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架空豪門世家-4
葉先生名叫葉之承,今年三十二歲,是個名副其實風流倜儻的二世祖。
葉家老先生老來得子,打小沒舍得把親兒子往狠裏磋磨,隻能尋著個唐之言,養在身邊好今後能對兒子多多幫襯。
唐之言一直做得很好,年少時便沉穩有度,而且為人有那麽一股子迂氣,葉老先生心裏明白,這孩子靠得住,兒子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有什麽隱患。
可小先生不懂這些,他大了唐之言六歲,為人處世倒像是隻有六歲。
直到八年前葉老先生過世,小先生的天一夜之間塌了,那時候要不是有唐之言,怕他早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親戚和手下瓜分吞吃幹淨。
這麽多年下來,二世祖總算長大了點兒,可仍是沒有他老子當年半成的風采。
葉之承沒有識人之明,偏還沒有容人之量,他眼看著唐之言在葉家威望越來越高,心裏不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過幸好他還沒糊塗到底,想到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再加上唐之言看起來確實沒什麽野心,兩個人相處也還算愉快。
其實如果說真話,唐之言在他家先生那裏最加分的項目應該是他不流於俗的好相貌。
葉之承是個顏控,而且還是個天生彎,他十四歲那年完成任務一樣抱回來大小姐交給他爹,就撒歡一樣投向了男色的海洋。
唐之言長得白白淨淨,劍眉鳳眼,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顏色淺淡,棱角清雅,一張臉放在那兒就是一幅畫,葉之承當年能歡歡喜喜地接受他給自己指手畫腳,那實在是看臉看得神魂顛倒。
可惜唉,葉大少一輩子就怕他爹,老先生留下來的人,他還真沒膽量使出什麽歪招兒拐上床去。
這一晃八年過去了,葉之承覬覦之心沒減,恐懼與怨憤卻也是與日俱增,他對唐之言已經拎不出來任何一種簡單純粹的感情,稀罕他到死和恨不得他死的兩種念頭常年交鋒基本持平。
在秦家巨大的壓力和被信任的人背叛的驚怒下,第二種情緒毫無意外地占據了上風。
他暴怒地把唐之言扔給刑堂,連去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
可他總忍不住想起來那張俊美的臉,想起那人總慣性掛在唇邊的一抹笑,每想起來都要再暴怒一遍,在家裏摔桌子砸碗,卻宣泄不得半點鬱氣。
大小姐就那麽跟小男朋友跑了,一直過了三天,他這做爹的都沒發現。
眼看著今天就是跟秦家約好交貨的日子,葉之承早半天就六神無主地坐在沙發上,驚恐地等著看秦家和刑堂的電話哪邊先響起。
他終究是個沒種的貨色,如今最後一層保護傘被自己親手撕去了,便隻能懦弱地等待命運宣判,像一隻縮著脖子等風雨的鵪鶉。
天不從人願,還是聯通秦家那邊的電話先響了。
葉之承根本沒注意到現在離預定時間還早了三個小時,他拿起電話的手都在抖,恨不得把話筒當成炸藥包遠遠地扔出去。
說實在的,葉家的勢力雖然比不上秦家,好歹也是國內的大家族,他這副慫樣,委實丟盡了葉家幾代人攢下來的臉麵。
“葉先生嗎?”
“……是。”
對麵沉默了一下,顯然是聽出了被極力壓抑的恐懼,但打電話來表示合作愉快的秘書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得到這種反應。
不過他隻是執行任務的,任務對象是什麽心情,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們秦總專門讓我感謝您令人驚喜的速度,這三個小時為我們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今後若有什麽合作,我們一定會優先考慮葉氏的,在此祝您財源廣進。”
“……”
“請問您還有什麽疑問嗎?一切正常的話,這筆交易的尾款已經打入您提供的賬戶,很高興與您的公司合作。”
“……是……合作愉快。”
聽到這代表著任務結束的辭令,秘書沒有拖延半秒便掛了電話。
他後麵,氣度非凡的男人挑眉道:“他反應如何?”
秘書畢恭畢敬地回答:“秦總,葉之承語氣十分古怪,好像心虛恐懼得厲害……總之一點邀功的跡象都沒有。”
男人嗤笑一聲:“果然叫我猜對了。”
他卻不繼續說下去,隻是揮揮手讓秘書退下,兀自點燃了一支雪茄。
醉人的煙霧升騰起來,男人調轉皮椅麵向窗外的車水馬龍,臉上的神色有些莫測。
“唐之言……”他像咀嚼煙草一樣讓這個名字慢慢在唇齒間滾過,竟輕輕笑了起來,“鳳棲梧桐……葉家那塊野雞草棚,哪裏能容得下你?”
與此同時,葉家大宅。
葉之承就算再沒用,這會兒也終於感覺有點兒不對勁兒起來。
他想起被扔在刑堂四天的唐之言,突然就一陣心悸。
貨到了……貨怎麽可能到呢?那李家劫走的那一批是什麽?唐之言……唐之言他到底做了什麽!
“……先生。”葉之承滿腦子混亂地坐在沙發上,管家卻忽然來到了他身後。
他被驚得一跳,回頭去看後麵的老人,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拔不出來。
老管家提高了聲音:“先生!”
他很不喜歡這位小先生,但怎麽說也是老爺的骨肉,平時態度也都十分恭敬。
隻是這次,葉家出了這麽大的亂子,作為掌舵人他竟然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最親近的副手扔到那種地方,實在讓老管家寒了心。
他同樣是從頭瞧著老爺培養唐之言的,從小看著唐之言長大的人,能有誰不喜歡他,不信任他呢?
他本就是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怎……怎麽了?”
老管家暗道一句爛泥扶不上牆,把手裏的信封遞給他:“外麵剛剛送進來的信……”老人猶豫了片刻,歎了口氣,“是之言手下的人,你讓人把他們抓得差不多了,這個好容易逃出來,也就是為了給你送封信。”
葉之承忽然喉嚨發幹,他恐懼地看著潔白的信封,竟是沒有拆開的勇氣。
老管家勸道:“你就看看吧……之言出事前剛把信給他,交代無論如何都要親手送到你手裏。萬一……萬一跟這次的事情有關呢?”
葉之承顫抖著手,把信封拆開來。
裏麵是一個亮黑色的移動硬盤。
他心裏忽然浮起一個猜測,這猜測太過讓他惶恐,簡直要喘不上氣來。
但他終究把硬盤塞進了電腦,女兒和自己手下一個男人親密擁吻的影像跳了出來。
……
“砰”的一聲,葉之承的拳頭狠狠砸在屏幕上,受力處蔓延開蜘蛛網一般細密的裂紋,有鮮血順著拳頭流了下來,他卻渾然不覺。
剛剛還在疑惑的秦家說的事,現在看起來再明顯不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畜生!真是個畜生!”
老管家憂心的卻是另一件事,他拉住葉之承的手臂哽咽求懇道:“先生……先生,之言還在那鬼地方呐!您就行行好吧……”
葉之承渾身一哆嗦,頓時像被人迎頭擊了一拳,整個人都懵了。
他……他怎麽有臉再去麵對唐之言?他不給他一點辯駁的機會就把他交到杜朗那屠夫手裏,他又怎會不知杜朗是個什麽樣的人!
女兒背叛了他,和宿敵聯手想要置他於死地,而唯一看破了這一點,一心為他著想、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千方百計把貨送到的唐之言卻被關進了刑堂!
什麽威望,什麽怨憤……唐之言哪裏值得自己那樣百般猜度,他隻一直是那個衣著樸素眉目如畫的少年,跟在父親身邊,看著自己的眼裏充斥著感激與親近。
葉之承哆哆嗦嗦地癱倒在沙發上,把臉埋進掌心,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先生……”管家使勁拽著他的胳膊,也是老淚縱橫,“我知道您難受,可求您救救之言吧……那裏、那裏哪是人待的地方啊先生……”
葉之承好像被針刺了一樣一躍而起,邊向門外跑邊瘋了一樣大喊:“快備車!快來人呐,給我備車!”
不……唐之言,你不能有事!我決不允許你出事!
你不是總說自己命硬嗎!你不最是無所不能的嗎!你怎麽能就這麽倒下呢……我這次犯的渾如此愚蠢,你難道還不來給我善後嗎!?
葉之承在飛馳的豪車裏坐立難安,控製不住自己地去想象唐之言的境況。
他會恨我嗎……他一定會的,我竟這樣對他……
不……他一定不會的,他怎麽會恨我呢,哈……
他會怎麽樣呢……在那鬼地方待了四天還要多……天啊……
不……不會有事的,之言一向厲害,四五個打手都近不了身……
可他技法厲害……身體卻好像沒有特別強壯……
無窮無盡的想法在葉之承心頭爆裂,簡直要把他的胸腔炸開,他想起來前幾天自己是如何冷酷地連唐之言見一麵的祈求都斷然拒絕,像是連被人扇了幾十個耳光一樣,臉上火燒火燎的疼。
他那時一定是想告訴我真相的吧,我怎麽會連見他一麵都吝嗇呢?
也許他隻是擔心我不知內情,受到傷害……
當你厭惡了一個人的時候,那麽他一舉一動都會令你生厭,你會不自覺地去歪曲他的任何舉動,覺得他沒有一處不令人討厭。
但是當你開始知道不論他做什麽都是為了你……當這種厭惡轉化為無盡的愧疚和喜愛的時候,便同樣會為他找到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給他的一切舉動都像聖人般純潔美好。
有什麽用呢,這兩種情緒歸根結底並無不同,都不過是自私之人自我粉飾的鐵證罷了。
車子終於停下了,葉之承下了車,麵對前麵冰冷高大的建築,竟是一陣腿軟。
但他終究是邁步走了進去——在他能做到的範圍之內,他已經無法忍受讓唐之言再多受哪怕一秒的苦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