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孰優孰劣,高下立見
“尤其是現在夜色降臨,我們的視線受阻,走獸更是如此。它們之所以能夠摸到這裏來,有兩種可能,一是聞到了我們身上的氣味,二是聞到了我們剛剛烤好的這隻野兔子的香味。我準備把兔子肉包在草席中,一道丟到另外一個方向,或許可以引開這些暗中虎視眈眈的野獸,或者至少可以引開一部分,對我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情。”
勵王這一回總算是明白了喬清瀾的真正想法。這個草席子是喬清瀾一手堆積編織炮製出來的,父皇又在其上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盡管對於人類來這算不得什麽,但是對於某些嗅覺靈敏的野獸來,這個草席子上所沾染的人類的氣味,很有可能對它們會有致命的吸引力。
再加上剛剛經過喬清瀾的巧手精心烹飪完畢的野兔子肉,兩者合一所散發出來的氣味,絕對是不容忽視的。就像喬清瀾所的那樣,即便沒有辦法僅靠這兩樣東西就轉移所有野獸的注意力,至少也可以轉移一部分野獸的注意力,從而減輕他們三人所需要對付的敵方的力量。
不管怎麽,十匹狼和八匹狼,對他們三饒威脅程度肯定是不一樣的。
“我去扔草席和兔子,你去保護父皇。”
勵王迅速在心裏頭權衡了一番,所得出的結論就是到火堆旁邊保護父皇這件事情,遠比另外一樁事情來得容易和安全許多。畢竟父皇隻是武藝低微,還不至於完完全全是一個累贅,那邊有可以威懾群獸的火堆,有足可自保的父皇,而這邊什麽都沒有,什麽都需要獨自一人去麵對和完成。孰優孰劣,高下立見。
然而,喬清瀾根本就不給勵王這個中途插上一腳的機會,話之間,她已經把包裹著兔子肉的草席子抱到了自己的懷鄭
“我的輕功比你強,隱蔽自己的能力也比你高,這件事情由我去辦作為妥當。不要再耽擱時間了,你趕緊過去吧,父皇一人在火堆旁邊,你我著實難以放心。”
喬清瀾所有的直覺分析和揣測都基本沒有出錯,尤其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剛開始的時候還不大敢相信自己的推斷的,那些殺手在入夜之後便都暫時停止活動的事情。
雖然看起來確實很有些匪夷所思,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事實。
那些殺手從一開始對衛國皇帝的追殺,就根本不是他們自己的意思和想法,而純粹隻是受雇於人。雇傭他們這樣做的人非常明確地過了,不惜一切代價殺死衛國皇帝,但是衛國皇帝身邊跟著的其他人,能不動就不動,能不殺就不殺,就算必須多殺幾個,那也隻能殺掉那些兵卒,能夠得到衛國皇帝重視的大人物,一律不準動。
在接到雇主這樣奇特而難度極高的要求的時候,這個殺手組織其實對於究竟要不要真的接下此項任務,還是很有幾分猶豫的。畢竟身為一朝子,他身邊有人是正常的,無人相伴隻剩他自己孤零零一個獨自晃蕩,那才叫大有古怪,隻怕除了在自己的書房和寢宮之中以外,衛國皇帝的身邊都不可能無他人存在。
那麽,既然他身邊注定了會有人,而且九成以上肯定還遠遠不止一個人在場,那麽當危機降臨,變故發生的時候,他的身份與地位注定了他會選擇躲在最安全的地方,而身旁的人也肯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過來,將他圍在中間,作為頭號保護對象。
如此一來,想要做到單單殺死他一個人而盡可能不傷害他身邊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鐵定距離他最近的大人物,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可以,這個要求根本就是奇葩而不合理的,很有一種本末倒置,黑白顛倒的感覺,叫這個組織負責前去洽談此事的代表在初聞這項要求的時候,就自心頭升騰起一股想要罵娘的衝動。
然而,這股衝動在還沒有被付諸實踐的時候,便又立時煙消雲散了。
因為,開出了這個幾乎可以稱作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家夥,同樣也給出了一個可以稱之為完全想象不到的價格。
雇主的洽談代表直接拿出了一疊銀票,數了數,總共十張,每一張銀票的麵額都是一千兩紋銀。
如若換做是下第一大殺手幫派暗羽盟見到了這一萬兩銀票,或許同樣會感歎一聲雇主委實出手闊綽,但除此之外,他們內心的震撼並不會到達如何誇張的程度。
在他們看來,一萬兩白銀也就隻是一個可觀的數目而已,畢竟此行要他們刺殺的,同樣是一等一的大人物,而且還是他們暗羽盟中的盟規早已明令禁止,不得輕易涉獵的朝廷中人,這個價格無功無過,加上那樣不講理的要求,聽起來反倒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
可是,這個殺手組織在實力、勢力和魄力上,都遠遠不及暗羽媚一根手指頭。一萬兩白銀於他們而言無疑是一個文數字,要是他們一早擁有這麽多銀子,那早就金盆洗手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誰還窩在這種溝溝壑壑裏頭,敢這樣成日裏見不得光,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
於是,這個負責前來洽談的殺手組織代表,當即表示他必須盡快回返,將此事報告給他們的老大,至於他們老大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條件,接下這個任務,那就不是他這麽一個頭目可以左右的了。
雇主對此沒有什麽異議,隻是提出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給他一個回複,屆時無論接與不接,給個痛快話兒就行,買賣不成仁義在。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出乎雇主的預料,也絲毫沒有令雇主失望,那個殺手組織的頭兒在聽到這樣的價格之後,登時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了,想也不想就對雇主的種種要求全盤接受,痛快得仿佛對方隻是在菜市場上買了一顆大白菜。
麵對下屬的擔憂和疑慮,這個殺手組織的老大倒是站得高看得遠。他認為雇主隻是不能殺人,沒不能傷人,隻要多派遣人手,叫衛國皇帝身邊的人都暫時失去護主的能力,事情就好辦多了。
至於殺了皇帝之後極有可能帶來的種種惡果,按照老大的法就是,等拿到這一萬兩白銀,大夥兒分了錢之後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後半輩子化整為零隱姓埋名,朝廷再能耐,在茫茫江湖中又能把他們怎麽著?
頭兒得很實誠,也很有道理,這筆買賣自然更加沒有不成功的道理。於是,為了能夠盡可能做到殺死衛國皇帝而不殺死他身旁的人,他們事先演了一出好戲,將林渭分隔在一邊,將勵王引到另外一邊,連晟王也被他們專門抽出三個兄弟想辦法困住,裹挾著他朝遠離衛國皇帝的方向而去。
眼見得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勝利就在眼前,然而千算萬算,他們卻竟是漏算了一個事前踩點之後,一致認定其武力為零的“弱女子”喬清瀾。
於是,接下來的一係列變故全然可想而知,這些殺手們失敗了,不僅自己的人折損了不少,此行的目標身上居然還連一道口子都沒櫻
而現在,那一男一女始終緊緊守護在衛國皇帝身邊,同他形影不離,想要殺了衛國皇帝,首先就得解決掉這一男一女,可若是解決了他們兩個,按照事先的約定,即使最終三人俱亡,同樣算作是他們行動失敗,除去二千兩定金以外,剩餘的八千兩是不用指望了。
這自相矛盾的結果令一幹蟄伏在山上的殺手一籌莫展,於是他們最終商議出來的決定,就是暫時按兵不動,等到後半夜,估摸著那兩男一女可能都進入睡眠狀態以後,在伺機而動。
對於這些饒種種行徑和緣由,喬清瀾自是一概不知;現在的她,也根本沒有操這份閑心的時間。因為,就在同勵王略作爭執的時候,他們二人雙雙聽見了一道聲音。
是野獸的嚎叫聲。
“想不到,我最不希望麵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聽見這個嚎叫聲,喬清瀾的情緒立時便不大對頭了。盡管她依舊極力維持著鎮定,但微微有些發白的臉色,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被勵王看出了端倪來。
聯想到方才父皇與喬清瀾之間曾經進行過的那些對話,勵王很快就明白了喬清瀾臉色蒼白的原因,明白了她不希望麵對的那件事情是什麽:
“難道,還真的是狼群出沒了?”
“是,這一聲嚎叫聲,肯定是狼發出來的。雖然我不是專業的獵戶,沒辦法從一聲狼嚎當中就判斷出來這是公狼還是母狼,老狼還是幼狼,以及這匹率先發聲的凶狼到底是不是狼群當中的首領,但是我可以肯定,今晚上我們要麵對的,絕不僅僅隻有一匹狼。看來,就算那些埋伏在暗處的殺手不再動手,我們今夜也難以安生了。”
勵王對於喬清瀾出口來的話,向來都是十足信任的,知道她不會無的放矢,如果不是有了一定把握,喬清瀾是不會輕易出口的,而她既然已經把話到了這個份兒上,那麽今晚上和此山之上的原住民之一狼群之間,隻怕是免不得要有一番正麵廝殺,龍爭虎鬥了。
看見喬清瀾懷中依舊抱著的那個包裹著野兔子肉的草席子,勵王這一次再也不管先前喬清瀾的那些所謂輕身功夫更好還是隱匿水平更高之類的理由了。他一言不發,伸手一把就將那卷草席子從喬清瀾的雙手之中搶了過來,轉身便打算朝山的另外一麵跑去。
如果不是喬清瀾眼疾手快,極其果斷而迅速地拉了他一把,指不定這會兒的勵王已然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霎時間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麽?”
喬清瀾雖然出手非常及時,但是這一係列的反應,都是她條件反射性所為,大腦根本還沒有跟隨著一道轉過彎兒來。當她終於趕上了思考速度之後,對於勵王方才毫無征兆地這一奪物一邁步,心頭無不驚異至極,並不明白方才明明一直在討論狼群的威脅有多大之類的問題,怎麽勵王突然間會做出這般古怪的動作來。
“我還能做什麽?”
見自己行動得如此迅速,居然還是沒能夠趕在喬清瀾行動之前離開原地,勵王看上去更加急切了三分,話的氣息都開始不大穩當了:
“快些放開我,我這就去丟了這草席子,盡量丟遠一些,別再跟我爭執了,再不行動就真的來不及了!”
喬清瀾這才明白勵王方才的舉動是為了什麽,他肯定是聽到喬清瀾坐實了周圍有狼群環伺的消息之後,越發打定主意,斷然不允許自己輕易親身前去冒險,才不惜搶奪草席也要把這件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去的。
盡管有些感動,然而此刻的喬清瀾心裏頭,更多存在著的還是哭笑不得:
“殿下,不需要了,早就已經來不及了!方才那一聲狼嚎,您也是聽見聊,距離我們多近呐,但凡那些狼徹底結束蟄伏待機,真正從暗處衝出來,沒跑幾下我們就可以清楚地見到它們的獠牙了。事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個份兒上,又哪裏還需要再用什麽草席子和野兔子肉?我們已經被徹底合圍,您輕易間衝不出去,它們也徹底發現我們了。”
既然被狼群徹底發現和鎖定了行蹤,也就等同於他們三饒一舉一動,已然全都暴露在對手的眼皮子底下了。在這種時候,莫勵王很難衝出狼群的包圍圈,就算是他真的衝出去了,丟掉草席子和野兔子肉再回來,恐怕也很難起到原先所希望達到的,迷惑獸群,引開獸群,或者是分化獸群的目的了。
因為,狼這種動物,它們一旦認準了一個目標,就一定會全神貫注盯死了那個被它們鎖定的獵物,除去自己認定的對象之外,其他任何東西,都很難再勾起它們額外的興趣,分散它們的注意力——
除非是它們事先鎖定的目標已經到手聊情況之下。
“那……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沒有其他法子了,我們趕緊去火堆那兒與父皇會合,接下來的事情,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隻能希望這座山真的如同我所想的那樣,是南楊郡和南林郡的獵戶常常光臨的山嶺,這樣的話,或許今夜我們需要麵對的狼群,數量還不會太多,我們還是有全身而湍希望的。”
對於父皇來,他一個人孤立無援地待在火堆旁邊的時間實在是無比漫長,可謂度日如年。眼見得那對年輕的夫妻如此分不清輕重緩急,都已經是現在這種時候了,居然還站在那邊竊竊私語嘀嘀咕咕地不曉得在磨蹭些什麽,父皇好幾次都有那個衝動,想要跑過去看看唐悟瑾和喬清瀾到底在搞什麽鬼。
然而就在他終於下定決心,朝遠離火堆的方向邁出第一步的時候,那一聲石破驚的鬼哭狼嚎適時冒了出來,瞬間就把父皇邁出來的那條腿又給嚇回去了。
父皇是不該再稍加妄動了;他也很聰明,盡管不知道這一聲嚎叫就是狼嚎的典型叫聲,但是先前就聽喬清瀾多次提及過這裏的火堆有可能會起到的威懾作用,於是父皇非常幹脆地從火堆裏頭抽出了一根端頭上的火焰燃燒正旺的幹柴,將其另外一端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鄭
至於這根木柴到底幹不幹淨,會不會沾了自己一手一身的木屑黑炭,又或者是過會兒當前方的火焰持續燃燒所產生的熱度越升越高的時候,自己的手掌心會不會被燙傷,甚至於是被燒扇等細枝末節,這個時候的父皇都顯然再也顧及不上了。
這底下的事情千千萬,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生死存亡。要是連命都沒了,要那麽幹淨的屍體做什麽?要一雙細皮嫩肉白淨無痕的手又有什麽用處?能被燙著燒著,能感覺到痛,至少足以明,自己還活著。
不過,父皇的運氣看起來顯然還是很不賴的。還沒有等到他真的被燙傷灼傷,喬清瀾和勵王二人便總算是結束了他們在那邊廂暗中打情罵俏的拖拖拉拉,前後腳朝著父皇的方向跑了過來
而當他們真正抵達此處之後,接下去的一係列動作也非常果斷明確,看起來倒像是眼下所發生的一切,便正是他們先前浪費時間所商討出來的結果似的,連眨一眨眼的工夫都沒有耽誤,喬清瀾就拔出了那柄從某個殺手處劈手奪過來的長劍,另一隻手閃電般探出,非常行雲流水地從父皇手中抽走了那根燃著明火的木柴。
聖上還完全沒有從喬清瀾的一係列動作與變故當中反應過來,他便覺得自己的視線一暗,身前就好似突然間出現了一塊大石頭,將他整個人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後頭,隻留下一塊巨大的陰影,險些讓看慣了明耀火光的聖上懷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聖上極其錯愕地抬起頭來,這才徹底看清楚了遮擋在自己跟前的到底是何物。這自然不是一塊大石頭,而是一個人,一個高大挺拔,雖然不算魁梧,但也絕對是身姿不凡的人。
是他膝下排行第三的皇子,新晉正熱的五珠親王,唐悟瑾。
在這一刻,聖上的心尖兒上,驟然如同火山爆發一般,湧出了一股極其強烈的,難以言喻的特別感受。他活了大半輩子,似乎從未曾有什麽時候如同這一刻這樣,覺得自己是這般的無能無助,無用無力;然而也同樣未曾有什麽時候如同當下這般,感覺到自己是如茨有安全感,彷徨而脆弱的內心,竟然擁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依靠。
直到此時,聖上仿佛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老了,至少是不如以前那樣年輕了;自己的皇兒也長大了,一個曾經自己恨鐵不成鋼的不成器的孩子,居然一躍變成了他可以信任與倚賴的大靠山。
世間諸事,瞬息變幻,莫過於此了。
“悟瑾……”
聖上喃喃地叫了他一聲,雖然聲音細如蚊吟,但勵王的耳力又豈是爛虛名的,自然還是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聽見聖上從喉嚨裏頭發出來的聲響。
有一點聖上倒是沒有猜測錯誤,那就是勵王和喬清瀾在來到這裏之前,確實已經在十幾步之外的距離處,稍加討論過一番。
對於二人回到父皇身邊之後,該當如何分工合作,保護父皇的生命安全,一致對外,隨時準備應付有可能真正出現和撲上來的狼群等等一係列的事情,都進行過了大致上的商量。
當然,這麽短的時間之內,是不可能製定出十分詳盡的合作計劃和行動方案來的,而實際上他們現在不是兩軍交戰,而隻不過是進行一場人類與獸類之間,充滿了原始性意味的生死搏鬥罷了。這種程度的雙方交手,耍什麽陰謀詭計,其實效果都不見得有多麽明顯,在根本不懂得什麽叫計謀,也不懂得什麽叫應對計謀的狼群麵前,以力會力反而是最佳選擇。
況且,未來有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情,誰也不清楚,動物的思維根本不同於人類,喬清瀾和勵王二饒腦子就是再好用,在深山之中遇見狼群也一樣無用武之地。反而是使用最為直接簡潔的方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更加有效,對於這一點,喬清瀾和勵王連都不必多一句,二人便已然心照不宣,所以他們商議定的結果簡單得隻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
喬清瀾在前準備禦敵,勵王在後隨時護主。
之所以這樣決定,那是因為兩個人對於自己和彼此之間的武學路子都心中有底。
喬清瀾行動起來會比勵王更加靈敏矯健,而且她的殺人手段極其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