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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連理枝尾聲

  “穆青啊……你此番作為,何異於將刀刃插入我心肺亂攪?”


  慕青道,“是我,被一己之私蒙蔽了雙眼,是我不顧大局,害人害己,自食惡果……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沈曦終於行至了近前,他提著慕青的衣領,冷諷道,“對不起,對不起又有什麽用?他們有誰能再活過來嗎!……你捫心自問,將軍可曾有絲毫對你不住?他心善將你帶回家,提拔你,重用你……而你呢?以仇報恩?嗬,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慕青被他胳膊一掄,狠狠摔在雪地裏。


  “滾,滾得遠遠兒的,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我真恨不得,食你之肉,飲你之血。你也配跪在將軍麵前哭?穆青……你也配?”


  慕青全身觳觫,“沈曦,你聽我說,你給我個機會贖罪好不好……我贖罪,我想贖罪,求求你……”否則,我良心難安。


  愧疚啊,真是令人抓心撓肺的東西,絲絲縷縷的疼,遍及全身,動輒便是體無完膚,屍骨無存。


  “你還不滾!”一腳踹落,慕青在雪地裏打了個滾,臉上擦破了些皮。


  沈曦有些於心不忍,便轉了個身背對著他,“你走吧穆青,算我求你。你要是不走,你若是不走,你讓我怎麽辦?讓我寬恕你還是殺了你?我做不到,穆青。我們曾是同僚,我們曾同甘共苦,出生入死。我們都是將軍教導出來的人,你怎麽忍心啊穆青……再喪心病狂,你也不該殺將軍啊。”


  忽然,利刃破空之音響起,沈曦被這聲震得瞠了瞠目。


  “穆青……”一邊喃喃著,他迅如疾雷般轉過了身,可是那人那一劍如此決絕,傷口極深,鮮血泉湧。


  他接住了那人,那人的血很快濕了他的袖口。


  “穆青……穆青……”除了這麽喚,他再也說不出其他。


  慕青卻隻是笑了笑。


  寒風破雪,這細碎的話掩藏在風的嗚咽中。


  “我們終是一同死在了戰場上。”


  姍姍來遲的一滴淚終於滾落,沈曦這才感覺到了鈍痛,撕扯不下,砭骨三分。


  “沈家軍……就剩我一個人啦。”


  是啊,就剩他一個人啦。


  那消息傳回來不久,安陽王便率鐵騎入了揚州。先陛下臨死前對於穆青出賣己方之事,隻說了一句沒頭沒尾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不是寡人的錯,也確實錯在寡人。”


  所以,原本準備投降求生的慕然陛下自刎了,並頒布詔令:沈家軍之死錯在寡人,寡人以死謝罪。切勿同鳳唳國結下更深之仇,惹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楚雲死了這件事傳到揚州後,塵封多年的英勇事跡終於昭告了天下。


  一代梟雄不問前程似錦,惟願將一腔熱血盡付家國。


  當初惡意揣測楚河與慕藺有不臣之心的鼠輩,都紅著臉不吭聲了。


  是啊,萬骨已枯,熱血會冷。但是,無論是以前的鳳棲國還是如今的鳳鳴國,代代俱有賢德之人,可堪重任,可為國捐軀。


  若是可以,誰不願意平安度此一生?誰願意生死未卜家破人亡?

  可是國難當頭,你畏懼退縮,那可怕的荊棘隻會越發猖狂,最終會遮天蔽日,將所有人困宥,絞殺。


  所以,必須有人無畏生死,逆流而上,擁抱那叢生的荊棘,以血肉之軀為想要保護的人和家國,鋪出一條通往生的道路。


  人生不過一生一死,一始一終。越是有珍視之物的人,越是不想死。


  是,誰都想活著,誰也不想做那個運氣差會死掉的人……可如果,一個人的死能換回十人,百人……甚至更多人活著呢?……那死好像也就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了。


  所以啊,有人會名垂千古,因他胸懷寬廣,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卻納下了他人生死之事。


  所以啊,有人會遺臭萬年,因他自私自利,將一己之私看得比什麽都重,將所有皆拋之腦後。


  雖然沈漫辭世的消息傳回來很久了。可第二年的上元節,葉輕遲還是去了。


  陪同的是喪了兄長的楚問,和她剛剛收為養子的沈曦。


  燈火闌珊處,鶯聲燕語漸隱。


  那日的花燈很多,卻暗,怎麽也燃不明她的雙眸。


  那日的人影很少,卻密,怎麽也望不見他的歸人。


  歎隻歎……


  燈火幢幢,長街熙攘,笑語盈盈,難慰寂寥。


  夫者,頂天立地。


  多年以後,沈曦回憶起那年將軍戰死的一役,記憶尤深的一個是他同袍死去的慘狀,一個是那英姿颯爽的娘子軍。


  是的,一支真真正正的娘子軍。


  那敵方將領死去了,聽聞那丞相不知為何有些失心瘋,隻說了句班師回朝,便撂了挑子,不幹了。那名副將,鳳唳國陛下看重的那位將軍,卻公然違背丞相之令,又帶軍折返想要破了鳳鳴國的邊關。


  沈曦心道,這次恐怕真的要無力回天了。這次可能真的要任敵軍鐵騎踏我國土了。


  可是,沒有。


  城門打開,轟鳴聲中,無數披堅執銳的身影立在那城門後,一聲怒喝,是女子柔卻帶剛之音。


  “姐妹們,我們的夫君倒下了,可我們還在!他們未能完成的使命,我們代他們完成!實在拿不動槍的就算拿根繡花針上場,也得把膽敢踐踏我國土之人的腳給戳個血窟窿!”


  一滴熱淚滾落,沈曦仿若見到了曾經活生生的同僚。


  是啊,隻要有前赴後繼的報國者,這國門就不會破,這國就會永遠屹立不倒。


  赤膽忠心,薪火相傳。


  沈曦撿起一柄刀,長臂一揮,震落簌簌白雪,道,“嫂嫂們,你們這群女英雄可別忘了帶我一個。”


  敵方副將是個膽小怕事的,一見這陣仗,便萌生了退意。後又聞安陽王部隊分了一支趕來支援,便不情不願地撤了。


  當時,狼煙滾滾,凝聚而上,風吹不斜。正如他們誓要保家衛國的信念,任憑他是地動山搖還是洪水猛獸,雖經挫骨揚灰也難更改。


  沈曦與穆青還隻是軍中的一名普通士兵的時候,也就是剛入軍營什麽都不熟悉什麽都不懂的時候。沈曦總是犯錯,穆青少不得要被他纏著一同陪他受罰。


  那日,將軍忽然問他們,“戰爭,作何解?”


  沈曦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戰爭,說到底,是一個勝字。”


  沈漫卻問了穆青,“你呢?”


  穆青猶豫半晌,道,“戰爭,即使打贏了也是打輸了。無論輸贏,皆是兩敗俱傷。每個人都不該輕易被剝奪活著的權利。他們奔赴戰場,為的可不是爭取什麽利益,隻是想把戰爭消彌,保護好自己的國人。”


  沈漫讚歎道,“穆青此人,嶔崎磊落。”


  又對沈曦道,“有功當獎,有過必懲。”


  沈曦道,“我知錯了。”


  沈漫道,“錯在何處?”


  沈曦道,“戰,是以戈止戈,爭,非爭強好勝。我們積極訓練軍隊,是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相通的。我們非為掠奪,而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家國。”


  沈漫道,“這次便算你通過了,就不必領罰了。”


  淮引被尹上安置在了曾經遇見的那位老者的住處,那老者初時不在,待尹上報完仇返回之時,卻見那老者已經坐在了院子裏,眯著眼曬著太陽。


  “先生。”尹上恭恭敬敬施了一禮,“此次未經允許擅自叨擾,給您賠個不是。”


  那老者指了指那盛著骨灰的壇子,道,“怎麽回事?你心上人?”


  尹上點點頭,“是,本來都準備好要成親的。”


  那老者道,“你身上有血腥氣,戾氣,嗯,還有不甘,還有恨意——你這心上人,怕是死於非命吧。”


  尹上道,“死於疆場,萬矢穿心。死於君王算計,多次死裏逃生。”


  那老者不語,隻揮了揮手,指著憑空變作的巍峨高山道,“你我如今在這山腳,你看到了什麽?”


  尹上道,“山腳之景,一覽無餘。”


  手一揮,景色又變,那老者道,“這次呢,你看見了什麽?”


  尹上道,“除卻山腰之景,往上往下,俱不清明。”


  最後,那景色停留在了山頂,那老者說,“如今呢?”


  尹上俯身往下望去,山陡而高,雲霧繚繞,“除所處之境,無一清明。”


  那老者笑了,“山腳即是平民所見之景,他們地處開闊,瞧得清楚自己的苦痛,可他們看不見山腰山頂之景。常言,在其位謀其政。同樣的道理,你不能讓平民去管理國之大事。


  對你而言,你心上人死的冤枉,因你對他知根知底。你同他俱在山腰。可是,那帝王卻是在‘高處不勝寒’的峰頂啊。你們多少還能瞧見些真實的,可他隻能看你們這些臣子呈上來的。什麽微服私巡,看到的也都是粉飾太平。瞞報更是俯拾皆是。


  若是你,眼睛教霧蒙了,腿腳教人卸了,你能信誰?你敢信誰?

  小兄弟,我知此事原委錯不在你。在那帝王貪欲過盛。可是你也是做過官的人了,無論以後你從何職位,希望你都要記得。瞧不清明時要先撥一撥霧。”


  作者有話要說:哩啦啦啦啦,努力在開學寫完,就好好學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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