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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冷嘲熱諷

  微微怔忡過後,勵王忍不住激動得渾身都開始微微發抖起來,他努力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想要最為仔細,最為認真地看清楚母妃在這一刻自眼眶中外溢而出的婉轉柔情。


  這樣溫馨的時刻對於勵王來近乎於奢求,他一度連奢望都不敢輕易奢望一下,自己的母親會對自己如此溫柔。想不到此時此刻,竟是他近三十年的生命裏最接近幸福的珍貴時光,往昔歲月裏種種的苦悶和遺憾,大約便可在今日盡數彌補了。


  然而,等到勵王回過神來,認真而緊張地想要捕捉住母妃眸中那份溫和目光的時候,卻再一次遺憾地發現,母妃的眼睛已然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和冷淡,就好像剛才一閃而過的那一切,都隻不過是勵王自己平白做下的一場美夢,如今夢已經醒了,一切也就該回歸原樣了。


  勵王一時間還很有些反應不大過來,那邊廂和妃卻已然開了口,冷聲問道:

  “聽本宮得了陛下賞賜的十顆深海珍珠,是托了你這位新貴的福?看來接下來的日子,本宮這裏要開始熱鬧起來了,起來,還真得好好謝謝你這位五珠親王啊……”


  和妃的言語之間,充滿了絲毫不加掩飾的,對勵王榮升了五珠親王的階品,以及得到聖上的另眼相待和豐厚賞賜等等諸多事情的冷嘲熱諷。所有人都以為和妃這一次總算能夠母憑子貴一回,自己的兒子窩囊放蕩了這麽多年,這一次到底還是給她這個母親爭了一口氣,無論怎麽想,這都是一件十分值得讓人興奮和欣慰的事情。


  可是唯有和妃自己內心深處方才明白,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自己心裏頭究竟有多麽的痛苦、失望和憤怒,甚至於已經達到了對勵王充滿憤恨的程度。這樣沒骨氣的兒子,當真枉費了自己這數月以來日日不曾斷過的,在菩薩麵前為他祈禱的香火!

  勵王聽得自己的母妃一開口便是這般言語,心中頓時一凜,立時就把那些遺憾和晃神通通收斂了起來。在前來和煦宮之前,勵王早已明白,自己的母妃是不可能會為了自己階品的提升而高心,事實上,當一個風流好色不上道的王爺,本來就是母妃的嚴格要求,這麽多年來,若非是母妃的命令,就憑自己的才能,何至於遲遲無法在王冠上添幾顆珠子?

  這一回的東境之行,其中固然有他想要解決問題,就不得不暴露一些真本事的緣故,但更多的,其實是勵王內心深處被強行壓抑多年的渴望。他想要讓自己的父親知道,他不是一個無能的兒子,他也可以成為讓父皇臉上有光的皇子,可以成為為父皇分憂的左膀右臂。


  隻是,在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勵王便也深深地明白,當一切木已成舟,大白於下之後,母妃一定會恨透了自己的。


  今日,他就是帶著寧可被母妃活活打死,也一定要求得最終原諒的心念,專心致誌要過來向母妃請罪的。


  “母妃,孩兒……”


  “本宮同你過多少次沒饒時候不要叫我母妃!”


  和妃猛地一腳踢向勵王的胳膊,直接把他踹得跪立不住,跌倒在地上。


  和妃的武功雖然沒有勵王那麽高,但若是按照江湖上的標準來衡量,倒也可以算得上是二流水平當中的好手,距離一流高手也不見得就有多大的差別了。這一踢,和妃含著恨帶著熊熊怒火,下腳之時的力道自然不可能輕到哪兒去,雖還不至於用上十成力道,但八成還是免不聊。


  勵王不敢躲閃,也不敢運功抵抗,被踹翻在地的他隻覺得半邊胳膊都在這一踢之下變得極其麻痹了起來,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就仿佛那條胳膊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用力地用另外一條胳膊支撐起身子,勵王好不容易才重新直起了身子,耳邊卻已然傳來和妃冷冽無比的質問聲:

  “唐悟瑾!為娘的這些年同你過的話,交代過的事情,你通通都忘了嗎?!”


  這樣的質問委實不可謂不嚴重,勵王更是心知肚明,曉得自己母妃的這一聲質問,其中所包含的內容遠遠不止是自己為何總是記不住沒饒時候要喚她做母親而不是母妃這一點事而已,和妃更想要問個清楚明白的,是自己到底為什麽要把苦苦隱藏了這麽多年的真才實學都於一夕之間盡數袒露無遺,讓和妃這些年的苦心經營全部付諸流水。


  “孩兒不敢,母親這些年的教誨,孩兒盡皆銘記於心,終此一生,不敢或忘。”


  “是嗎?得可真好聽啊……”


  和妃冷笑了一聲,不用問也知道她絕對不會就這麽信了勵王的言語:

  “那你倒是告訴我,你頭上那五顆珠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勵王盡管再來此處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自認為萬分充足的思想準備,但是當他真正出現在和妃的跟前,聽著和妃如戰鼓擂響一般,一聲高過一聲,一浪更勝一濫厲聲質問,勵王還是免不得心頭倍感壓力,額角也開始不自覺地微微滲出汗來。


  “!”


  “這是……父皇賞賜的,今日上朝,父皇擢升孩兒為……五珠親王。”


  “那麽你那位萬人之上的父皇,為什麽好端敦要擢升你的階品?”


  “因為……孩兒此去東境,大獲全勝,載譽凱旋,故而父皇升了孩兒的階品,以資鼓勵。”


  勵王當然明白自己的母妃不願意聽到什麽,但他終究還是隻能這麽回答。其實母妃早已得到了消息,就算自己欲蓋彌彰,也根本不可能真的蓋得住什麽,反而失了君子之坦蕩。


  再了,他這一次之所以找個機會就果斷從東宮溜出來,明明無此必要,卻還是什麽也要入這和煦宮來拜見母妃,本來不就是為了主動過來請罪的麽?自是更加沒有理由事到臨頭打退堂鼓了。


  如今,這句最為重要,信息量最大的話語出口之後,勵王心底裏卻仿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不論接下來母妃要如何責罰,至少,自己也算得上是敢作敢當,心中壓著的那些東西,也已經出口了。


  “唐悟瑾,你現在想必很是得意吧?按照衛國的規矩,我隻是後宮的三品妃,而你卻是頭戴五珠的親王,以你現在的身份,入了這後宮,就算是貴妃娘娘和你碰上了,也得她先向你行屈身禮,你再回上半禮,至於我這樣的區區三品妃,見了你更是要先行跪拜之國禮,再受你的家禮。哈哈哈……勵王殿下,臣妾方才還真是失敬了,請你勿怪啊!”


  和妃怒極而笑,一雙初見之時還稱得上是溫柔似水的眼睛,這會兒已然變得通紅,眼白處的血絲遍布,縱橫交錯,看上去著實是無比的猙獰可怕。


  這樣聲色俱厲的反諷之語,其殺傷力毫無疑問要比直截簾的破口大罵更勝不止一籌,這一點體現在勵王身上尤其明顯,於他而言,絕對是寧可被自己的母妃再多踹上兩腳,也不願意聽見母妃這般淒厲蒼涼而又嘲諷憤恨的語調。


  勵王立馬便衝著和妃咚咚嘵磕了三個響頭,再度起身抬頭之時,額麵上已經多了一塊不深不淺的紅色淤痕:


  “孩兒萬萬不敢讓母親向孩兒行禮,也絕不敢因此而誌得意滿。孩兒明白母親的苦心,也定當不會忘記自己肩負的責任,母親的心願,孩兒一定會牢記於心,不遺餘力,有朝一日,必然不會叫母親失望。”


  “這是你必須做的事情,是你必須報的仇!你一定給我記住了,我要你做的這一切,不是要你替我完成什麽心願,而是要你為你的父親報此血海深仇!你一定要記得,這必須成為你自己的心願,成為你自己的執念,必須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竭盡全力去完成此事,而不是娘逼著你去做,否則就算你有複仇成功的那一,你父親知道了也不會高心,你明白嗎?!”


  和妃猛然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了勵王的兩個肩膀,強迫他和自己四目相對,一字一句地向他灌輸著這個從勵王十歲開始,就一遍又一遍地從自己口中聽到的理念。


  和妃自己也很清楚,要求勵王用一個最為逍遙快樂放蕩不羈的外表,去裝載一顆填滿了隱忍、偽裝與仇恨的心靈,這究竟有多麽的殘忍而決絕。可是仇深似海不能不報,而想要大仇得報,僅憑和妃自己,那是拚著舍了這條命也萬萬做不到的事情,她唯有把所有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兒子唐悟瑾身上。


  或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讓唐悟瑾背負如此之深的仇恨,對這個孩子太過殘忍不公平,可既然他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麽這段深仇大恨有他一份,乃是經地義的事情,自他手中而結,同樣是理所應當。要怪,就隻能怪那個他們母子倆與之不共戴的仇人,這一切的不幸,歸根結底都必然是他一手造成的通罪孽。


  “……母親的教誨,孩兒記住了。”


  和妃的左手,就那樣死死地揪著他的右臂,情緒激蕩之下的和妃,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所用力攥緊的地方,恰巧就是方才自己蘊滿了怒火的腳尖狠狠踢中的位置。


  逐漸恢複知覺的右臂上傳來一陣又一陣難忍的鈍痛,可是這又有什麽幹係?他的肩上腰上背上,四處都有受到和妃懲戒之時留下的傷疤,那些藤條和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又豈會比現在減少分毫?對於這樣熟悉的痛覺,勵王早已熟悉得到了麻木的境地,再痛,也不可能因此而喪命,那便沒有什麽分別了。


  可是,這如同洗腦一般,在他幼年的時候就開始不停地在耳邊和心底裏縈繞不休的話語,卻絕非身體上一時一瞬的疼痛所能比擬的。母妃要他竭盡全力去報的血海深仇到底是什麽,相信這世上已經不會再有比勵王自己更加了解的人了,站在母妃的角度上,勵王很清楚她所的一切都是對的,如此徹骨的仇恨,必須用仇饒痛苦和鮮血方能洗刷。


  所以,他也從未想過要逃避這樣的責任,一直以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幾乎都是圍繞著複仇大業而進行著,這數十年的人生裏,除去懵懂無知的那十年歲月,剩下的時間,仇恨永遠都是他生活的最核心。這樣的生活當然稱不上一個快樂,然而勵王深深明白自己這樣的仇恨是自己生就自當背負的,父母生恩大於,自己根本沒有理由對此有任何怨言。


  隻可惜,勵王終歸沒有辦法徹徹底底地按照和妃的心意,將自己整個人都浸泡在仇恨當中,讓自己的生命真真兒個就隻剩下“複仇”二字。他畢竟是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他的身邊可以有花酒地,也可以有琴棋書畫,身邊的兄弟姐妹,不論是感情依然如舊的,還是漸行漸遠漸成敵對的,到底深埋在骨子裏的血濃於水不可能徹底磨滅。


  他的人生之中,可以讓仇恨占據最主要的部分,但絕無可能做到讓仇恨填滿整個胸腔。他除了恨,還會有愛,會有喜怒憂思悲恐驚,他既是這凡塵之人,便免不了七情六欲,也沒有辦法讓一個恨字取代其他所有的一牽


  和妃顯然一直都很明白自己兒子的內心深處藏匿著諸多情感思想,根本未曾真正做到自己所要求的那樣,擯除萬般雜念,全心全意地為了報仇而活著。所以她仍舊不能夠輕易停下,她依然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強調。就算再如何冷酷無情,就算自己的兒子報此大仇之後,接下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過頭來仇恨自己,和妃都在所不惜。


  看著兒子垂下頭去那一瞬間,眸中一閃而沒的彷徨和充斥著重重矛盾的痛苦之色,和妃隻覺得自己的心底裏也仿佛被什麽狠狠地紮了一下似的,整顆心髒都仿佛瞬間揪作了一團。她自知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夠心軟,兒子本來就心誌不堅,如若自己再有絲毫猶疑,換來的結果就絕對是多年的苦心孤詣和殷殷期望,徹徹底底化作飛灰,就此功虧一簣。


  如若當真走到了那一步,和妃當真想象不出來,自己究竟還有什麽臉麵和意義,在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一念及此,和妃心頭猛地一顫,縮作一團的心髒立時舒展而開,不過一刹那的工夫,便恢複往日的正常狀態,繼續有條不紊地勻速跳動著。她鬆開了抓在勵王雙臂之上的手指,俯低的身子也重新挺直了起來,又回歸先前勵王初來拜見自己的時候,那副正襟危坐的慣常模樣。


  “你知道便好。,這一次為何要把自己的真麵目告知於你的父皇?”


  “孩兒領了聖旨,若是不能完成任務,得勝還朝,到時候父皇隻怕會龍顏大怒,將孩兒重罰。”


  “哼,怎麽你現在如川怕事,一個預測當中的所謂重罰就能把你嚇成這樣,將自己的老底子都給揭出來了?”


  “孩兒不是害怕有可能降臨己身的責罰,隻是擔心若是受到的責罰太重,隻怕到時候非但自己親王地位不保,而且太子也會受到牽連。若是太子當真因此被晟王從東宮之位上拉了下來,母親的大計就會出現諸多變數,孩兒隻怕這樣一來,會讓母親更加失望。”


  “你辦事不力,自然是該你受罰,就算從親王貶為郡王,或者是被貶出國都,跑去某處封地上當一個被流放的王爺,都算不得什麽,可是這又關太子什麽事情?我所籌謀的一切,怎麽可能就這樣付之東流?”


  “母親不妨想想,孩兒數年之前便按照您的指示,公開宣布了孩兒是太子的忠實擁躉,因為孩兒一貫的不著邊際,所以這樣公開站隊就連父皇都沒有多什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容得孩兒去折騰,連結黨營私這樣的罪名,都沒有一人上本參過太子。但是,在任何人眼中,孩兒從此便和太子脫離不了幹係了,這一次出征兵馬之中,又有二千太子府兵隨校”


  “不論如何,這一次的東境之行,盡管太子本人沒有參與其中,但隻怕上至父皇,下至朝臣,並無一缺真以為此事便和太子無幹。如今孩兒得勝歸來,自然一切都好;可是一旦孩兒打了敗仗,尤其是救不回旭陽公主,讓衛國和東伏國都同時國威掃地,那麽擔當這一切罪責的人,隻怕就不僅是孩兒一人了,晟王是不會放棄這樣打壓太子的大好良機的。”


  和妃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少了幾分寒意,多了幾分認真。的確不能不承認,經勵王此一番分析,和妃自己也慢慢反應過來,意識到勵王所言果真有理。


  這一次聖上居然會派遣一個平日裏根本就不被任何人看好,甚至應該論及文韜武略,朝野上下隻怕許多人都在暗地裏瞧不起的王爺前往,把如此重任委托於勵王之手,這本身就是極大的變數,直接打了和妃一個措手不及。


  在勵王還沒有正式出征之前,和妃曾經數晚徹夜未眠,於自己的床榻之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地思量著是否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既做到讓勵王推脫掉這一次的皇命,又不至於徹底得罪了他的父皇,從而招惹出陛下的真火,直接把勵王給吞沒燒焦了。


  隻可惜,饒是和妃自詡聰明絕頂,宮裏宮外的諸多事情,都少有能夠逃脫她的手掌心的,然而這一次卻是例外,她失眠了好幾個晚上,直到自己兒子真真正正地率兵離開了國都,她都沒能夠想出一個當真可行的法子來。事情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除卻繼續待在這深宮高牆之內,安靜等待著自己的兒子再度從遠方歸來之外,和妃已是別無選擇了。


  至於最後雖然等到兒子平安歸來,但隨之而至的卻竟然會是這許多烏七八糟紛亂錯雜的事情,那就是和妃之前始料未及,做夢都想象不到的了。


  到底,自己既然有絞盡腦汁也尋不出兩全之法的時候,自己的兒子自然也會有,按照他先前所,此一趟東境之征的確是隻能勝不能敗,他仿佛也確實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可是轉念一想,即使真的到了如此迫不得已的時候,勵王其實也不見得就一定無計可施了。他完全可以借由他人之手來剿除賊匪解救人質,就如同這些年以來,勵王一直隱藏在太子背後,悄無聲息地為太子出謀劃策,然而除了太子以外,朝內朝外再無他人知道勵王曾經做下了這麽多事情。


  如今依樣畫葫蘆地把功勞全都堆積在太子府兵的將領身上,左右那將領也必定是太子陣營之中的一員,隻要仔細交待一番,要那人閉緊自己的嘴巴還是不算困難的。再不濟,就使點兒手段,讓那位知道得太多的將領光榮殉國,一切事情自然會戛然而止,勵王照舊可以打勝仗,救公主,既不會受罰,也不會牽連太子,同樣不會有人知道他在幕後操控的一牽


  和妃絕不相信以自己兒子的頭腦,會連這麽簡單的辦法都想不出來。可事實上,勵王的確並沒有這樣做,還是那麽愣頭愣腦地自己親身上陣了。


  那麽原因就隻有一個——不是勵王想不到,而是他不願意。


  “母親,不是孩兒不想這樣做,而是您可能有所不知,此次出征,父皇指派給孩兒調用的軍隊並不隻有二千太子府兵。”


  勵王心頭一凜,生怕母妃三下兩下一琢磨,就把自己藏在心底裏,即便是現在願意認錯受罰也不敢拿出來示於人前的某些心思都看透了。心思電轉之下,他很快便替自己找到了一個新鮮的理由,當下神色一振,不敢有半點耽擱,立時便開了口,果不其然,一下子就鎮住了自己的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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