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甘於平凡,只能接受命運的審判
中南半島渺無人煙的崇山峻岭之上,一行商人行色匆匆,于山間小徑之中穿梭。
他們服飾各異,顯然來自不同的地方。
可卻結伴而行,緊密協作。
「都快點走,穿過這座山隘就可以到達驃國了。」
其中一名滿臉鬍鬚,身穿布衣襦裙的中年男子口中發出嘰里呱啦的聲音,催促道。
這個商隊只有二十多人,每個人除了背著竹簍之後,還各自持有各式各樣的利器防身。
一行人剛走過山隘的轉角處,就各自眼神警惕慌亂的看著前方,不約而同的止下了腳步。
布衣襦裙中南男子也是一臉見鬼的表情,不可思議的看著前方一群黑甲武士。
他們裝備精良,正在坐在山間小道兩旁的石壁上歇息。
還沒等他們做出任何異動,一聲刺耳的號角聲響起。
正在歇息的甲士,全部瞬間站了起來,拔出手中的利器。
幾名山巔放哨的黑甲武士也皆舉著手中的弩弓,對準了下方的不速之客。
數百名黑甲戰士,一言不發,身上的盔甲污跡斑斑,不乏尚未乾枯的血跡。
黑甲統領走在最前面,青銅鬼臉面具下,他的一雙銳利的眼睛,打量著這隻突如其來的商隊。
「大人,要不要小人過去打聲招呼?應該是過往的商人,沒有什麼威脅。」
一名留著山羊須的中年男子也從後面擠了出來,站在黑甲首領身旁,小聲道。
「去問問他們什麼來路,要去往何方?」
黑甲統領聲音沙啞道。
「是,小人明白。」
山羊須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然後朝著商隊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揮舞著手。
嘴裡嘰里呱啦,說了半天,一會換了一種言語。
直到距離商隊還有十米左右,他方才停下了腳步,不敢再隨意上前。
「你們是中原人?」
布衣襦裙男子,安慰了一番同伴,然後獨自一人走向了山羊須中年男子,邊走邊說道。
「川,象郡人士也。」
川見有一個也是中原人朝著自己走來,不由鬆了一口氣。
這一年多年? 跟著這群冰塊在一起? 都快把自己悶傻了。
「九江郡季布。」
布衣襦裙男子對著川拱了拱手道。
「楚地之人?」
川想了想,疑問道。
「正是。」
季布點了點頭道。
「楚地距離中南可是幾千里地? 季兄何以至此啊?」
川沒忘記黑甲統領的交代? 開始套話道。
「還不是為了生計。」
季布苦笑道,自己原本在家鄉是名工匠? 閑暇時去有喪事的人家做吹鼓手,日子倒也還能過得下去。
可好景不長? 自家妹子被狗官的妻弟所侮辱? 自己求告無門,一怒之下宰了那狗官之妻弟,便開始了亡命天涯。
若非萬不得已,自己又豈會來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兩人一番交談之後? 便有了大致了解。
「季兄? 那便可都是一群惹不起的主,你們若想保住性命,切莫自誤啊!」
臨走時,川好心提醒了一句道。
看著川離去的身影,季布臉色凝重。
從那群黑甲武士身上? 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肅殺之氣。
這是一群常年遊走死亡邊緣,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百戰之士啊!
自己都躲到這裡來了? 若是這裡也被大秦打下了,自己還能躲到什麼地方去?
季布內心? 不由為自己的命運而惋惜。
聽聞川的回話,黑甲統領對著川道:「讓他過來。」
川立刻轉過身? 對著百米外的季布大聲喊道:「季兄? 統領讓你過來。」
一邊喊? 川還一邊揮舞著手臂。
季布心情沉重,看著四周山巔上的武士手持弓弩對著自己,前方數百名氣勢洶洶的武士,虎視眈眈。
自己還有的選擇嗎?
朝著前方快步走去,季布來到黑甲首領一米開外,拱手一拜道:「小人九江郡季布拜見將軍。」
「你們商隊要去何方?」
黑甲首領聲音依舊沙啞,宛如不帶絲毫感情。
「回將軍,小人這是前往驃國經商。」
季布忐忑不安道。
「經商?走私吧?千里迢迢,也只能販鹽了。」
黑甲首領幽冷的目光彷彿能夠穿透人心,冷冰冰道。
季布頓時後背直冒涼氣,要知道大秦律,私販鹽巴出境,乃是死罪。
「你不用緊張,我對你走私之事,並無興趣。」
黑甲統領看出了季布的不安,再次開口道。
「那不知道將軍召小人前來,有何吩咐?」
季布聽完,不由鬆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想多了,如此精銳甲士,自然不可能是為了追捕自己販鹽而來。
那他們到底是為何而來?
「你對這中南很熟嗎?」
黑甲首領詢問道。
「回將軍,小人只知道一條路徑通往驃國,其它陌生區域並不敢涉險踏足。」
季布老實回答道,並不敢有所欺瞞。
「這驃國有多少人丁,多少士卒,多少城池?」
黑甲首領看著季布一行人身上並無戰鬥痕迹,相信他並未說謊,接著問道。
季布心中一驚,瞬間醒悟,這群精銳甲士,是大秦斥候吧?
來的時候,聽說秦軍已經攻滅雒越,正在媚河休整,大批刑徒正在伐木造船,開山鋪路,準備渡媚河而西進。
「將軍,驃國就一座王城,二千餘士卒,人口不到二萬。」
季布將自己所知的全都一一說了出來道。
「城高几許?」
黑甲統領台了抬手,淡淡道。
身後的眾甲士,當即不約而同的將兵器插回了劍鞘。
「大人,驃人王城約二丈高。雖然城中只有不到二萬人,但王城四周分散大大小小部落足有上百個,不下十萬人。」
季布心中一動,對於驃國他很熟悉。
聽黑甲統領的話,似乎有染指驃國王城之意,所以他才提醒道。
「驃人兵器精良與否?」
黑甲統領似乎並未聽到季布的提醒,而是繼續問道。
「大多為木茅,石器,骨器。銅鐵之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季布心中嘆了一口氣,見黑甲統領並沒有聽進去自己的善意,也不敢多言。
「我看你倒是可造之材,是否願意為帝國效力?」
黑甲統領幽冷的目光打量著季布,突然話鋒一轉道。
季布微微一愣,心中略微有些苦澀。
這種形式下,自己敢說個不字嗎?
「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季布拱手一拜道。
「很好,那你去把那些走私商人全殺了。」
黑甲統領目光投向遠方局促不安的一眾商人,冷冰冰道。
「將軍……」
季布單膝跪在地上,神色難看。
吟吟……
一聲清脆的劍鳴聲劃破長空,寒光一閃。
好快……
季布心中驚呼一聲,黑甲統領手中拿著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不動手,全都要死。」
黑甲統領聲音沙啞,宛如地獄惡鬼,讓人不寒而慄。
季布內心天人交戰,神色複雜萬分。
他與這些人雖然並沒有什麼太深的交情,皆是因為利益而捆綁在了一起。
但一路相行,於心何忍?
「恕小人難以從命。」
季布下定決心之後,便閉上了眼睛,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
「有情有義,還算不錯,起來吧!」
黑甲統領的聲音在季布耳邊響起道。
「將軍?」
季布睜開雙目,發現脖子上的利劍已經不見,看著黑甲統領的劍已歸鞘,有些驚疑不定道。
「我黑魘軍主殺伐,為陛下手中之利劍。你無懼生死,心存大義,倒也符合黑魘軍之宗旨。但至性之心,與黑魘軍背道而馳。」
黑甲統領聲音讚賞之餘,又有些惋惜。
季布耐心聽著,心中有些惆悵若失。
黑甲統領抬了抬手,向前一揮。
身後立刻走出五名甲士,拔出自己的佩劍,腳步沉穩的朝著遠方走去。
「大人?」
季布大驚失色,看著黑甲統領滿臉疑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行我等肩負帝國重任不容有失,若是異地相處,也許能饒他們一命,但此地不行。」
黑甲統領看了一眼單膝跪在面前的季布,陰冷道。
「將軍,他們只是無辜的商旅啊?何罪之有啊?」
季布十分不岔的站了起來,看著五名甲士逐漸逼近遠方道。
「那又如何?事關帝國大事,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黑甲統領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色彩道。
季布頹廢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看著遠方五名甲士,如狼入羊群,肆意收割生命。
五名甲士宛如一尊尊死神,沖入了商旅之中。
一眾異族商旅莫不驚恐的大喊大叫,嘴中發出一聲聲怪嘯之聲。
他們雖然害怕無比,可生死面前,豈能不傾力一搏?
幾名試圖逃跑的同伴,被上方手持弓弩的甲士,當場射殺。
這讓剩下的二十人當即意識到,已經沒退路可言。
拿出自己的防身兵器,便哇哇大叫的朝著五名甲士沖了過去。
五人為一伍,這五名黑甲戰士,顯然是長年累月密切配合,自成戰陣。
五人相互依持,各自攻守一個方向,都有屬於自己的職責。
「吼……」
「吼……」
「吼……」
不遠處眾甲士,紛紛大吼起來,似乎在為自己的同袍助戰,齊聲吶喊著。
短兵交接,前後不過幾十息,便落下了帷幕。
五名甲士協同作戰,攻守兼備,久經戰陣,又經過嚴格訓練搏鬥之術。
幾乎每一劍都是死神之劍,每一招都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們招招皆斃命,毫不拖泥帶水。
看著滿地屍體,他們用地上商旅的衣服擦去了劍上的血跡,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季布神色痛苦的看著這一幕,可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
他恨自己的無能,怨自己的無用……
「走吧!」
「若想改變命運,唯有屹立山之巔,方有資格阻止你不想看見的結局。」
「甘於平凡,只能接受命運的審判。」
「要麼權傾一方,刀俎他人之命運。要麼泯滅眾生,淪為他人之魚肉。」
黑甲首領看著神色痛苦,雙眼無神,盯著前方同伴屍體發獃的季布,意味深長道。
說完,便轉身離去。
黑甲統領的話,刺痛了季布的心靈。
是啊!
這世間不正是如此嗎?
唯有強者,才能傲立於世,有資格參與這世間規則制定。
漫漫人生,自己真的就要這樣苟活一世嗎?
季布感覺自己的內心打開了一扇嶄新得大門,膨脹的野望熊熊燃燒著。
他的眼神越來越亮,神色也越來越猙獰。
直到最終,徹底歸於平靜,緩緩站了起來,看著前方躺在地上無人問津的身體。
季布躬身拱手三拜,然後便毅然轉身,跟著黑甲隊伍漸漸遠去。
大秦帝國於始皇帝三十年五月滅雒越,設定南郡。
安南城是以雒越國的王都為基礎,進行擴建。
安南城郡守府,屠睢與曹參促膝而坐。
象郡,南海郡,閩中郡,經歷幾年的強力鎮壓,當地土民反抗正逐漸消散。
直至這兩年,已經幾乎沒有幾起流血事件發生了。
反倒是定南郡,因為根據尚未穩定,時常有土民生事,甚至躲藏於大山密林之處,隨時襲擊大秦帝國將士。
「曹老弟,陛下這聖旨讓老哥小心越人偷襲刺殺,尤其是陛下再三叮囑,怎麼感覺怪怪的?。」
屠睢憂心忡忡,一臉焦慮之色,實在搞不清楚陛下這封聖旨何意?
曹參也是一臉懵逼狀態,接過聖旨,再三瞧了瞧,不由面面相覷道:「也許陛下收到了什麼特殊情報,大將軍一定要重視自身安危啊!」
屠睢頓時瞳孔瞪得老大,乖乖,難道陛下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陛下是天神嗎?
這種事都能預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