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並蒂蓮其三
一家四口走在回家的路上時,趴在扶風背上的公主受了諸多譴責,來自她八歲大的一雙兒女。
兒子攤攤雙手,聳聳雙肩,無奈道,“阿娘啊,這都是這月以來的第二十次了。”
女兒摸著下巴,蹙著眉頭,歎息道,“阿娘啊,如果你真的想和阿爹過二人世界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們,不用每次都假裝忘記接我們回家的。”
公主縮了縮腦袋,伏在扶風的肩膀上道,“都說了阿娘不是故意的嘛。”
兒子道,“阿娘。我要是信你說的話,太陽就不會有東升西落了。”
女兒道,“阿娘。我要是信你說的話,一年就不會有春夏秋冬了。”
公主委屈道,“夫君,他們兩個凶我……”
扶風道,“今天買的雞腿隻給你一個人吃,他們兩個沒有份。”
公主道,“好!”
兒子,“……”
女兒,“……”
兒子和女兒,“阿爹,我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還有,到底誰才是大人誰才是小孩兒!”
扶風臉不紅氣不喘,“說過多少次了,撿來的。”
兒子,“……”
女兒,“……”
某某日,某某時。
這是傾心和白首第n次商量離家出走。
兒子白首托著腮,嚴肅認真,“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女兒傾心學著哥哥的樣子,努力嚴肅地皺著眉,“就是就是,阿爹偏寵阿娘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白首歎息道,“我們根本就是多餘的。”
傾心愁眉道,“估計就算離家出走了,沒個十年八年的,他們也不會想起我們。”
兩人異口同聲,故作“老氣橫秋”道,“唉。”
白首,“為人子女好難啊。”
傾心,“做阿爹阿娘的兒女好難啊。”
傾心,“那我們到底該怎麽辦?還要不要離家出走?”
白首,“不了。省的他們再禍害其他的孩子。”
傾心蹙眉,“白首,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
白首單手扶額,“笨啊你。我們兩個要是離家出走了。阿爹阿娘他們會怎麽做?”
傾心恍然大悟道,“奧,我知道了!他們會敷衍了事的找找我們。”
白首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傾心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什麽呢!錯,大錯特錯!阿爹會說,啊,那兩個小混蛋跑哪兒去了?阿娘會說,哦,估計又玩什麽離家出走的把戲了吧。阿爹又會說,走就走吧,不回來就不回來。我們再生就是!”
傾心,“……”
傾心,“突然感覺我們好多餘。”
白首道,“為了不讓未出世的弟弟妹妹遭罪,傾心,”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們隻好忍辱負重了。”
又是一聲,“唉。”
又是數月。
邊境最近變得不是很太平。
扶風路過城門招士兵的告示麵前,刻意把頭上的鬥笠壓了壓。
忽然,有一人驚喜喊道,“將軍!”
扶風步伐微頓,正欲繼續若無其事的趕緊離開。卻聞那人繼續道,“我鳳鳶國終於有救了!”
這步伐,怎麽也邁不出去了。
因為身後一群曾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將軍,救救鳳鳶國吧!”
扶風道,“我早已不是將軍了。”
那將軍道,“生於邊關,死於邊關……將軍,你難道都忘了嗎!這,都是當初您教給卑職的啊!當初聽這話的人都還記得,說這話的人,怎麽能忘了呢……難道,這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隨口一言嗎!將軍!我信奉多年的金科玉律,難道隻是將軍的一時戲言嗎!”
左岸終於停下來,輕聲卻堅定,“不是。”
一字一言皆發之內腑,摻不得半點虛,混不進半點假。
怎是隨口一言,怎會是一時戲言!
他不過是,早早地封金掛印,冠帽而去了而已。
這江湖,一退便是一生。
“回來吧,將軍。”
“回不去了。我現在有妻兒需要照顧。”
“將軍……無國何來家。”
“你就當扶風已經不在人世了吧。現在活著的這個,不過一介草莽野夫。”
待回到家中,公主正在樹下乘涼。她坐著的那把躺椅,正是扶風親手所做。
“娘子,我回來啦。”扶風輕聲細語,溫柔至極。
公主道,“你是有事瞞著我嗎?”
扶風笑容微凝,“……你,知道了什麽?”或許該說,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但不知為何,扶風根本不敢這樣發問。
公主道,“今天有士兵找過來了,他說,你是威震四方的大將軍,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山村野夫。”
扶風竟暗暗舒了口氣,幸好不是他料想的那樣。
公主道,“怪不得你除了一身武藝傍身,什麽也不會。原來是大將軍。”
扶風道,“你不喜歡大將軍?大將軍很威風的。”
公主道,“不是不喜歡,隻是覺得,有些太遙遠。你是名揚天下的大將軍,我卻是真正的農家之女。我們,很不般配。扶風,你讓我感覺自慚形穢。”
後來,扶風還是選擇了從軍。
意料之中,扶風首戰便告捷,威名傳遍天下。
世人都知道,扶風將軍重新出山。他們的大將軍,又回來繼續保護他們了!
這無疑是最有效的一劑定心丸。
很快,邊境平定,扶風帶軍班師回朝。
“常安,去嗎?”扶風問公主。他思襯了良久,還是決定把選擇權交給公主。
他可以在危險來臨時竭盡全力去保護她,卻不能幹預她的抉擇。這是出於夫妻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公主沒有想起有關於常安的一切,去與不去其實也無甚緊要。隻是他去了,她也想跟著去而已。
“你要去?”
“嗯。”
“那我陪你去好了。”
扶風輕輕握住她的手,雙手捧住送至麵前,虔誠地落下一吻,“好。”
這一路,行的很是快。
不過一月,便已抵達常安。
如今故地重遊,物是人非,不禁心生諸多感慨。
皇宮。
“陛下不在,左將軍先請回吧。”
離開皇宮,扶風帶公主回了將軍府。
所幸,這裏一直有專人打掃。
“夫君,我去過皇宮嗎?”
扶風回道,“應當是去過的吧。”
公主道,“我怎麽會去過皇宮呢?”
扶風道,“可能是想目睹一下皇宮的風姿吧。今日你見了,感覺如何?”
公主搖搖頭,“比不得我荒山上的疏木三千,茅屋一間。”
“那我們把事情處理完了,就趕緊回去好不好?”
“嗯。那你這裏的家怎麽辦?不要了?”
扶風道,“我在這裏哪有家,不過一座房子而已。”
公主道,“如果你不要,可以送給有需要的人。”
扶風失笑,喚道,“娘子。”
公主道,“怎麽了?”
扶風道,“我今天突然發現,你怎麽這麽敗家?”
公主愣住,“……我?敗家?”
扶風忍住笑意,“這房子值好多錢的,怎麽說送就送?”
公主愁眉道,“是啊。我們還很窮呢,怎麽去救濟別人。”
扶風笑道,“很快就不窮了。”
公主道,“你殺人放火搶劫啦?”
扶風,“……”
扶風,“為夫行事光明磊落。”
公主道,“那你哪來的錢?”
扶風擁住公主,下巴輕輕抵住她的頭發。“以前攢的。過幾日,陛下應該也會獎賞。”
公主道,“我們還是不要獎賞了。聽說陛下他,很窮的。比我們還可憐。”
扶風道,“都聽你的。我們不要了。”
隻要你一個,就夠了。我不貪心的。
第二日,扶風還是沒有見到陛下。
本以為,能夠相安無事的再一起回到邊境荒山,卻不料,中途生了變故。公主她恢複了記憶。
“我要進宮。”除此一言,再無其他。
入了宮,依舊是深夜,竟下起了雪,窸窸窣窣,很快便落了滿地。
“將軍請在此等候。”公主孤身一人踩著雪,朝朱紅色的宮門走去。
宮門慢慢在公主身後合攏,隔絕了扶風的視線。扶風伸出手接了一片雪,涼,涼的讓人心悸。
大殿前的白石磚路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公主踩著雪,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不知走了多少步,公主隱約窺見了一個人影。
那人一身玄衣逶迤一地,跪在大殿前,挺直如鬆,手腕上係著一條由青發編織而成的手鏈,項上束著一鐵鐐,歪歪扭扭的刻著什麽字。
此時,雪已經積得很厚了,落在那人肩上,身上,更添蕭索之意。
公主有一瞬的窒息。
“君怡……”公主突然喚道。
原本闔眸的陛下猝然睜開雙眼。
“皇兄回來了。”公主輕輕道。
跪在地上的人默了一瞬,突然癲狂起來,“誰準你回來的,走,快走!”
公主仿若未聞,走到陛下麵前,一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慢慢俯下身來,輕輕擁住幾欲被雪埋藏起來的人影,“君怡,皇兄這次回來便不打算走了。”
陛下道,“皇兄……”
時光回溯,十年前。
那日,扶風拗不過公主,隻好將公主送入宮中。
公主道,“明日辰時,你來此,接一個人。”
入了宮,公主見到陛下正戴著鐵鐐跪在大殿麵前,“贖罪”。
待侍女通傳後,陛下慌忙起身,作了一番偽裝後,這才趕到公主以前居住的長生殿見公主。
見麵後,公主並未拆穿。
“君怡,你怎麽來啦……”
“想皇兄了。便來看看。”
“將軍他待你可好?”
“很好。”公主道,“皇兄,我這次來,是想給皇兄送個東西。”
公主拍了拍手掌,一隊人應聲而入,公主穿著早已換好的舞衣,款步走向人群中央。
笙樂起,絲竹亂耳。
有歌女唱,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一曲終畢,陛下道,“君怡跳的好,這位姑娘唱的也好。”
公主輕輕一笑,得這一聲讚揚,數月的辛苦,便再也不值一提。
後來……
後來又如何了呢?
那夜,也下起了雪。不過,從長生殿裏出來的,穿著玄衣帶著鐵鐐的,換了個人而已。
有一個秘密,隻有他們和扶風知道。他們是雙胞胎姐妹,而非龍鳳胎兄妹。
第二日,君怡穿著玄衣前去太廟做“贖罪”之行,被送出宮交給扶風的,是做了陛下十多年的君臨。
如今,君臨恢複記憶,重返皇宮。得以再見君怡,滿心惆悵。
忽然,殺伐聲起。
有人煽動百姓,要火祭昏君,以救家國。
“君怡啊……謝謝你,許我十年安寧……”
“皇兄,你要做什麽?”
“雖然感念,可這安寧,卻從不屬於我。”
“皇兄,你說什麽呢……他們要來了,你快走……”
“我們,該換回來了。”
君怡猛地愣住,不知所措。
“不行!不行!”
“君怡,聽話,我是皇兄。你要聽我的。”
“不行!皇兄!不行的!”這“贖罪”之罰她們二人都品嚐過,深知其苦,怎忍讓對方承受?
忽然,銀針刺入了君怡的手腕。像十多年前君怡封住君臨那樣,君臨封住了君怡的行動。
“皇兄……”君怡昏睡了過去。
“來人,去長生殿。”
這一次,從長生殿裏出來的,是君臨。
城門前,早已架起了火架,隻待祭品。
君臨走上城牆,目光淡淡掃過下麵的萬千人影,一絲波動也無。
忽然,他身形微動,脫去鞋襪,赤腳踏上城牆上的護欄。縱身,一躍而下,落入火海。
“好!”此起彼伏的好一番叫好。
守在側門的扶風突然感覺心裏一震,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阿爹。”傾心和白首隨著將軍府裏的老伯架著馬車而來。
“你們兩個,怎麽來了?”
“我們想阿娘了,阿娘呢?怎麽隻有阿爹一個人在這裏?”
扶風道,“你阿娘她,有事。我們得等等她,等一會兒,她便出來了。”
傾心和白首不疑有他,齊聲道,“奧。”
突然,皇宮上方傳來一聲長嘯,淒怨,悔憾。
又一身影,從城牆上直墜而下,撲入火海,如蛾向火,伴著一聲慘叫,“姐姐!”
眾人疑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扶風扭頭看向烈火炎炎的火架,後墜落的人烏發披散,形同厲鬼,在一堆薪火中,用雙手翻找著,那人遺留下來的骨灰。
可惜,連絲殘骸也沒有。
“姐姐!”又是一聲,眾人聽的真真切切。
火慢慢停了,那人竟然毫發無傷,跪在薪火中,低垂著頭。
“妖,妖怪……”有人喊道。
君怡慢慢抬起頭,猙獰一笑,“錯,是……厲鬼。”
火勢突然複燃,迅速湧下火架台,奔向四麵八方,火舌將在場的每個人都咬住。隻有側門的扶風一家三口安然無恙。
“君怡……”扶風。
君怡道,“沒護好她……要你何用。”
君怡道,“我要你們所有人,都給我姐姐,陪葬!”
有旁門左道護身的江湖術士見大事不妙,便想轉頭溜走,君怡身形速移,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去哪兒?”
“放,咳,放手。”
“你這術士,害我們君氏害得可真是不淺……下去,找我姐姐道歉去吧。”
“哈哈哈哈哈……道歉?那昏君早就魂飛湮滅了!我這火可不是普通的火!燒死的人,定叫他永無來世!”
“哢嚓”一聲,再無聲響。
扶風讓兒女互相給對方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這一切,他要弄個清楚。
忽然,那術士身上有什麽東西飛出撲到了君怡的臉上。
君怡驚恐的發現,扯不下來了。
厲鬼是不怕火的,可這符篆,竟把火引到了她身上。
半張臉,瞬息毀於一旦。
“昏君無道,以火祭之,且換我國,山河無恙,萬世太平。”
天上人間,七界中,再也沒有君臨這個人了。
君臨番外
君臨從來都不肯接觸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別人過節要禮物都是:好吃的,好玩的,父親母親陪著。
而君臨卻從未記得過節,更遑論要過節的禮物。
每次都是師父問他,“今天過節,太子殿下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
“今天過節嗎……”君臨雙手握著書本,有些失神,靜默了一會兒,在師父萬分期待的目光下,答道,“君臨擁有的已經夠多了,並不想要什麽。”
她想要的,沒有人能給她。
師父鍥而不舍,“太子殿下不妨說說,師父想送自己的徒兒一份禮物。”說來慚愧,同太子以師徒關係相處已久,卻還是沒有摸出這性格冷淡的太子到底喜歡些什麽。
君臨手指微微收緊,猶豫了好久才終於鼓足勇氣道,“若是師父執意如此,那便為徒兒堆個雪人吧。”
柳太傅顯然有些出乎意料,“這就是太子殿下要的禮物?”
君臨輕蹙了蹙眉,“……很難實現嗎?”
柳太傅道,“那倒不是。隻是沒想到,太子殿下要的禮物竟是這個。太子殿下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於是,年逾六十的柳太傅遣散宮人後,便一頭紮進了雪地裏,心無旁騖地為太子殿下堆起了雪人。
每過一炷香,翻過一頁書時,君臨總要裝作漫不經心地朝窗外掃一眼。而後抿一口清茶,繼續若無其事地看書。
半個時辰後,柳太傅紅著臉拍著雪走了進來。
君臨放下書,抬起眸來,“師父辛苦了。”
柳太傅捶了捶腰,“無妨,還沒老到腿腳不靈活的地步。”
君臨拿過早就備好的暖爐遞給柳太傅,“師父,暖暖手。”
“謝謝太子殿下。”柳太傅在君臨對麵坐下,將手貼在暖爐上麵附了會兒,然後湊到麵前暖了暖臉。
“師父喝茶。”斟好一杯茶後,君臨微微起身,雙手遞給師父。
柳太傅飲下,全身這才暖和起來。
君臨道,“是徒兒難為師父了。”
柳太傅卻一邊搓著手一邊津津樂道,“太子殿下哪裏的話。說起來,老夫也已經很久都沒堆過雪人了。第一次堆雪人的時候,還是七歲那年。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拿了母親最愛的那件衣服裁了給雪人做了衣服哈哈哈……惹得我母親追著我從東院打到西院。後來啊,我再也不敢拿我母親喜歡的衣服胡來了。”
君臨神色微微動容,忍不住笑了一下,“原來師父年少時如此頑皮。”
“是啊,我跟你說,”柳太傅俯下身子湊近君臨,“太子殿下還記不記得周丞相?”
君臨點點頭,“記得。”
“想當年啊,我跟老周,哈,那可了不得……”
君臨虛心求教,“還望師父告知。”
“好說好說。”柳太傅興致頗濃,“當年,我跟老周是常安城裏的孩子王。上躥下跳的事,我們可沒少幹!”
“是嗎……”君臨語氣淡淡,眸底卻浮現一片向往之色。
“那可不!還有陛下,當時也是我們那一群人裏玩的最厲害的一個!沒想到啊,這麽多年過去了,一群當時頑劣至極的孩子們,轉眼就都成了耄耋之人。還當上了官……”
“師父不想當官麽……”
柳太傅擺了擺手,支著額頭沉沉睡去。
又到了申時了。
君臨起身,為師父披上了毯子。
每日的申時,師父總會按時睡去,怎麽叫都叫不醒。有時睡兩個時辰,有時睡到天黑,誰也說不準。
做好這一切後,君臨本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看書,心下卻按捺不住,想要去外麵看看。
拿了一件溫暖的大氅,君臨看了看四下,確定無人後這才朝那雪人走去。
那雪人堆得很是好看,乖乖的立在梅樹下。
君臨在離它三步遠的地方止了步,半晌才道,“……我能,摸摸你嗎?”
萬籟俱寂。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君臨走至雪人近前俯下了身,動作笨拙地輕緩地探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摸了摸雪人的鼻子。
大概是向禦膳房借來的胡蘿卜,還新鮮的很。
突然,君臨很想打一個噴嚏。
搭在蘿卜上的手指還未來得及收回,一個響亮的噴嚏已經打了出來。
緊接著,“啪嗒”一聲,雪人的鼻子掉在了地上。
靜默半晌,君臨道,“……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回答。
君臨慢慢撿起那支胡蘿卜,嚐試道,“那個……我幫你把它,戴上?”
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從未做過這種事,君臨將它塞回原處,蘿卜卻還是掉了出來。
“呃……”君臨同那蘿卜麵麵相覷良久。
“我……再試一次?”
君臨將蘿卜繼續塞回去,微微用力,蘿卜終於固定住了。
可下一刻,令人更為崩潰的事情發生了。
雪人的腦袋,崩了。
君臨,“……”
雪人,“……”我想,我還能搶救一下?
……
酉時三刻,柳太傅醒了。
君臨翻了一頁書,端端正正地坐在柳太傅對麵,若無其事地摸了摸鼻尖,“……師父,晚上好。”
柳太傅,“……”???
“太子殿下晚上好。”柳太傅伸了伸懶腰,“天色不早了,老夫先回去了。”
君臨起身施禮,“師父慢走。”
柳太傅擺擺手走向殿外。
君臨坐下來,一手拿起書本,裝作一本正經地看著書。
三秒後。
“誰動了我給太子殿下堆的雪人!是誰!給我站出來!”
君臨一陣心虛,單拳抵住唇邊,蹙著眉,認真看著書。
柳太傅見無人應答,罵罵嚷嚷地蹲下身,把明顯是被破壞後,重新堆起的歪歪扭扭的雪人頭重新堆了一遍,這才離去。
第二日,豔陽高升,滿地的雪都已融化了大半。
柳太傅來到太子宮中,路過那株梅樹的時候,卻見一柄紅色油紙傘打開,撐在地上,正好擋住雪人的身影。
柳太傅往殿內望了望,八歲的小殿下拿著書麵無表情地看著,柳太傅雙手背在身後,唇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