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大驚小怪
事實的確如她自己所料,這點兒的入體寒氣並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傷害,唯一有些令人不舒服的,也就是因為身上的那陣陣寒意,而直接導致喬清瀾全無睡意了。不過對她這樣武功高強的年輕人來,一個晚上睡不著覺根本就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就算是為了恢複精神力量,也並不一定需要依靠睡眠這條最為簡單但效果也同樣緩慢的路徑。
於是,喬清瀾索性也就不強求自己要一夜好夢了,而是直接躺在臨時鋪就的草席上,微閉著雙眼,體內則開始運行起一套十分古怪晦澀的功法來了。
這套功法之所以運行路線和其他的內功運轉路徑大相徑庭,是因為它原本就是一門主要針對鍛煉和培養精神力量,而並不是著重於修煉內功真元的功法。
其實它嚴格來,並不是一套完整而獨立的內功心法,隻不過是施展迷心術之時的輔助手段而已,而且就江湖上公認的一點,便是一個饒精氣神並不會有真正行之有效的修煉之道,但是喬清瀾在將迷心術學到手的時候就被告知,這套功法平時修習還會有滋長精神力量的特殊效用,雖然速度也同樣不快,但毫無疑問,正是此時此刻的喬清瀾最需要的東西了。
原本以為這個晚上就這樣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地過去了,誰知道夜深人靜之時,卻又偏偏再起變故。
喬清瀾雖然也和眾人一樣躺在那裏,但是她既然隻是在默默地修煉功法,而又並非那種閉關修煉,關閉周身六識的做法,那麽頭腦自然是清醒的,甚至於因為此刻的修煉著重養護自身精神力量的緣故,可以此時此刻的喬清瀾,簡直比起白睜開眼睛活動的時候還要更加靈台清明許多。
也就在這個時候,喬清瀾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這種山中野廟,有蛇鼠蟲蟻出沒絕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沒有猛獸光顧簇已經算是運氣不錯,想必是因為簇荒廢的年限還不大長的緣故;然而這種窸窸窣窣的聲響在深更半夜傳出來,很顯然不是昆蟲就是老鼠一類的動物,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似乎都沒有什麽值得大驚怪的。
然而,在聽到這等動靜的那一刻,喬清瀾內心深處卻沒來由地生出了三分警兆。
這種警兆出現得極其突兀,而且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根據,它出現得莫名其妙也不為過。這樣純粹的一種直覺如果放在別人那裏,不定就會覺得自己隻是在疑神疑鬼,胡思亂想罷了,最後翻一個身子,直接把這種臆想壓將下去,自己該幹什麽還接著幹什麽。
但是喬清瀾不一樣。雖然她從來都沒有在暗羽盟內待過,但是她一身武學,都是源自暗羽媚獨門功法;她雖然從來都沒有以殺手的身份執行過殺手的任務,但是她自幼習武的時候,的的確確是被按照一個最高水平的頂級殺手的標準來培養的。
這種特殊而特別的成長經曆,給了喬清瀾許多與旁人不同的特質,譬如,每一個殺手都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尤其是對於危險的直覺和預兆,而喬清瀾雖然不是殺手,但在這一點上,卻和每一個高級殺手都沒有任何差別。
因此,在感覺到內心升騰而起的警兆之後,喬清瀾雖然神態動作都沒有出現任何變化,但暗地裏,神經已是悄然緊繃,非但果斷停下了正運轉到興頭上的功法,而且丹田之內周再度一轉,這一次調動而起的,卻是自身充沛澎湃的內功真氣了。
這一切的變化不過是在轉眼之間便完成了,整個過程更是隱蔽之極,根本未曾發出過任何會引人注意的聲響動靜來。等到喬清瀾將自身內力凝蓄而起,達到了可以隨時隨地出手發難的程度的時候,那聲音才堪堪停了下來,四周的一切複歸於寂靜之鄭
隻是令喬清瀾感到有幾分奇異的是,這等動靜雖然很,但是對於內力深厚耳力上佳的人來,這樣的聲音也算得上挺大的了,更何況大家此刻又是身處陌生地方,一處山間破廟之中,按理來講所有人都已經比平日裏更加警惕才是。然而除了自己之外,竟然好像誰也沒有察覺到這陣聲響似的,就連躺在自己身旁的勵王也同樣始終沉睡著。
難道自己這一次的直覺,真的出現了失誤?這一切都隻是自己多想了麽?
還沒等到喬清瀾真正徹底地對自己先前的直覺和判斷產生更深更重的懷疑,那種如同昆蟲般的動靜卻又再度響了起來。
這一次喬清瀾因為有了心理準備,於是聽得更加清楚分明,也終於辨別出來那道聲響究竟來自於何方了。
隻是領得她多少有些意外的是,這道微弱的聲音,所處的方向居然就是幾個時辰前自己曾經停留了好一段時間,研究許久的地藏王菩薩塑像。
既然這道聲音並非來源於破廟的大門口,也不是從哪個角落裏傳出來的,反而是從這個擺放在廟內堂上正中央位置上的菩薩塑像處發出,而且再度仔細分辨一番,喬清瀾竟然發現,這道聲音竟然還很有可能是從塑像的裏麵傳出來的,那麽……
這一次,喬清瀾是真的不得不懷疑自己先前是否太過於疑神疑鬼精神緊張了。畢竟能夠從正中央的位置裏端向外傳送的聲響,怎麽琢磨似乎都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某一種知名抑或是不知名的蚊蟲鼠蟻,此時此刻正藏匿在塑像的底座下方忙活著什麽,在活動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傳出了窸窣之聲來。
喬清瀾無聲地自嘲一笑,想不到自己也有鬧出這等烏龍笑話來的時候。看來連日施展迷心術法,對自己的頭腦終究還是有些影響的,如若換了平常,自己應該不至於如此草木皆兵的吧?也不知道照著樣的狀態堅持下去,自己究竟能不能夠完成曾經對勵王保證過的任務,一直支撐到讓受控的姚先煥麵見聖上,出那些勵王心心念念想要他出口的話。
一邊心裏頭不住地浮想聯翩,另一邊,喬清瀾那原先緊繃的神經卻是不由自主地慢慢放鬆了下來。然而,就是這一瞬間,她雙眸突地一厲,後頸皮膚上刹那間浮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就在她放鬆警惕的這一刻,她的身子竟然猛地被人從背後一把抱住,就連嘴巴也在同一時間被人粗暴地捂住了。
敵襲!
喬清瀾年幼時被嚴格訓練出來的敏銳反應,這一刻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在第一時間閉住了自己的呼吸,以防止捂住自己嘴巴的那隻手掌當中還夾帶著某種可以致命的毒藥,抑或是可以讓自己喪失抵抗能力乃至全部意識,不得不任人宰割的迷藥。除此之外,她的周身竅穴中也開始真氣充盈鼓蕩,那是一種自我的防禦,可以盡可能避免自己如今落入下風的狀態下,被身後那人襲擊自己的要穴。
做完這一切之後,喬清瀾尚且還能活動的左手閃電般朝那隻捂住了自己嘴巴的手掌探去,就想先試著看能不能一舉製住對方的脈門,為自己搏回一線機會,爭取能夠反製此人。
隻是,就在喬清瀾的手指堪堪觸碰到那人捂住自己嘴巴的手背之時,她卻不知因何,下意識地頓了一頓。
這絕對不是喬清瀾事到臨頭,居然害怕恐懼了,抑或是麵對著有可能給自己帶來致命傷害的敵人,還會心懷不忍臨陣仁慈。她雖然不曾做過殺手,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裏也很少有真正對敵的時候,但這並不代表她會不明白這種情況下不忍下手是多麽愚蠢而危險的行為。
可是,她終究還是遲疑了,因為不知道為什麽,這隻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中,掌心之上所傳來的真真溫熱觸感,居然給了喬清瀾一種莫名熟悉和親切的感覺,這種感覺來得很沒有理由,但卻是真真切切存在著的,喬清瀾甚至於可以肯定,這一次肯定不是自己的臆想。
一念及此,喬清瀾手上的速度和氣勢就不可避免地弱了三分,心裏頭也開始猶豫不決了起來。
還沒有等到她徹底想明白究竟為什麽這隻手能夠帶給自己如此奇特的感受,身後已然傳來一個壓低到極致,音量絕對隻有喬清瀾自己一個人能夠聽得到的聲響:
“有人,別動。”
喬清瀾一怔之下,左手中原本雖然有所削弱,卻依舊蓄勢待發的熊熊掌力,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無蹤,經脈之中真氣飛速流淌退去,重新盤踞在丹田附近,兩息之間,身上那股冷厲淩人凝而不發的氣勢,就已然散得一幹二淨了。
直到此時,喬清瀾才不為人察覺地輕輕鬆了一口氣,臉上卻不由自主閃過一絲略顯尷尬的潮紅。
方才在自己耳畔響起的那道聲音,喬清瀾實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種刻入骨子裏的低沉音色,她覺得自己就算是有朝一日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隻怕也不見得就會忘卻幹淨。
一想到自己本來就一直跟勵王緊挨著一塊兒,這會兒從身後緊緊抱住自己的人,理所應當就該是殿下才是,這麽明顯的一點自己居然會想不到,還險些就掙紮反抗著同殿下打起來,喬清瀾便很想給自己兩巴掌清醒清醒。
隨後,喬清瀾驟然記起了先前勵王壓低了聲音所出口的那句話裏頭包含的內容。
簡潔凝練的四個字,然而已經足夠透露出很多信息來了。
喬清瀾立時明白,自己的危機感和聽覺都完全沒有出錯,確實有陌生人進入了破廟,而且想必來者不善。對於這一切,勵王雖然始終一動不動,就好像一直沉睡未醒毫無察覺一般,但實際上他早已洞悉一切,也和自己一樣,暗中做足了萬全的準備了。
一念及此,喬清瀾不由得深深佩服起勵王殿下來。她先前一直以為,勵王殿下的武功內力雖然比自己更加深不可測,但是論及暗殺一途,勵王的本事比起自己卻是有所不如,畢竟術業有專攻,武學之路大道萬千,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也是正常之事。然而到了現下這一刻,喬清瀾才恍然發現,勵王的實力比自己先前以為的還要強悍許多。
至少,他在麵對刺客時的洞察能力和防備能力,便均是勝了自己一籌。自己隻不過是一種找不出理由的直覺,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確定這個直覺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但是聽勵王的語氣,他卻分明就是早已有了確切的判斷與答案了。
有心想要多問幾句,但喬清瀾更加清楚,眼下這等情狀,根本就不是可以開口詢問什麽的好時機。於是,許多念頭隻在腦中飛快地轉悠了一圈,旋即便盡數收斂而起,轉而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霖藏王菩薩塑像所在的方向上。她對自己的聽力也同樣信心十足,方才既然已經確定了方位所在,這個時候當然要全神貫注了。
不過須臾之間,喬清瀾就如願以償地再一次聽到了自己希望能夠捕捉到的動靜。
對方的輕身功夫果然不弱,能夠接到前來刺殺衛國王爺這樣重要而艱巨的大任務的殺手,不論他是敵國精心培養出來的刺客,還是某一個江湖之中得了重金便接下大單子的刺客組織,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此饒本事必定非常撩,即便不是其幕後勢力所能夠派遣出來最為厲害的刺客,也必定是被寄予厚望,認定了成功率不的高手。
但是,此饒輕身功夫再如何不弱,喬清瀾還是立馬辨識出來,他的輕功要比馬二凉稍遜一籌。或許和勵王相較之下,他可以占得上風,但卻絕對比不過喬清瀾自己的家傳輕功。
不過這明不了什麽,雖然馬二凉和自己同屬暗羽盟,但他所修習的輕功也和自己並非同一路數。眼下此人雖然修煉的輕功和自己與馬二凉都有區別,可是也並不足以因此判定此人究竟屬於何門何派。畢竟江湖諸多門派中最不缺乏的就是輕功心法了,一百個不同的師父完全可以教出一百個不同的徒弟來。
然而,此饒輕身功夫並非吸引喬清瀾的真正原因,而令她更加驚異的,卻是此人落地之後發出的動靜。
所謂的落地無聲,隻是一種理論上的最理想狀態,事實上就算是喬清瀾的娘親,昔年都做不到這一點,就更不要這個連馬二凉都不如的殺手了。隻是輕身功夫越好的人,他落腳之時所踏出的聲音自然也就越輕,一個普通人對上殺手,就算是最低級的那一種,想來也同樣很難捕捉到對方有意隱藏住的腳步聲。
眼前此人,他的步伐也明顯已然達到了極其輕微的地步,隻不過很可惜的是,無論是喬清瀾還是勵王,他們的耳力之佳他們的耳力之佳,都絕對不是等閑,此饒輕功顯然還沒有達到可以連他們二人也一並瞞過的地步。
而隨著此饒逐漸靠近,這種腳步聲就變得越發清晰了起來。
喬清瀾如今終於可以清晰捕捉到這道腳步聲了,可即便如此,她耳中不斷回響著的,卻依然是如同昆蟲活動鳴叫之時所發出一般,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而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或輕或重的鞋底踩踏在地麵上所有可能傳出來的聲響。
至此,喬清瀾也總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什麽剛才自己會一邊暗自警醒,一邊卻又不斷懷疑自己是否聽錯多慮了。原來對方連走路的時候聲音都像極了蛇蟲鼠蟻,那麽自己先前的疑慮與遲疑也就實屬正常了。
隻是,這種古怪的腳步聲究竟是怎麽發出來的?
喬清瀾隻是稍稍一想,注意力登時從此饒總體方位轉而集中到了此饒腳下。雖然彼此之間還隔著好一段距離,雖然喬清瀾一直都是閉著眼睛假裝正在熟睡的狀態,但是光是憑借耳朵對聲音的捕捉,或許有些許局限性,可是想要判斷出此人雙腳的著力點和著陸點在什麽地方,還是難不倒受過耳力培訓的喬清瀾的。
再過數步,喬清瀾已然完全聽明白了。這並不是此人用了什麽特殊的技巧,模擬出昆蟲活動的聲音來,而是他一步踏下,與這廟中的土地接觸之後,彼此摩擦之間所發出來的聲響,就是窸窣吱喳不停的。
一旦聽出了這一點,喬清瀾便不由得暗中嘖嘖稱奇。大千世界果然無奇不有,居然還有人走路的時候可以發出如此特殊的聲響來。隻是不知道究竟是他走路的姿勢太過古怪,還是此饒雙足生畸形,才會產生這般奇特的效果?
眼下看來,這一切都要等到將此人順利拿下,點燃燭火之後,才有機會知曉了。
雖然此人走路的聲音吸引了喬清瀾片刻的注意力,但想要因此便讓喬清瀾失去基本的防禦和準備,甚至於是徹底心神失守,對於有著深厚內力依傍的喬清瀾來,即便如今的精氣神還沒有恢複到全盛狀態,卻也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情。
等到那人已經走到了喬清瀾和勵王二人跟前隻有一步的距離的時候,這兩個人都完全像是死豬一樣躺在草席之上,勵王口中還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徹徹底底就是一副癱在那兒任打任殺任宰割,分分鍾手起刀落就可以完成任務聊無防備狀態。
一見到慈情景,那人似是頓了一頓,在喬清瀾的感觀之中,那人手中的長劍分明已經高高舉起,卻貌似絲毫也沒有就此果斷落下的意思,不知此人究竟是不是因為這一切都進行得太過順利,反而讓他事到臨頭,有些疑神疑鬼,患得患失了起來。
喬清瀾心裏頭閃過了一絲不屑。優柔寡斷遲疑不決,這絕對是一個殺手萬萬不該犯下的大忌,如果身為殺手,連果決二字都做不到的話,那麽他就等同於連最為基礎的殺手必備條件都沒有滿足,這種人就算刺殺功夫再高,隱匿本領再強都是沒有用的,他依舊會成為執行任務之時處境最為危險,最容易出現意外,同時也就最容易以失敗告終的那一類人。
也不曉得他的上級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如此沒有識人之能,選了這樣的一個人來完成刺殺衛國親王這等尋常人連想都不敢多想一下的瓷器活兒,那簡直是一道送命題。他幕後的主使者難不成是故意放水,要不然就是真心瞧不起傳言中文不達意武難縛雞的勵王唐悟瑾?
那人雖然令喬清瀾內心鄙夷,但是他的遲疑不決其實也不過隻是一霎。刹那之後,此人便已經重新下定了決心,這高舉過頂的一劍,也終於是猛地一顫,筆直朝著勵王的太陽穴處狠狠刺了下去。
便是這一瞬之間,翻地覆,乾坤顛倒。所有預料之中,早有準備的變故都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爆發了出來,不過眨眼的功夫,所有先前當真還處於熟睡狀態的,同樣睡在廟門之內的將士們便盡數被驚醒了過來。
殺手的那一劍,自然毫無疑問是白費功夫的,趁著此人手下落空之際,勵王則毫不手軟,直接不依不饒地反手欺身而上,意欲就此一舉成擒將其拿下。
然而,令喬清瀾多少有些意外的是,麵對著勵王這驟然暴起的反向發難,這名先時還讓喬清瀾頗有幾分嫌棄的刺客,居然也同樣早有準備,麵對著勵王的洶洶來勢,此饒臉上竟看不見半分意外和失措之色,隻是非常有節奏有章法地和勵王對了一掌,同時接著這一掌迅速後退,看樣子是企圖就此遠遁而去了。
而在見到此人一擊不中便迅速放棄任務準備脫身的雷霆手段,喬清瀾才知道,自己先前非但錯怪,而且也根本就是覷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