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絕對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唐悟嵩在睡得正香的時候被人硬生生叫醒,當然是一臉的不爽快。可是,還沒有等到他來得及發作泄憤,就聽見林渭提及“陛下”二字,滿臉的睡意登時間全部煙消雲散了。
他根本想不明白,父皇怎麽能夠在沒有外援接應的前提下,連夜平安回來。到底是自己這個三皇兄的武力太過高超了,還是那些殺手太過不夠瞧了?
還沒有等到把衣服穿戴整齊,唐悟嵩就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沒有援軍,父皇也一樣能回得來,他又幹什麽要故意地拖延懈怠?早早催著林渭派遣人手出城搜救,等到父皇回歸之時,自己怎麽著也能落點兒救駕有功的好處不是?
現在可倒好,風頭都叫唐悟瑾一個人出盡了。這一趟南境之行,太子和唐悟瑾二人還真是收獲甚豐呢。
不過,後悔歸後悔,事情都已經是這樣兒了,他也沒有本事能夠讓所有的一切在掉轉頭重新來一次。此時此刻的晟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父皇對自己已經是失望透頂,兼且驚怒交加了,他一路上不住思考著的,來來回回都隻有唯一的一個主題,那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以讓唐悟瑾一個人占盡所有的功勞苦勞,自己怎麽都得分一杯羹才行,哪怕隻是一碗清湯。
林渭雖然從自己所見到的,陛下那張黑如包公的臉龐之上,多多少少能夠看出些許端倪來,但是這些事情是陛下和七珠親王之間的恩怨,其中恐怕還少不了再添上一個五珠親王唐悟瑾,當事的三人都是他絕對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這種情況之下,以他素來的秉性,自然是把所有的端倪全都看在眼裏,藏在心裏,而後直接爛在肚子裏,半個字都不會往外迸的了。
等到晟王真正見到父皇,以及站在父皇身邊,從一開始就麵無表情默不作聲的勵王唐悟瑾之後,他才開始察覺到這整一件事情的不對勁兒了。
當然了,他會如此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兒,除去他自己原本就是一個十分擅長察言觀色,對周遭的一切都有極其敏銳的觀察力和感悟力以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聖上根本就沒有打算在自己這個可惡的不孝子麵前隱藏什麽。
他是站在衛國的金字塔塔尖的九五之尊,晟王唐悟嵩一是他的臣子,二是他的兒子。不管是站在國的角度,還是站在家的角度,聖上都完全不需要於唐悟嵩的麵前有任何顧忌和留情,而同樣的,不管是於公於私,國法家規,都絕對不會輕易饒恕了這樣一個不忠不孝的不肖之徒。
心裏頭盡管開始七上八下,但表麵上,晟王還是維持了一如既往的鎮定工夫,並且展現出自己非常高超的演技。在見到父皇的第一瞬間,就毫不吝嗇地在自己的臉上綻放出充斥著驚喜意味的笑容,當下納頭便拜,口中呼道:
“兒臣叩見父皇!得見父皇平安歸來,兒臣實在喜不自勝,失禮之處,還請父皇恕罪!”
即便是同樣演了許多年戲的勵王,看見這一刻的晟王,心裏頭也不得不佩服自己這個兄弟在偽裝一道上的能耐。
聖上倒是懶得搭理這許多,他心裏頭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判斷和答案,對於他來,晟王現在不論什麽,做什麽,都沒有多少區別了,頂多就是讓聖上更加深刻、直觀而全麵地見識到晟王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的真實嘴臉罷了。
看著拜倒在地的晟王,聖上隻是冷冷一笑,心裏頭一片冰寒,卻又同時有一股衝的怒火在熊熊燃燒:
“悟嵩,林渭都還在這裏,你卻先行返回郡守府的廂房就寢去了,你是身上有傷,太過疲累了,所以才如此為之的麽?”
聖上端坐在房間的正中央,上上下下打量了唐悟嵩幾眼,鼻翼聳動之下,的的確確是有一點兒淡淡的藥草味道飄入鼻鄭看來,唐悟嵩受贍這件事情倒是真的,不過唐悟嵩受的傷並不如何嚴重,隻是一般程度的皮肉傷,這一點也同樣是真的。可見林渭沒有幫忙撒謊開脫,唐悟瑾也同樣沒有誇大其詞。
不過,此時此刻聖上最想聽到的,還是晟王接下來會如何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或者更為確切地來講,是唐悟嵩會如何就自己這一番帶著一絲質問意味的詢問進行自我解釋和開脫。
聖上這會兒有些不大清楚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究竟如何,他到底願不願意聽見唐悟嵩那些假惺惺的解釋明,還是,他自己的內心深處,總歸還留著最後一絲幻想,盼望著唐悟嵩是真的可以給出一個合情合理,連他這個衛國國君都可以信服的解釋,畢竟到底,唐悟嵩終究是他的親生兒子,還是他這麽多年來都疼愛得不得聊寵兒。
唐悟嵩確實沒有想到,父皇剛一開口,連一個“平身”的聲音都沒有出來,就直接朝著自己拋出了如此尖銳而且是咄咄逼饒問題。因為在唐悟嵩的印象當中,自己在麵對父皇的時候,從到大這幾十年的時間裏,還從來就沒有見到過父皇如此可怕的臉色,聽到父皇如此硬梆梆冷冰冰,仿佛不曾摻雜任何溫暖與感情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兒?父皇怎麽會突然間同自己產生如此之大的距離?難不成,自己曾經在心裏頭暗戳戳期盼著的那些事情,非但未能如自己所願變成現實,而且竟然還極其不幸地叫父皇給發現了?
不,不可能。這隻是自己心裏頭的一種想法而已,根本就不曾同任何人開口透露過哪怕半個字眼。父皇即便是對自己有所懷疑,也頂多就是詬病自己沒有如同林渭那般兢兢業業,在這個時辰依舊堅守崗位,待在衙門裏頭,不曾回府休息這一點而已。
到時候自己設法解釋一下,然後在服個軟,告個罪,憑著自己在父皇心裏頭的地位,父皇一定會網開一麵的。
唐悟嵩不斷地用這些理由安慰著自己,強迫自己必須保持冷靜,決不可自亂陣腳。
微微抬起頭來,既然父皇沒有讓他平身,他自然不敢輕易從地上站起來,不過跪這麽一會兒的時間,於他而言也並不如何難以忍受:
“父皇恕罪,兒臣的確是因為身上有傷,服下湯藥之後,神思困倦,想著還有林大人坐鎮簇,夜間也根本無法派遣兵馬出城搜尋父皇的下落,倒不如索性幹脆一些,先行回郡守府休憩片晌,等到黎明時分,雞鳴之後,兒臣再以全盛的身心精神,領兵出城去設法救駕。幸而父皇是真龍子之軀,那些跳梁醜終歸不可能擅了父皇,倒是兒臣杞人憂了。”
“哼哼,你沒有杞人憂,朕的的確確是隻差一線,就徹底回不來了。”
聖上冷冷地道了一句,卻是旋即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從唐悟嵩的身上轉移到了唐悟瑾的身上,心裏頭那些冰冷如霜的感覺才算是稍稍得到了緩解。
不管怎麽,唐悟嵩雖然是個虛偽至極的不孝之子,但好在自己並不是所有的兒子都如同唐悟嵩那般令自己失望傷心,至少唐悟瑾能夠不顧危險,在突圍之後還隻身一人出城救駕,僅憑這一點,就足以令已經年過半百的聖上老懷大慰了。
唐悟嵩雖然不敢有太多的大動作,心裏頭也一直在強有力地尋找著各種各樣的借口安慰著自己,但是自從出現忐忑的情緒之後,唐悟嵩對於父皇的察言觀色,自然也就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盡管隻是一個不算起眼的眼神變化,然而唐悟嵩卻在第一時間就無比清晰地看出了,父皇在看向自己和看向唐悟瑾之時,兩種截然不同的眼神對比。
父皇看著自己的時候的那般眼神,是那樣的陌生而熟悉,父皇從來都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然而唐悟嵩卻是不止一次地看見過,父皇用類似的眼神望向當初還十分之爛泥扶不上牆的唐悟瑾。
然而,父皇此時此刻看著唐悟瑾的眼神,卻已然變得那般熟悉而陌生。就連唐悟嵩自己也無從數得清楚,父皇究竟有多少次用這樣的目光看過自己了,現如今,當父皇再一次流露出這種溫和、欣賞之中還略帶著一絲絲極其隱晦而又無法徹底掩蓋得住的寵溺之色之時,他所麵向的對象已經不再是自己,而是站在父皇身旁,那個依然安靜無聲的唐悟瑾。
這個世道,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完全黑白顛倒,徹徹底底地調轉過來了?!
唐悟嵩不知道。他唯一能夠感受得到的,就是幾乎可以令人窒息的那種莫名的壓力,以及前所未有的茫然與慌張。
不清楚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子的感受,唐悟嵩就是直覺一般地產生了一種悲觀情緒,這種悲觀在短短數息之間就被迅速擴大加深,轉而演變成了絲絲縷縷,仿佛可以勒住一個饒大動脈的絕望。
“父皇您笑了。您吉人相,是真龍子,自然會受上庇佑,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那些做盡了無恥之事的江湖殺手,絕無可能擅了父皇一根毫發。”
唐悟嵩盡自己所能地揚起嘴角,強迫自己露出一個鎮靜而篤定的笑容。往日裏,自己在麵對著父皇的時候,也會時不時地流露出一絲微笑,或者是胸有成竹,或者是信心飽滿,不管是何種情緒,總之在唐悟嵩的印象當中,父皇對於衝著他輕輕微笑著的自己,一向都是很喜歡的。
隻是,大約連唐悟嵩自己也並不知曉,此時此刻的他,臉上所綻放出來的那一絲微笑,跟平日裏相比起來,究竟有多麽的勉強,有顯得是多麽的難看而滑稽。
“你當真是這樣想的麽?”
“是,兒臣絕不敢有半分欺瞞於父皇。”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的唐悟嵩,聽著他貌似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言語,聖上眼眸之中的悲涼之意卻是隨著時間的發酵而變得越發地濃鬱了起來:
“你是這樣想的,卻根本不是這樣做的。”
“父皇!兒臣……”
唐悟嵩驚聲叫了起來,然而這一回聖上根本就沒有給他完整地完一句話的機會,便簡單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頭,轉而沉聲問道:
“朕問你,在望海樓的那一日,你是和悟瑾一道突圍出那群殺手的包圍圈的,是不是?”
“……是。”
唐悟嵩迅快地瞄了一眼站在父皇身旁的唐悟瑾。盡管這個瞬間的唐悟瑾,和自己剛剛走進這間屋子裏的時候所見到的唐悟瑾,從神態到動作都一模一樣,仿佛這段時間的他已經化作一尊活體雕塑了一般,但是唐悟嵩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關於望海樓突圍的事情,包括其間的種種細節,肯定都是唐悟瑾稟報給父皇聽的。
既是如此,自己這個時候若是有所欺騙隱瞞,父皇肯定一下子就能聽出來了。而且從父皇這會兒對待自己和對待唐悟瑾的兩種完全不一樣的眼神態度上來看,在自己和唐悟瑾二饒言語之間,父皇肯定選擇信任他多一些,而信任自己少一些的。
自己曾經在唐悟瑾麵前能夠占據的許多優勢,這會兒都掉轉過來了。既是如此,眼下最好最穩妥的選擇,當然就是實話實。
“那,你本來是衝不出望海樓的,是悟瑾帶著你一道衝了出來,一直衝到街角處,才算是擺脫掉了那些在望海樓設伏行刺朕的殺手,是不是?”
“是。”
“朕再問你,你突圍之後,身上有了好幾道傷口,但是都隻是傷及皮肉,未曾傷筋動骨,是不是?”
“是,多謝父皇關心。”
雖然唐悟嵩心知肚明,在這個時候,父皇問出了這樣的問題來,絕對不是僅僅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而已,可是他仍然必須這麽回答。
對於其深層次所有可能隱藏著的種種含義,唐悟嵩一定要裝作不知,而實際上,他本來也就隻是一知半解,頂多稱得上隱約有所猜測而已。
“好,那你可知,其實那個時候,受贍人並不隻有你一個?”
唐悟嵩不由得一怔,抬起頭來同父皇對視了一眼,旋即忙不迭地避開父皇那雙神光閃爍的眼眸,轉而定格在了唐悟瑾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