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洞庭湖上煙波浩淼,鄭府便坐落在湖中最大的一座島嶼赤山島上。鄭陸離將下巴擱在小軒窗上,聽著驚濤拍岸的聲音夾雜著爺爺奶奶的爭吵之聲,讓她有些心安的感覺。
斜陽夕照江上,看著湖麵之上漸漸燃起的漁火,鄭陸離思潮如湧,口中喃喃念道:
“忽有故人心上過,
回首山河已是秋。
兩處相思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頭。”
他現在在做什麽?要是趕在華山下雪之時和他見上一麵就好了。”
“大小姐!”王伯站在窗外輕輕喚了一聲。
鄭陸離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問道:“找爺爺的那些江湖中人甚麽來曆,王伯查到了嗎?”
王伯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大小姐所料不差都和官府有些關聯。”
“噢?怎麽說?”鄭陸離神情頗為緊張,雖然早有預料,但這個結果卻不是她想要的。
“他們一路通行住的都是驛站,有官府開具的勘合和火牌……”
鄭陸離心沉到了穀底,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地問道:“那他們口中所說的兵部尚書真的是爺爺?”
王伯看著鄭陸離如此神態,頗為不忍,寬慰道:“大小姐,我已經打聽過了,老太爺官聲不錯,並不是甚麽贓官壞官……”
鄭陸離頹然地坐在椅子裏,雙手環住小腿,喃喃低語道:“爺爺這是要做什麽?”她呆呆地坐了半晌,忽然一掃頹態,語氣堅定地說道:“王伯他現在在哪裏?”
王伯自然知道她嘴裏的“他”是指哪一個,不由苦笑著勸道:“嵩山武林大會舉行在即,方少俠應該去了嵩山……大小姐,我們即便現在要去怕也趕不上了,況且方少俠和曲姑娘已經……”
鄭陸離暈生雙頰,羞赧著說道:“王伯我們去華山好不好,待到下雪便回。”
“唉,我去準備船隻。”王伯佝僂著背有些寵溺地看了鄭陸離一眼,便獨自下去準備。
洛陽有一條窄窄的小巷,巷子盡頭,好大一片綠竹叢,迎風搖曳,雅致天然。向問天與綠竹翁站在綠竹旁邊,聽著屋內琴韻叮咚,心潮亦隨著琴聲跌宕起伏。
這一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溫柔雅致,向問天雖不明樂理,但覺所奏,和曲洋所奏的曲調雖同,意趣卻大有差別。這大小姐所奏的曲調平和中正,令人聽著隻覺音樂之美,卻無曲洋所奏熱血如沸的激奮。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倒像奏琴之人走出了數十丈之遙,又走到數裏之外,細微幾不可再聞。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卻有一二下極低極細的簫聲在琴音旁響了起來。回旋婉轉,簫聲漸響,恰似吹簫人一麵吹,一麵慢慢走近,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低到極處之際,幾個盤旋之後,又再低沉下去,雖極低極細,每個音節仍清晰可聞。漸漸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漸增,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卉爭豔,花團錦簇,更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漸漸的百鳥離去,春殘花落,但聞雨聲蕭蕭,一片淒涼肅殺之象,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
此時一聲悅耳的女聲傳來,“向叔叔,此曲當真是曲叔叔和劉正風所做?”
向問天仍舊沉醉在樂曲當中心馳神醉,聽到任盈盈開口相詢方才回過神來,回稟道:“大小姐,這首曲子叫做笑傲江湖之曲,曲兄弟彌留之際托付給我,要我找一個傳人,唉,向某對於音律一竅不通,致使此曲蒙塵許久。當日曲兄弟被教主震斷心脈,與劉正風一人撫琴,一人吹簫,當真是精彩至極。”
任盈盈聞言默然不語,良久方才幽幽談道:“琴簫合奏,世上哪裏去找這一個人去?”
向問天心中一動,勸慰道:“大小姐,如今教主既然已經仙逝,與其在這裏自怨自艾,不如出去走走,就這幾日河南地界上便有好大的熱鬧可以去瞧上一瞧,大小姐若是有意,向叔叔陪你走上一遭可好?”
任盈盈緩緩說道:“可是我並不覺得這裏苦啊,外麵?外麵也沒甚麽好的。”說道這裏似乎想到什麽,又是發了好一陣呆。
向問天用手在綠竹翁身上拍了幾下,後者會意,噢噢噢支吾半天,說道:“向左使,那嵩山派舉行武林大會,都有哪些門派參與?”
向問天清清嗓子,朗聲答道:“左冷禪這狗賊狼子野心,幾乎整個武林稍有名氣的大派全都來了,說什麽已經有了各派失蹤弟子的消息,我看全是托辭。到時候嵩山之上少不得會有一場惡戰。”
綠竹翁又問道:“何家堡一戰之後,江湖中不是公認華山派方澤為天下第一嗎?左冷禪就不怕到時候技不如人,反而成全了方少俠嗎?”
向問天仰天長歎息一聲,聲音不無沉痛地說道:“隻怕方少俠這一次在劫難逃啊!”
任盈盈本來正在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突然聽到“在劫難逃”四個字,心一下子揪緊,連呼吸都屏住了,隻想聽向問天細說下文。
向問天聽到屋內沒有了聲息,心中好笑,知道大小姐素來麵薄,也不等她相詢,接著說道:“自從教主死後,我一養好傷便潛伏在嵩山派中,準備伺機殺了左冷禪為教主複仇。”
任盈盈聽到此處,心情一黯,輕啟朱唇說道:“向叔叔有心了!”
向問天擺擺手道:“我做的這些當不得大小姐誇讚,唉,我雖然有心複仇,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那左冷禪如今的武功怕是不在東方不敗之下,我每次遠遠看他練功,都覺得膽戰心驚。”
任盈盈聞言心情沉重,默然不語。
向問天又道:“哈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潛伏月餘終於被我探聽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向某篤定江湖各派弟子失蹤之事便是左冷禪勾結何家堡做出來的。嗬嗬嗬,左冷禪打得好算盤,想要挾救出各派弟子之功和自身武力一統江湖!”
“向叔叔此中莫非有詐?既然那左冷禪武功已經如此厲害,怎會讓你窺伺在側而不自知?”任盈盈心思細膩,是以乍聽之下便有些疑惑不解。
“大小姐果然聰慧,我隻遠遠看了他練了一回功,便差點死於左冷禪劍下,要不是我見機得快恐怕就沒命回來了。哈哈哈,我鬥不過左冷禪難道還鬥不過他那蠢兒子嗎?當夜我便喬裝打扮潛入左府,對著他兒子嚴刑逼供。左冷禪如此英雄,他那兒子卻是個膿包,酷刑之下連他七歲尿褲子的事都招了出來。不過他所知亦有限,隻模模糊糊知道有個叫何大的人在他家住了許久……”
任盈盈問道:“向叔叔左冷禪的兒子被你殺了……”
“那小子軟蛋一個,殺他沒得髒了我的手……”
任盈盈輕舒了一口氣,“他可是不喜歡濫殺無辜呢!”
向問天又道:“大小姐,有了何大的名字,我略一推敲,此事**不離十,便如我所說!”
任盈盈輕輕頷首,說道:“向叔叔,我們也去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