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蘇延在坦白完隱藏已久的感情後,稍稍攏緊環在溫玉腰間的手,是個有些局促的動作,臉上的慌亂焦灼被四周的黑暗掩埋。
溫玉太瘦了,好似怎麽也抓不住,抱不牢。沉默拉長空白的時間,越發讓蘇延難安,心率不住地加速,他知道這不是最佳的表白時機,他甚至從沒想過要把這個秘密宣之於口。
“蘇延。”溫玉忽然開口打破熬人的寂靜,嗓音輕如蚊蠅,他疲憊地說,“我不想再失去一個朋友了。”
盡管是意料之中的拒絕,卻還是讓蘇延避無可避地感到失落和難過。
“我能察覺到你的心意。”溫玉平靜道,“一直以來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別這麽說。”蘇延悄悄鬆動幾分手上的力道,將親昵的擁抱轉變為同事間鼓勵地安撫,炙熱掌心有規律地落在他後背,“你也幫了我很多忙。”
“你是一個太好的朋友,老師,領導。”溫玉漸漸在蘇延的安慰下恢複心情,“很榮幸能夠認識你。”
蘇延沉重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說:“這個擁抱是以朋友的身份。”
溫玉幅度很小地在他肩頭點點腦袋,抬手輕摁他背心的位置:“謝謝。”
“戒指摘掉放在哪裏了?”蘇延暫且壓下心中的沮喪,問,“什麽時候發現不見的?”
“一般拍攝前我都會收進背包裏。”溫玉與蘇延分開,潦草地抹把臉,“但是回來後始終沒找到。”
“別著急。”蘇延將溫玉從地上拉起身,走去門口摁開燈,“我幫你一起找。”
“沙發下麵我看過了,都沒有。”溫玉努力適應刺眼的燈光,“我不可能把包帶進工作室,應該就掉在這裏。”
休息室的用具除去一排沙發,還剩飲水機和靠窗擺放的立式空調,蘇延趴下身子探探底部的縫隙,將它們挪開原來的位置,最終,在牆角的一墊塵土下麵,隱約瞧見有東西正亮著金屬的光澤。
蘇延:“溫玉,找到了。”
溫玉慌忙跑到他旁邊,猛地鬆一口氣,撿起來認真擦幹淨,重新戴上的那一刻,心跳總算落到了實處。
電梯“叮”響,溫玉與蘇延並排走進,徐徐掩合的梯門將空間封閉,溫玉提了提手中的紙袋,裏麵裝著蘇延的襯衫:“下次拍攝時還給您。”
蘇延扶高眼鏡:“沒關係,不急。”
下到一層,蘇延做了個“讓”的動作,溫玉沒跟他客氣,兩人前後腳邁離宇輝大廈,站在台階上麵對濃濃的夜色,一時無言。
蘇延率先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溫玉轉頭看向他,說:“公交有直達的站,很方便。”
“加上這一次,我主動提出過三次想要送你回家的請求。”蘇延往唇間叼一根煙,順勢遞給溫玉煙包,不甚明亮的視野裏燃著兩顆耀眼的火星,“太不給領導麵子了。”
溫玉咬住煙尾棉花,望著遠處樹木模糊的輪廓:“這個員工可真不識抬舉。”
蘇延玩笑道:“事不過三。”
溫玉明晰他的意思,並指夾掉煙,盯著吐出的青縷蜿蜒融進漆黑的夜幕:“主編,謝謝。”
沒想過會再次擁抱,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相比較剛才,蘇延的動作落落大方,明顯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在互相道別:“以後要是工作敢溜號,決不輕饒。”
溫玉笑問:“所以之前對我態度那麽友善,是夾帶私人感情的嗎?”
蘇延揉了揉溫玉頭發,一觸即放,答非所問:“別太難為自己。”
溫玉輕聲回應:“嗯,這次不說謝謝了。”
注視蘇延的車消失在夜色中,溫玉立在大廈門口吸完剩下的半根煙,把煙蒂扔進停車場的垃圾桶裏。朝著公交站的方向沒走兩步,晃眼的車燈霎時亮起,溫玉抬臂遮在額前,身體被暖黃光線包裹,目光透過風擋,途銳的駕駛位上坐著霍嵐。
溫玉調轉腳步鑽進副駕,掩上車門後,霍嵐卻沒發動引擎。
“剛才那個人是誰?”等待片刻,霍嵐問。
“《Nicole》雜誌的主編,我的領導。”溫玉規矩地答。
霍嵐言語直白:“他為什麽抱你?”
溫玉偏頭麵對窗外的天空,不知該如何解釋,而且似乎也沒有說明的必要。
“溫玉。”霍嵐加重語氣,“我在問你。”
溫玉突然感到難忍的疲倦,他轉過臉看向霍嵐,毫不意外,擾心的情緒在熟悉的視覺衝擊下得到緩解,於是軟下口吻道:“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車輛平緩地行駛在高架上,霍嵐餘光時而掃著溫玉,目視前方幾秒,就想看一眼他被霓虹染成橘色的側影。下行經過輔路,停在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前,霍嵐兩手鬆開方向盤,往外褲摩挲濕汗的掌心:“你沒生氣吧?”
溫玉疑惑接話:“怎麽會。”
霍嵐坦誠說:“我可能是……有點吃醋。”
溫玉聞聲側過腦袋,霍嵐高挺的鼻梁讓透窗的燈光描金了輪廓,眉眼和嘴唇囿於車廂暗處,淡化了五官的棱角,令他此時與裴澤更為接近。
裴澤愛吃醋,理由層出不窮,有些甚至不可理喻。太像了,這是溫玉第一次鬆動神經,有那麽一瞬弄混了現實與記憶中的兩個人。
他慌張擺正視線,抬眸瞄著跳閃的紅綠燈,靠讀秒來靜心,而後沉聲提醒:“該走了。”
途銳停穩在三號樓前,溫玉倉促地道一聲“晚安”,身影像在逃,步子邁得飛快。爬上台階掏出鑰匙踏進家門,他扔下背包和紙袋,焦躁地轉移到臥室,抽出兩厚本相冊不安地翻開,伸手觸摸照片裏的裴澤。
“我不會認錯你的。”溫玉眉間攀上凝重的痕跡,“即使他用了你的臉。”
“明天就是我們的七周年紀念日了。”溫玉表情痛苦地吞咽一口,盤腿坐進床鋪,塑料薄膜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他盯著手持籃球的裴澤,還有奔跑的、大笑的、嚴肅的、正在做鬼臉的。深沉的思念堆積在胸口開始翻江倒海,溫玉嗓音微顫:“人們都害怕七年之癢,可你去年說過的,永遠對我欲/求/不/滿,你倒是回來做給我看啊……”
一本相冊很快翻到最後一頁,溫玉迅速扯過另一本,在各種各樣的裴澤中間渴望獲得一點微不足道的慰藉。
溫玉吸吸鼻子,下一秒,翻頁的手驀然頓住,帶著微弱哭腔猶疑地嘟囔出一句:“這張怎麽放反了?”
他小心謹慎地把照片拿出來,正過角度,由於隔紙透明,目光不經意瞥到前一頁的相紙背麵,右下角寫著一行熟稔的字跡。
溫玉睜大眼睛屏住呼吸,迷茫著,驚訝著,然後隨便抽出一張翻過來查看,果真也有一行相同的文字。
“怎麽會這樣……”
好似摁下了負麵情緒的開關,溫玉發瘋地將每一頁照片全部取出檢查,兩本相冊總共365張相紙,裴澤在上麵寫了365句“小玉,我愛你”。
“什麽時候寫的……”溫玉此刻再也壓製不住絞心的悲痛,放肆地發泄,“你太過分了!”
“我要你親口說給我聽!”他弓起背脊絕望地嚷道,“光寫下來有什麽用啊!”
屋內靜悄悄的,一地銀白月色被拂動的窗簾攪亂,溫玉的呐喊終是得不到回應,隻有從窗外漫入身旁的無邊黑暗。
歇斯底裏地耗盡體力,時鍾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十二點整,約定的日子到了。
“裴澤。”溫玉眼角掛淚,動作緩慢遲滯,將散落滿床的照片一張張聚攏,珍惜地抱在懷中,“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