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就算是勵王也不例外
也不過隻有咫尺的距離罷了,若是依照普通的囚車配置,唐悟瑾應當是時時刻刻都能夠看得見唐悟嵩的身影的。
可是唐悟嵩這個犯人畢竟身份非比尋常,不論他到底犯下了何等的滔大罪,又究竟會被判處怎樣殘酷的極刑,但他體內流淌著的血液是不會更改的,就算已經淪為階下囚,他也是一個擁有皇家血脈,曾經當過七珠親王的階下囚。
若是讓這樣的人乘坐那種普通的囚車被押解回國都,整一段漫長的路程當中,都任由唐悟嵩日曬雨淋,風餐露宿,並且在所有人麵前以一個肮髒卑賤可恥的囚徒的形象拋頭露麵,那麽無異於是對皇室血脈的一種侮辱和踐踏,也是對皇權的一種辱沒。這等相當於自輕自賤的事情,聖上是絕不會點頭的。
所以這一路之上,裝載著唐悟嵩的囚車都是特製的,如同一輛密封的馬車一般,四周使用的還全都是黑色的篷布,將整一輛囚車都嚴嚴實實地遮掩了起來,除去隨行看押唐悟嵩的兩名捕快,以及一名專門負責給唐悟嵩送去飲水和食物的廝以外,其他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擅自接近那輛密封的囚車,就算是勵王也不例外。
當然了,若是勵王有心如此做法的話,他隻要去請示父皇一聲,父皇絕對不至於會不同意讓勵王去囚車裏頭見上唐悟嵩一麵的。隻不過勵王並無此意,這輩子見唐悟嵩的次數早已多得數不過來,二人之間的感情又是向來相看兩厭,何必辛辛苦苦地去請示父皇,就為了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所以,太子固然與唐悟嵩睽違了一個多月,但唐悟瑾也有約摸半個月了。
關押唐悟嵩的那間牢房在牢的最深處。這個設計在皇宮之內的牢,關押的隻能是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員,或是皇親國戚,不幸折戟之前,地位越高的人,在關入牢的時候,一般而言就會被安排在越深入的地方,唐悟嵩貴為曾經的七珠親王,得到居住在牢最深處的待遇,自然也在情理之鄭
最深處的這間牢房,可以是整個牢內當之無愧的貴賓級監牢。這裏不僅很是寬敞幹淨,而且設備也比其他牢房要多上一些,除了有一張專門的臥榻可供睡眠時使用,還有一張四方桌和三張靠背椅,等於除了平日裏唐悟嵩自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以外,有人來探監的時候,客人還有地方可以落座。
就連床鋪上放置的被褥,和桌子上放置的嶄新燭台,也都是獨屬於唐悟嵩一人所有的東西,在這個牢之中,決計找不出第二個有權享用這等高規格待遇的囚犯來。
既然這裏都已經有現成的椅子了,勵王和太子殿下當然不會傻乎乎地還非要往床上或者地上坐。這兩個人也絲毫沒打算跟唐悟嵩客氣什麽,牢房的木門一被獄卒打開,他們二人便前後腳走了進去,招呼都沒打一聲,便徑直一屁股分別占據了三張椅子的其中兩張。
待得落座完畢,太子方才偏過臉去,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正陰沉著臉坐在床邊死死盯著自己和唐悟瑾的唐悟嵩。
相比之下,唐悟瑾的一係列動作與反應看起來似乎更加誇張。落座之後,他壓根兒連看都沒有多看唐悟嵩一眼,就仿佛他們這一次根本不是來探唐悟嵩的監,他唐悟瑾一點兒也不知道唐悟嵩的存在似的。
唐悟瑾隻是自顧自地將步入牢之前,手中就一直提著的一個食籃抬到了桌子上,然後打開食籃的蓋子,將裏邊裝著的幾碟菜和一壇美酒,一樣接著一樣地全都拿了出來。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是想來可憐我,施舍我點兒剩飯剩菜,還是想來看我的笑話,看看如今淪為階下囚的我有多麽悲慘淒涼?”
雖然一直以來,唐悟嵩所針對的頭號大敵都是太子殿下,然而今日再度見到這兩個饒時候,唐悟嵩卻發現,自己似乎更加在意唐悟瑾的一舉一動,或者,自己對唐悟瑾的恨意與敵意,早已遠遠超過了對太子的那一份兒。
相比之下,太子那一臉皮笑肉不笑的可憎嘴臉,似乎還在自己能夠忍受的範圍之內;反而是唐悟嵩對自己的徹底無視,叫唐悟嵩完完全全是忍無可忍了。
唐悟嵩自己相當清楚這種頭號大敵對象的轉移究竟是因何而來。如今的自己,之所以會淪落至斯,到底,絕大部分緣故都是拜了唐悟瑾所賜。唐悟嵩當然也明白,是自己先行心懷不軌,才會讓唐悟瑾抓住機會,利用這個把柄反將一軍,將自己逼入絕境,但理智上明白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是一回事情,情感上接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則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唐悟嵩這樣的性子,當然不可能會承認自己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了,所以他非常爽快地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堆積到了唐悟瑾的身上。正是因了這一層緣故,所以今時今日的唐悟嵩心頭,唐悟瑾已經是如同大魔頭一般的可惡存在,甚至於就連自己孜孜不倦地鬥了這麽多年的太子,在唐悟瑾的襯托之下,也漸漸地變得溫和可親了不少。
對於唐悟嵩內心情緒和思想的種種變化,唐悟瑾並不知情,即便他有所了解,也必然不會將唐悟嵩這種徒勞而毫無殺傷力的憎恨放在心上。聽得唐悟嵩冷冰冰的質問之語,唐悟瑾方才抬起頭來,自步入這間牢房之後,第一次正眼看向唐悟嵩所在的方向,衝著他淡淡一笑,又轉移了視線,投射在太子的身上,自始至終,他並沒有開口哼過哪怕一聲。
唐悟瑾的態度已經明了一切,他這是在表示,有太子殿下在此處,還輪不到他唐悟瑾來與唐悟嵩對話,今日他隻是陪同太子皇兄而來,若非必要,他是不會隨意開口妄言的。
看著即便到了這種時候,都十分嚴謹地固守著長幼嫡庶上下尊卑,依然對著太子畢恭畢敬,絲毫也不肯逾矩半步的唐悟瑾,唐悟嵩心裏頭一時之間,卻浮現出一抹幾近瘋狂的嫉妒。他向來自詡不論資還是政績,文韜抑或武略,從頭到腳沒有一樣遜色於太子,可是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黨羽多則多矣,就是找不到一個能夠如唐悟瑾這般忠心耿耿的人出來。
尤其這樣一個對太子忠誠到極致的人,竟然還是一個能力極其可怖,自己稍微一個不慎,就能被他抓住機會直接一巴掌打落穀底的強悍存在。
若是唐悟瑾這樣的人不是太子那一邊,而是自己這一邊的,那太子之位於自己而言,豈非唾手可得,甚至於不定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麽?
為什麽老爺如此不公平,偏偏叫這麽一個資質平庸的家夥成為了正統的嫡長子,偏偏這個該死的太子身邊還有唐悟瑾這樣的得力幹將?!
“本宮當然是來看看你究竟有多麽狼狽的,而不是來同你兄友弟恭,一述衷腸的,對於這一點,難道你還會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麵對著唐悟嵩,太子卻是連假惺惺的作態都懶得擺出來,左右唐悟嵩已經是一個再也不可能有機會翻身的階下囚了,不定過不了幾,他就得被賜死在這監牢之中,對待這樣的一個家夥,太子自認為沒有任何理由,還非得在他的麵前扮好人不可。
這麽多年來,一直都和唐悟嵩彼此維持著那種表麵一派和睦,暗地裏勾心鬥角的狀態,實話,太子真的覺得有些膩得慌了。
“哼,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自然沒有,也不用勞煩你操心了,倒是你這位太子殿下,若是你以為我會向你求饒,求你救命的話,那我奉勸你一句,還是趁早省省吧,別異想開了,我縱然身敗名裂,也斷然不可能向你低頭求饒的!”
唐悟嵩的聲音冰冷而充斥著濃濃的怨恨,雖然身陷囚牢之中,但是他對待太子殿下的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和太子的想法一樣,唐悟嵩知道自己現如今已經是徹徹底底地一敗塗地,到了這等狀況之下,自己偽裝與否,已經再也無關緊要了,若是到了這種時候,他還不能展露一番自己的本來麵目,不能在可惡的太子麵前流露一回真性情的話,那他恐怕會含恨九泉了。
其實,唐悟嵩根本就不是那等硬骨頭的家夥,若是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存在的話,唐悟嵩也絕對不會吝嗇於用犧牲自尊的代價來換取自己這條寶貴的生命。隻是,麵對太子和勵王這等宿敵,唐悟嵩連試都不需要多試什麽,就知道他們絕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候,隻因為自己放下尊嚴衝著他們搖尾乞憐,就放自己一馬的。
莫此番自己真正得罪的是父皇,太子和勵王即便幫自己求情,也不見得會有多少作用,就算退一萬步來講,太子真的可以一語決定自己的生死,唐悟嵩也深深明白,他斷然不會放虎歸山。
既是如此,那自己又何必還要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裏,再平白地給自己添上屈辱的一筆呢?
“本宮從來不稀罕你的求饒,即使你這樣做了,本宮也絕不會答應的。”
太子冷冷地一笑,出口來的語調卻是愈發冰寒了起來:
“你平日裏對本宮的儲君之位虎視眈眈,做下諸多惡事,那也罷了;但此次你竟敢連父皇都意圖算計謀害,實在罪大惡極,萬死難贖!無論如何,父皇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怎能做出這般畜生行徑來?!”
“哈哈哈……”
唐悟嵩好似忽然之間聽到了某一個極其好笑的笑料一般,張開大嘴,幾近瘋狂地大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太子明顯被唐悟嵩的這般囂張表現氣得不輕,若不是顧及身旁還站著一個唐悟瑾,不定這種情況之下,太子連揮手賞給唐悟嵩一巴掌的心都有了。
“我笑什麽?”
唐悟嵩緩緩收斂了自己的笑聲,然而雙眸之中所遺留著的嘲諷之色卻是半點未曾消減,也不曾有什麽掩飾,就這樣赤果果地任其展露在太子麵前,甚至於可以,唐悟嵩根本是有意為之的:
“難道你自己不覺得自己出這些話來,很可笑很幼稚嗎?簡直虛偽得到了荒唐的地步,這裏就隻有你我和唐悟瑾三個人在場,你還需要露出這麽惡心的嘴臉來嗎?”
太子一張臉龐陰沉得簡直能夠滴出墨汁來,雙眼眨也不眨地定格在唐悟嵩身上,雖然暫時間沒有再度開口駁斥什麽,但其眸中透射出來的凶光,簡直和一匹餓了三三夜之後,突然間看見一頭肥羊的凶狼沒什麽兩樣了。
“你用不著這樣盯著我看,你自己明白我的是什麽。什麽我與你鬥,就可以原諒,對父皇不利,就罪無可赦,通通都是鬼話!你有這麽寬宏大量,這麽忠肝義膽?你的這些話,糊弄糊弄文武大臣也就算了,用來糊弄我,你腦子進水了嗎?”
“你——!”
太子真心覺得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方才想打饒念頭隻不過是一閃而逝的話,那麽到了現在,這種念頭就開始無可抑製,切切實實地鑽出頭來了。
雖然唐悟瑾進來之後,除去把酒菜擺了半桌子之後,就始終默默地待在一旁,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點,但是他本人卻不曾自我放空過,其注意力始終都緊緊跟隨著太子皇兄的一舉一動。
看到太子走進這間牢房還不到一刻鍾的時間,就已經被唐悟嵩給激怒到了爆發的邊緣,唐悟瑾心裏頭不由得生發出一股淡淡的擔憂。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唐悟嵩有意為之,眼下的他想要拚盡最後一絲氣力來跟自己多年的宿敵作對,這種方法無疑是最容易收到良好效果的一種,也基本上是眼下的唐悟嵩僅有的能夠使用的報複方式了。
隻是太子皇兄居然會如此輕易便是上了他的當,這一點令勵王多多少少有些詫異,按照以往自己所認識的太子皇兄,並不會如此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想來應當是唐悟嵩意圖傷害父皇一事,對太子的刺激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