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很快生出了新的疑惑
眼下,他一開口就命中要害,一針見血地點出了那幾個好漢思維邏輯與敘述當中不合常理的地方。如果那幾個家夥給不出什麽可以令人信服的辭的話,那麽林渭將會如何判斷這件案子,也就顯而易見了。
現在看來,那幾個家夥想要訛詐店家的可能性顯然要高上許多,這一點倒也得過去,畢竟雖然仗義每多屠狗輩,但是江湖如此之大,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有真英雄,自然也就會有不入流的家夥。
就在喬清瀾琢磨著這件事情大約已經差不多可以分出個是非黑白來聊時候,那幾個家夥顯然還是不肯甘心的,當下又有一人開了口,道:
“就算酒是兌了水的酒,那好歹也是我們花了五兩銀子買回來的,難道不把它喝了,還浪費了不成?但是喝光了歸喝光了,這筆賬還是要算清楚的,就那麽一壺破酒,連五個銅板都不值,他們居然要了我們哥兒幾個五兩銀子!真當我們是好欺負的?你這個郡守到底管不管?你要是不想管就站一邊兒去,我們本來也沒有告上公堂,哪裏需要你多管閑事?”
想不到明明看見了那八個亮出兵刃來的官府捕快,這個家夥起話來還是這般不客氣,仍舊維持著方才那樣一副根本不把南楊郡郡守放在眼中的樣子。雖然在基本認定了這幾個家夥明明喝到了上等佳釀,卻硬是成兌了水的米酒,意圖敲詐店家一筆的家夥沒有任何好感,但喬清瀾還是忍不住替他們留了兩滴冷汗。
摸不著的冷汗自心頭滴落之後,喬清瀾倒是很快生出了新的疑惑。
這幾個家夥不管是善是惡,至少從剛才到現在這段時間的對話當中,聽起來並不像是蠢笨之人。可是他們又為何會對那八柄到現在都沒有收入鞘中的鋒利兵刃視而不見,依然還是如此理不直而氣壯地跟林渭對著幹?如果他們不曾留有後招的話,按理而言,是不太應當有這樣的底氣的。
難不成這幾個家夥武力高強,每個人都相信自己可以以一敵十,就算對方有八個人甚至更多人,真要打起來也不可能製服得了他們?又或者,其實他們自己那一方在場的也不僅僅是五個人,他們也同樣有潛藏在這座望海樓中的兄弟,隻不過是眼下還沒有到非得讓自己的兄弟出馬的地步而已?
林渭可不會像喬清瀾那樣,在腦中飛快地閃過各種想法。他的耐性早就已經瀕臨極限,如若不是一直牢牢記得那邊廂還有一位國君兩位親王外加王妃娘娘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一門心思地想要大事化事化了,一切以減動靜為目的的話,早就已經發作了。
而如今,當他心裏頭和喬清瀾一樣,已經差不離認定了就是這幾個家夥沒事兒找事兒,故意要找茬訛詐望海樓掌櫃的情況之下,這家夥的言語就等同於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瞬間便讓林渭徹底炸了起來。
“來人!將這幾個刁民給本官拿下,先行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那八個人齊齊地答應了一聲,便各自從不同的方向朝那五個好漢拍撲了過去。
這一撲,前麵的一切努力自然是直接宣告白費了。那五名好漢擺明了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的,見四麵八方都有官府中人朝自己的方向直衝過來,那五人同樣不甘示弱,大喝了一聲,也各自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一抖鋒利的劍身,便迎了上去,下一刻就和那八個人鬥在了一處。
這一從語言衝突上升到肢體衝突,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自然就是讓此前的那種嘈雜動靜不減反增,越發變得饒人清淨起來。聖上沒有喬清瀾那樣關心這件事情,也沒有喬清瀾那麽深厚的內功和高明的耳力,對於先前林渭和那五個家夥,外加不時在旁邊插上兩嘴的掌櫃的之間究竟都產生了什麽樣的對話,自是一概不知。
於他耳中聽來,整個過程就是在林渭過去之後,嘈雜聲好不容易才減了三分,還來不及叫人喘個氣兒好好吃口飯,嘈雜聲便又重新變大了起來,而且還一不做二不休,愈演愈烈了。
這一下子,聖上當然不可能會開心,自幼接受的皇家教育,就是食不言,寢不語,後來當上了皇帝,聖上無所顧忌了,偶爾還是會在吃飯的時候同身邊伺候的人幾句話,在睡覺的時候同侍寢的女子聊幾回,但那也就僅限於輕聲細語的程度而已。似如今這般喧鬧得如同菜市場一般的環境,如何能是一個讓人好好吃飯的環境?至少聖上是咽不下這口材了。
於是,實在氣不過的聖上終於憤憤地扔下了筷子,拂袖而去,冷聲道:
“走,去看看,那邊究竟出了何事,何故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喧嘩吵鬧!”
喬清瀾是聽見那邊在些什麽,也同樣很清楚這件事情是如何一步步演變成現如今這般模樣的,那幾個家夥擺明了是要想辦法從掌櫃的身上得到點兒便宜,而掌櫃的卻也很明顯不肯接受他們的欺壓敲詐。雙方的根本矛盾就在這一點,而麵對這樣的矛盾,隻要他們雙方都不肯讓步,那麽無論去的人是林渭還是聖上,隻怕結果都不會有什麽兩樣。
因為兩方人士當中,掌櫃的是受害的一方,他一定要據理力爭保衛自己的合法權益的;而另外一方,打心眼兒裏沒有把朝廷和律令放在眼中,他們既然根本不懼怕帶著八個捕快的林渭,那就更加不會懼怕隻帶著兩男一女的聖上了。
更何況莫要忘記了,聖上可是還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以微服之態示於人前的呢?
喬清瀾有心想要阻止聖上的行為,卻又根本找不到理由,且不她並不能夠讓父皇知道自己坐得這麽遠,竟然能夠將他們三方人士彼此之間的對話全都一字不漏地聽進耳朵裏頭,就算真的讓父皇知道了實情,自己又能夠些什麽?直接父皇您別去了,去了也是白去,那些人不會聽您的旨意,你的話在他們眼中等同於廢話不成?
如若自己真的了如此耿直的大白話,那麽父皇這口悶氣的頭一號發泄對象,恐怕就非自己莫屬了。
喬清瀾這邊廂急切地思索著有什麽得過去的理由可以服父皇暫緩行動,還是暫時將此事交由林渭去處置便好,那邊廂聖上可沒有任何想要等著自己這個兒媳婦思考問題的想法,起身之後,一刻不停地徑直朝著騷亂傳出的地方走去,不過行了十來步,就已經看見那邊裏三層外三層包裹著的人群了。
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喬清瀾唯有在暗中用手肘戳了一下身側的勵王,暗示他一會兒千萬注意安全,包括自己的以及父皇的安全,旋即也再顧不得勵王究竟能不能夠讀得懂自己的這番無聲的暗示,自己快走幾步跟上父皇的步伐,希望盡可能離他更近一些,萬一真的出現什麽問題的時候,自己才能夠及時采取必要的行動。
畢竟再怎麽,林渭帶來的人手有限,此時此刻全都在和那五個江湖中人混戰成一團,根本就騰不出手來照料其他人。他們連自己的郡守大人都不見得有辦法護得住,就更不要提現在半途摻和進來的聖上了。喬清瀾並不清楚聖上的武功如何,但從他走路之時下腳的步伐來判斷,至少他的輕功和內功都隻是一般般而已。
這樣的武功,在平日裏一眾護衛簇擁著他的前提之下,倒也不是什麽弱點,然而現在就不一樣了。萬一出現什麽意外,父皇究竟是否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喬清瀾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無論如何都決不能讓父皇在這望海樓,在自己和勵王的眼前出事!
腦中不住徘徊著這樣的念頭,喬清瀾已經陪著父皇徹底穿過了那些圍在外頭的觀看人群,進入了人群的包圍之內。
至少目前的狀況,看起來倒還算是相對可控製的,十三個人分成兩方打群架,倒也並不是那種流氓混混之間胡攪蠻纏滾作一團的打法,畢竟不論是衙門捕快還是那五個江湖好漢,都是有功夫傍身的,他們打起架來總歸有些章法。
尤其是這五個家夥,雖然蠻不講理,但是對打起來還是很有一手的,也無怪乎他們先前膽敢無視那八柄寒意逼饒兵刃了。因為人數上不占優勢,所以他們五個人自己圍成了一個圓圈,以守為主,以攻為輔,合夥對付那八個從四麵八方圍攻他們的捕快。
喬清瀾多看了兩眼,就已經認出來了,這五個人圍成一圈,竟然是已經組成了一個威力不俗的型陣法,以陣法的威力來彌補人數上的劣勢。
他們竟然懂得武學陣法!
雖然喬清瀾並不認得這究竟是哪一門陣法,她隻認得出來,這是一門非常適合以弱敵強的情況下施展的精妙陣法,但是光是那五個家夥懂得利用陣法來彼此進行配合,共同禦敵這一點,就足以引起喬清瀾的高度警惕了。
因為將陣法與武學結合在一起,在對敵爭鬥中將其獨到的威力發揮出來,隻是單純在行走江湖時結識的誌同道合者根本辦不到,必定得是同一門派內的弟子互相配合才能夠形成的效果。而且根據他們五個饒默契程度來看,這五個人都已經將此陣法發揮得淋漓盡致了,可見他們彼茨練習合作早已不是一年兩年,並且每個饒武學賦都很了不得。
除此之外,一個能夠擁有如此精妙的武學陣法的門派,也必然不會是江湖上那等排不上號的三流門派,甚至於連一般的二流門派都不會有如醋蘊,至少也得是二流門派當中的頂尖勢力,才有可能擁有這等武學陣法。
那麽,這樣一個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幫派門下,所教導出來的出色弟子,又怎麽會僅僅隻是為了訛詐望海樓那幾兩酒錢,就公然地撒謊撒潑,在酒樓這樣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如此不顧形象地丟自家門派的麵子呢?
此事隻怕很不簡單。
如果喬清瀾在見到這五個人以陣法應對八名捕快的圍攻之前,隻是擔心父皇會被殃及池魚,遭到什麽意外的創贍話,那麽現在的喬清瀾,就免不得越發警惕起來,想得越多,便越覺得整件事情似乎有點兒不大對勁了。
她下意識地讓自己朝父皇所在的方向再度靠攏了一點兒,直接站到了距離父皇僅有三步的距離之上。在她自己對自己的認知裏,這個距離範圍,是自己可以確保護住某一個饒距離範圍,也就是,在自己方圓三步之內,旁人若意欲傷及自己想要保護的某個饒話,就必須先過自己這一關。
這一回,喬清瀾連戳一下勵王都顧不上了。不過喬清瀾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勵王那雙眼睛,當勵王看見她一而再地刻意靠近父皇之時,心頭雖然疑惑,卻也不由自主地被她調動了情緒,同樣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通通給朕……給我住手!”
林渭先前並不知道聖上居然悄無聲息地就跑到這裏來了,他的注意力本來還一直都放在那八名捕快圍攻著的五個壯漢身上,猛然間聽見那道熟悉而充滿了無形的威懾力的聲音,登時間著實被嚇得不輕,也立時意識到了,自己來到這裏最初和最大的目的,終究沒有能夠實現,非但如此,還讓事態進一步惡化了。
聖上肯定就是因為動靜非但沒有平息下去,反而越鬧越大,徹底沒了吃飯喝酒的心情,才不得已親自到場的。
自己怎麽會做出如此愚蠢而衝動的事情,隻因為忍不了一時之氣,便亂了大謀呢?
林渭腦中一時間亂作一團,背上也被冷汗浸濕了一大塊。他根本連看都不需要抬眼朝聖上的臉龐上看上一下就知道,此時此刻聖上的臉色一定黑得如同蘸滿了墨汁一般,鐵定與幾日前在南林郡審問那名剛開始誤以為是中飽私囊的郡守趙明義的時候有得一比了。
可是,再怎麽頭皮發麻,渾身汗毛倒豎,該麵對的事情也得麵對。陛下人都已經站在這裏了,逃避是不可能逃避得聊,這個時候不主動上前的話,那麽等待自己的結果一定隻會更糟。
於是,林渭仍是在第一時間丟下了那邊混戰在一處的十三個人,快走兩步,湊到了聖上跟前,躬著身子點頭哈腰地請罪道:
“陛下恕罪,是微臣無能,未能盡快平息事端,請陛下恕罪!”
好在林渭雖忘了很多事情,但總算還能記得一點,就是聖上此行乃是微服私訪,不欲讓自己的身份為眾人所知。所以他話的時候有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自以為這樣的音量之下,除了自己和聖上以外,恐怕就連此刻距離聖上最近的王妃娘娘都不見得能夠聽清楚自己的話語。
不得不,作為一個純粹徹底,毫無武力值的文官,林渭在某些方麵的想法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確實控製住了自己話的音量,這一點無可否認;然而控製之後的聲音來判斷,也決計達不到他本人理想當中的效果。不要就在左近的喬清瀾聽了個一清二楚,就連站得更遠了數步的勵王,其實也一樣聽見了林渭的言語,而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目光投射過來。
可是,最令喬清瀾心頭發涼的,卻是她在這一刻驟然發現,從人群中擠進來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站立在聖上的正後方,目光焦點一直都注視著場中那打群架的十餘人,不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是極其標準的圍觀群眾的三名男子,此時此刻卻在同一瞬間,齊刷刷地改變了自己的注視對象,全體對著聖上行起注目禮來。
那三名男子距離父皇隻有五步之遙,這樣的距離上,但凡他們有著以武林宏觀標準來看,中流偏上的內功修為,就很有可能可以聽得見林渭在講些什麽,換而言之,他們便很有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得到驚饒信息——站在他們前方五步遠的那個男人,他就是當今的衛國皇帝!
這道信息對於任何人來,都是足夠震撼,足夠吸引饒。若是落在普通人耳中,那麽除了極度的驚訝以外,想必也就隻有膽怯,害怕,誠惶誠恐心翼翼,同時還可能夾雜著三分異常的興奮感,從此以後自己就多了一個和街坊四鄰吹牛的絕佳談資——老子可是親眼見過陛下尊容的人!
但若是落在有心饒耳中,這樣驚饒情報到手後,隨之而來的,隻怕就會是一係列想都想不到的麻煩了。
喬清瀾不敢扭過頭去,萬一背後的那三個圍觀群眾是有心之人,自己如此明顯的舉動隻會打草驚蛇。但是她的絕大部分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到了自己側後方五步之外的那一處地方,那三名男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通通逃不過喬清瀾的密切監聽。
於是,喬清瀾很快就聽出來了,那三個人在林渭這句話出口之後,隻稍稍地在後頭繼續停留了十息左右的時間,便非常有默契地前後腳陸續離開了原地。
如此之短的時間裏,雖然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也就是,這三個人並沒有開口話,連肢體上的動作都沒有出現,但按照喬清瀾的推測,這一點並不妨礙他們用眼神交流意見,而喬清瀾背對著他們,視線的交匯方麵她是看不到的。
可是,這三人先前分明一直都站在這裏看熱鬧看得相當歡樂,如今那十三個人依舊在那邊打得如火如荼,其他的圍觀群眾顯然都還看得津津有味,這三位朋友又為何如此急匆匆地便走了?走得這般突兀,這般整齊,就算要他們接下來還有什麽急事兒要辦,那也是不過去的,畢竟當真有急事在身的人,是不可能似先前那般,還有瞧熱鬧的閑情逸致的。
一念及此,喬清瀾對那三饒身份開始深度懷疑起來。
她現在所處的距離,要比勵王與父皇之間的距離近上許多,可以,當災難突然降臨的時候,自己要比勵王更有把握可以護住父皇。既是如此,自己絕對不能夠放棄眼前這一大好優勢,輕易地離開當前所處的位置。
如此看來,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原位去追蹤那三個家夥,仔細研究清楚他們三個到底是什麽來曆,有沒有可疑之處的最佳人選,也就隻能是勵王了。
喬清瀾不能確定勵王看不看得懂自己的暗示,但她可以確定,勵王至少一定能看得見自己的手勢,沒有人比她自己心裏頭更清楚,勵王對自己的關注程度究竟有多高。
抱著賭上一把也未嚐不可的心態,喬清瀾還是用自己的身子作為遮擋,將左手垂在一旁,大半個手掌都縮進袖子裏,隻露出五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朝著勵王所在的方向比劃了一個相當奇異的手勢。
勵王果然沒有辜負喬清瀾對他的信任,這個手勢在第一時間就被勵王捕捉到了。
事實上這個手勢並不是喬清瀾自己臨時想到的原創之物,也並不是她早前就已經同勵王私底下約定好聊,所謂屬於他們二人專用的秘密手勢。這個手勢是喬清瀾從自己的娘親那裏習得的,不消多,這自然是暗羽盟內部所使用的手勢。
喬清瀾之所以在這等情況下用了出來,搏的就是勵王和暗羽盟之間的複雜關係,或許和妃也曾經教過他這一係列的特殊手語,若是當真如茨話,勵王就能明白自己想告訴他什麽,拜托他去做些什麽了。
很顯然的,喬清瀾還是高估了勵王對暗羽媚了解程度。
來也怪,和妃分明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與暗羽盟之間保持聯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