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黑漆棺木
重陽節
渭水之濱熱鬧非凡，由遠及近，依次是農田、草地、沙灘、碎石和密密麻麻的渭南縣百姓。
關於渭河，李強知道一個成語，涇渭分明。
渭河是黃河最大的支流，源於甘肅，經陝西入黃河；涇河又是渭河的支流，發源於寧夏。
秋水湯湯，與現世不同的是，眼前這渭河水卻清澈許多，難道這大唐貞觀年間，涇河才是渾濁的那條？
平地連滄海，孤城帶渭河。
今天是一年一度祭河神的大日子，到場的渭南縣百姓足有上萬人，人頭攢動。不少穿著麻衣，赤著腳的年輕人不斷跳躍著，想向前多看幾眼。
“範縣令出來了！”
“範縣令在上香祭河神！”
“縣令大人好像又消瘦了些。”
“政務操勞……”
百姓們高聲交流著自己看到的景象。
渭南縣令戴著黑色襆頭，穿綠色朝服正裝，胸前繡著一片寸許長的花圖。
他站在堤岸上，麵前已經擺好了香案，在一眾渭南縣官吏的簇擁下，擺糕點瓜果，點三炷香，拜祭河神。
“今年的童男女是兩對，比往年要多一對。”
“河岸邊的草船已經擺好了。”
“香燃起來的時候，祭典就開始了！”
河岸邊，擺著兩隻草葦編成的草席，就是百姓口中的草船。隻等三柱清香燃盡，就會有人將兩對童男女裝上船，草席編成的船經不起浪衝，到不了河心就會散了，兩對孩童就會被河神收走。
“這就是殺人！也不知道這些百姓湊的什麽熱鬧！”陳鶴鳴一臉不屑道。
周發連忙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道：“你聲音小點，這裏可有一萬多人，要是把他們惹惱了，能把你撕成碎片。”
陳鶴鳴聽了周發的話，也覺得後怕，趕緊閉嘴。
祭河神大典開始後，李強、王長鎖、陳鶴鳴三路人馬也匯合到了一起，隻等河妖出現，然後判斷一下能不能打得過。
堤岸上清香燃過三刻，縣令帶著渭南縣一幹官吏，大小捕快衙役對著香案行叩拜大禮。
“河神保佑，渭南縣來年風調雨順，年登歲稔，無水旱之弊，無饑饉之災。。”
“河神保佑……”
“河神保佑……”
百姓們也紛紛祈禱著，河神是神仙，是講信用的，自從收了這童男女後，渭南縣已經數十年沒有遭過水災了。
“你們說，等會如果百姓們知道他們拜的河神是妖怪，會是什麽反應？”陳鶴鳴壓低聲音道。
這倒是個好問題。
到場的一萬多渭南縣百姓，絲毫不覺得這是一場吃人的典禮，反而覺得驚奇有趣。此刻求河神保佑的神色又虔誠無比，等會要是知道了他們拜了數十年的河神是個妖怪，還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反應。
“應該會生氣吧，畢竟被一個妖怪騙了這個久、”
“那可是妖怪，弄不好會殺人的，我覺得應該會害怕。”
……
大夥猜測著。
周發沉吟片刻，說出了他的想法：“也許會不相信，然後遷怒告訴他們真相的人。”
會不相信麽？
大夥思索起來，又覺得周發的猜測不無可能。
陳鶴鳴笑道：“周兄倒有一種魯迅先生：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的味道。不過……，不過我的想法和周兄一樣。”
說話間，百姓們又歡呼叫嚷。
“堤那邊好像還有東西！”
“今年的典禮好像比往年還要熱鬧！”
河堤另一邊過來一隻隊伍，前麵嗩呐腰鼓吹吹打打。後麵十二個壯漢，赤裸上身，腹肌曲線分明，下身黑褲黑鞋。
壯漢們雙肩抗著小臂粗的黑鐵鎖鏈，鎖鏈的另一端連著一口黑漆棺木。
十二名壯漢全身青筋暴起，一步一個腳印，拉著六口大棺蹣跚前進。
“他們拉的是六口棺材！”
“之前沒見過那些漢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
“那棺材裏有什麽，裝了人麽？”
“那棺材好像是空的！”
“往年可沒有這個。”
……
百姓們張望討論。
齊旭湊到李強身邊：“強子，你看見沒有，隊伍中間有個老頭。”
李強怎麽會沒看見呢，他現在六識通透，目力驚人。
遠處走來的隊伍，前麵是樂隊，後麵是壯漢拉著大棺。六口黑漆棺木中間，有一個老頭，正是之前李強等人所住客棧的主人，吳老爹。
“嗯，我看見了，是吳老爹。”
他怎麽會在這裏？
那六口棺木現在是空的，難道說今天要死人不成？
齊旭問道：“他來這做什麽？不是說他孫女已經買走官府裏的名簽了麽？”
昨天審問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吳老爹抵押了客棧，找當鋪借了十兩銀子，在官府那裏買走孫女的名簽，秋後商隊沒來，吳老爹還不上帳，才引來張老五逼債。
他孫女都已經沒事了，現在又來湊什麽熱鬧？
李強搖頭：“不知道，等等看。”
十二名壯漢將六口空棺拖到綠油油的縣令身後，將小臂粗的鐵鏈從空棺上解了下來。一路上，黑棺過處，地上拖出深深印記，十二名壯漢身上也勒出數條紅痕。
縣令轉身，衝百姓躬身一拜，壓壓手，現場安靜下來。
“百姓們，咱們渭南縣來了妖怪！”
縣令聲音洪亮，一句話讓原本安靜下來的人群又炸開了鍋。
渭南縣來了妖怪？沒聽說啊。
縣令大人總不會說謊，可那妖怪是誰？在哪？何時來的？
縣令又用手壓了壓百姓的聲音，問道：“百姓們，大家說怎麽對付那妖怪？”
“斬妖！”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斬妖、斬妖！”
然後所有在場的渭南百姓一齊喊道：“斬妖、斬妖！”
上萬人的呐喊聲直衝霄漢，震耳欲聾。
縣令眉毛上揚，嘴角浮起笑意：“說得好！本縣今日請來十二力士，正是來降妖伏魔！無論何方妖怪，隻要膽敢來我渭南縣，定讓他有來無回！吳老爹，你說與大家聽。”
吳老爹顫巍巍上前兩步，出現在上萬百姓的視線裏。
“咳咳……，前幾天，小老兒的客棧來了幾個外鄉人。一到晚上，他們就會消失在房裏。小老兒本以為他們是冒險者，直到昨天才發現，他們幾個是身上冒著光，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
縣令不等吳老爹說完，用手指向了李強所在的方位，朗聲道：“大膽妖孽，竟敢來我渭南地界，還不現出原形！今天這六口棺木，就是本縣為你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