起……把這麽漂亮的婚服弄髒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穿這種紅色的衣服呢,真好看。”她笑著看著自己一身的喜服。


  “你若喜歡。日日穿都行。你穿膩了,我也看不夠。”囚念去握她的手,卻握了空。


  ”拜托……留下來。”


  “不要遷怒別人好不好,這是我們自己的命數,怨不得旁人……”


  話未說完,那虛影便散了。


  “她的身子在我的懷裏一點點的冷透,我怎麽暖也暖不過來。”囚念如是道,他忽然釋然一笑,對司徒獻道,“好啦……我要去找她啦,她等那麽久肯定都生氣了,幾萬年的重擔終於可以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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