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漫漫長夜並沒有結束。起因是邱瀚宇的客房因為長久無人居住,床墊都沒鋪,還放著一張涼到骨子都發冷的涼席,這時已經淩晨兩點,實在不適合折騰,於是經過友好協商,兩人“同床共枕”了。


  邱瀚宇的床很大,容納兩位成年男性不成問題,為了避免自己觸碰到辰良,邱瀚宇用軟被疊成了一座橫亙兩人之間的“被子山”。但在邱瀚宇為傑作得意的同時,也為自己窄得可憐的睡眠空間犯起了苦——這可是相當於三個人擠在一張大床上啊。


  辰良怪不好意思,他背向邱瀚宇,卷著被子低聲喃喃:“你可睡進來點。”


  “我喜歡睡邊上,你管我。”邱瀚宇說著違心的大話,身體卻如蒙大赦地往床裏挪了挪。離辰良近了,某些能刺激荷爾蒙的景致就看得清晰了。


  裸露在被外的後頸弧線非常優美,因為曬不到太陽,膚色理所當然地白,潔淨得幾乎看不到毛發,就像一塊鮮嫩的水豆腐,光滑細膩得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摸。


  邱瀚宇呼吸不由自主地變沉了,視線順著後頸遊走,白而圓潤的耳垂像蔥白的翡翠,抹著一層光亮瑩潤的光,好想輕輕觸碰一下,看看手感是軟是柔。


  他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腹部快速趟過一股熱流,順著腹部往下流淌……他猛然驚醒,他到底在幹什麽,真是瘋了,居然又對著辰良產生了生理反應。他慌張地掀起被子蓋住頭,翻身背對辰良,嘴裏喃著佛經,催眠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但好似中毒一樣,越是不想越是記憶深刻,連沉在記憶深處的辰良全身圖都浮現出來,肆無忌憚地在腦海裏晃悠。


  他都不知道自己喃了多久的經,困意都被喃了出來,眼皮子毫無精神地耷拉下來,慢慢地陷入了睡眠。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得見碰不到的怨念讓邱瀚宇做了一個美妙的夢,誰也不知他夢到了什麽,但這美妙的夢卻讓他身體不由自主地轉向辰良,向散發熱量的辰良靠近、靠近,最後緊緊貼著被子山,停在離辰良很近的地方。


  辰良感到熱度的瞬間就驚醒了,邱瀚宇的呼吸不偏不倚地噴灑在他後頸上,令人無法忽視的軀體散發著熱量,把他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


  記憶的潘多拉之盒被猛然掀開,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傾巢而出,那個夜晚的可怕記憶霎時闖入腦海,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痛苦地抱住頭,緊緊咬著下唇,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害怕,很害怕!那個夜晚是他接觸恐懼症的來源,他掙脫了那個夜晚,卻掙脫不了陰影留下的心理疾病,他害怕被人觸碰,害怕有人在他背後接近他!


  身體的顫動帶得床抖動起來。


  “嗯?”邱瀚宇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無意識地看了看辰良,腦袋還沒轉過彎,嘟嘟囔囔了一句,“都開了暖氣,你怎麽還冷成這樣。”然後,他隨手扯開了被子山,將整床被子蓋到了辰良身上,見辰良還有些抖,索性連人帶被抱住了辰良,閉著眼喃喃自語,“人體取暖機,借你用一晚,不用……”“謝”字還沒說完,他就沉入了夢鄉,發出均勻的呼聲。


  兩床被子外,是邱瀚宇矯健的軀體,溫暖又熟悉的氣息籠罩著辰良,明明是他害怕的近距離接觸,但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心安,恐懼逐漸被暖意驅散,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個傻子,居然以為他在發冷,還給他蓋被子,有誰見過這麽傻的人麽。


  真是傻得讓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邱瀚宇、邱瀚宇,別再對我好了,我真的,會愛上你。


  辰良很久沒有做過這麽心酸的夢了。


  夢裏,穿著紅色長裙的母親的和長相模糊的父親圍在他身邊,幸福地一起捧著一個生日蛋糕,開心地說:“生日快樂。”他興奮地伸出手,調皮地想抓起一塊蛋糕,但那一瞬間,“啪”,幻影破碎了。


  父親的笑容逐漸淡去,長相變成了一團灰黑,他的家門再也沒被父親打開,他的房門再也沒走進過一個叫“爸爸”的人。然後,他失去了父親的愛。


  母親的紅色長裙鮮豔地呈現眼前,但下一瞬間,穿著紅色長裙的母親突然倒在麵前,在醫院裏停止了呼吸。然後,他失去了母親的愛。


  孤獨的世界裏,隻剩下他和弟弟。他揮手告別學校,埋起了珍愛的課本,背上了行囊,穿上破舊的衣裳,進入魚龍混雜的世界。然後,他失去了老師和同學們的愛。


  他的世界不會再有愛他的人,弟弟從來不懂愛,能愛他的,隻有他自己。


  所以,他渴望愛,也渴望著被人愛。


  他睡了有史以來最冗長的覺,睜開眼時,枕邊的氣息已經消失。床頭擺著一瓶鮮奶和一袋麵包片,下邊墊著一張紙,簡單粗暴地寫著:不用謝。


  真是邱瀚宇一貫的傲嬌風格。


  牆上的鍾走到了早上十點,辰良才想起來前天跟人家換了班,今天他休息。他起床下樓,發現一樓像被大水淹過一樣,地板上積滿了充滿油臭味的水,水高得幾乎沒過了鞋底。


  他大吃一驚,匆匆去排查問題,發現是廚房水管破裂,導致的漏水,他立刻關閉了水閥,打電話給邱瀚宇,把漏水的事情告訴他。


  邱瀚宇正忙著看一份合同,無心去管家裏瑣事,隨口就說:“你去找物業,讓他們找人來維修。那些髒水我叫家政來清理。”


  辰良馬不停蹄地去找了物業,物業答複說維修人員剛去幫一位業主修水管,暫時抽不開身,可能到中午時間才能過來,辰良發了個短信告知邱瀚宇,並說自己今天休息,可以幫邱瀚宇守家,等到維修人員修好後他再走。


  邱瀚宇隔了很久才回複了一個“好”字,之後沒再有任何動靜,看起來很忙。


  辰良回到邱瀚宇家,看著滿地腥臭的生活用水皺了皺眉頭,邱瀚宇說等家政來處理,但誰知道家政何時會來,在此之前難道要一直忍受這股臭味?


  他忍無可忍,從褲帶拿出手機,卻意外碰到了消音鍵,他不知道,就隨手把手機放在了桌上,然後找到拖把和掃把,卷起褲腳和袖子,親自動手處理汙水。


  在占地麵積寬廣、家具眾多的大房子裏清理汙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把汙水拖到洗手間還不夠,還得用掃把掃,鏟進簸箕裏,倒入桶中,再一起倒進洗手間,這工作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汙水的臭味很重,幾乎要捏著鼻子才能清掃。


  暖氣散發著蒸騰的熱量,不到一會兒,就把忙碌的辰良熏得全身是汗,他揩去頭上汗水,看著好不容易清掉汙水的地板,歎了口氣,把清洗液倒在拖把上,繼續新一輪清洗。


  邱瀚宇忙到了中午,午飯時才空出一點時間給辰良打電話,但辰良因為誤按了消音鍵,壓根沒聽到手機聲。


  通話以無人接聽的係統音結束了,邱瀚宇給辰良發了短信,看向自己的行程表,下午四點才有會議要開,在此之前時間空閑,上次跟陳良的見麵取消了,這空閑時段正好可以安排見麵。


  “去通知陳良,下午三點到我會議室來。”


  劉紹接到消息一哆嗦,差點把手裏的文件撒了,邱總,您還能再隨意些麽?這麽放蕩不羈地突發性安排,我們承受不住啊。


  方正國給辰良打電話時,辰良正因為維修人員很久都沒有來,出去找了物業,物業說維修師父還沒結束上一筆工作,可能下午才能過去。辰良無可奈何地回了邱瀚宇家,也就這時,他才注意到手機有消息。


  解鎖屏幕一看,五個未接來電,三條短信。


  打開最新一條短信,方正國暴跳如雷的字眼闖入眼中:看到信息迅速回電!要是再錯過這次見麵,就開除你!

  再往前一條信息看,辰良頓時變了臉色。


  下午三點見老總,現在都兩點了!辰良慌了神,發現自己誤按了消音鍵,懊惱地趕回房,一邊穿衣服,一邊給邱瀚宇打電話,然而邱瀚宇久久沒有接聽,他心急如焚,再打了一次,這才聽到邱瀚宇的聲音。


  “我有急事立刻得走,維修師父還沒來,怎麽辦!”


  邱瀚宇聽出辰良焦急的語氣,冷靜地道:“你去辦事,把門鎖上,我聯係物業就好。還有,”聽到對方要掛電話,他急忙添了一句,“今天比昨天冷,你把我昨天借你的大衣穿上!”


  辰良一愣,抓起衣架上的大衣,一邊穿一邊出了門。小跑到小區外,正好碰上一輛無客的出租車,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趕在三點前回到公司。


  但不巧,這會正是上班時間,車流量較大,饒是司機踩滿了油門驅車趕路,還是遲到了十來分鍾。


  邱瀚宇一臉不爽的表情坐在辦公室裏,目光時不時瞟向牆上的掛鍾,煩躁地抖動著雙腿,第十次問劉紹:“怎麽還不來?知道我的時間是金錢嗎?”


  劉紹第十次苦著臉解釋:“他今天休息,我也才知道,他正在趕過來,不過路上堵車,所以遲了。”


  “不是提前通知的麽?”邱瀚宇臉色又沉了幾分,要是平時,他肯定能理解,不會多說什麽,偏偏今天他被一份錯漏百出的合同弄得非常鬱悶,家裏還漏了水,這煩心事一堆積起來,心情就差到了極點。


  劉紹捏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說:“是、是,他電話一直打不通,直到兩點他才回的信息。”


  “下次碰到這種情況就直接扣工……”“資”字還沒說完,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去開門。”邱瀚宇整了整衣衫,剛想喝口茶降火,宋經理就把所謂的陳良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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