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辰瑞你好好休息,還說什麽話!”手機似乎被別人搶了過去,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你好,是辰瑞的大哥吧,我是辰瑞的朋友。事情有點急,我長話短說吧,辰瑞他被電動車撞了,左手鎖骨骨折,醫院說要先交費才給手術,他卡裏沒多少錢了,所以找你救下急。”


  辰良心跳一停,嚇得趕忙握住手機追問:“辰瑞的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大腦!”


  “你放心你放心,他除了鎖骨骨折外,都是輕傷,大腦沒受傷,精神很正常。我讓他跟你說幾句吧。”


  “哥……”對麵響起了辰瑞的聲音,虛弱得像無依無靠的孩子,辰良心抽痛起來,不得不用雙手按住手機,用盡全力控製自己的情緒,逼迫自己用平靜的聲音回道:“你別說話,好好養傷,我轉錢到你賬戶,你讓朋友幫你辦手續,安排手術後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謝謝哥。”


  辰良閉了閉眼,握住手機的手蒼白無力,指尖失了血色:“好好休息,有情況告訴我。”


  “好。”


  短暫而可怕的通話結束了,辰良偽裝的堅強頓時潰散。弟弟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如果再失去弟弟,他將舉目無親,他將沒有家了!


  雖然隻是骨折,但他還是很怕,真的很怕,如果撞得再猛烈些,是不是他最後的親人將會跟他永別,是不是他又要承受一次喪親的劇痛!


  他搖搖晃晃地倒在椅子上,痛苦地捂住臉,他多想此刻能飛到弟弟身邊,把所有財產都打入醫院賬戶,求醫生讓弟弟恢複健康。


  可是,遠在他鄉的他,無能為力。


  他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盡快平複心情,然後毅然衝進方正國的辦公室。


  “廚師長,我家裏出了急事需要趕回去,下午與董事長的見麵,我想請假。”辰良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他的開戶行是小眾銀行,這附近沒有,最近的銀行離這也有兩公裏,一來一回加上轉賬的時間,少說要一個小時。


  方正國看了眼時間,臉色霎時變了:“現在幾點,你才說請假,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董事長空出時間有多不容易嗎!”上次誣陷辰良不成,還差點把自己送進坑,方正國對辰良的怨氣可謂到達了頂峰,這會總算有個機會能教訓辰良一頓,他怎能錯過。


  “抱歉,”辰良愧疚地低下了頭,“家裏真有急事。”


  “我不同意!” 方正國一巴掌拍到桌上,指著辰良破口大罵,“有什麽事不能讓別人處理,非要你處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要是突然請假不去,就是丟我們餐廳的臉,給我們餐廳抹黑!以後你讓中餐廳怎麽看我們?說我們仗著有點本事,就不把董事長放眼裏,隨隨便便就拒絕董事長的邀請?” 方正國拍了拍自己的臉,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樣,“你讓我的老臉往哪擱,啊?你說啊!”


  “對不起,我真的有急事。”辰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這句話,他此刻有滿腔怒火與痛苦無從發泄,他害怕多說一個字,他會衝動地一拳打爛方正國刻薄的嘴。


  “我不管你有什麽急事,都讓別人處理,你以為這世界少了你就不能轉?你要是請假不去,你連累的是我們整個餐廳的人!”


  “好,”辰良猛抬起頭,雙眼迸射出堅毅的光芒,“我不連累餐廳。”不等被他氣勢嚇住的方正國開口,他果斷地摘下頭上的廚工帽,脫下廚師服,將兩者折疊放到方正國辦公桌上,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我辭職。”


  方正國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匆匆離開了酒店,辰良小跑到路邊叫出租車,哪知道路過的出租車都載有客人,用軟件叫車,也沒人響應。這裏畢竟是繁華的商業區,客流量非常之大,想找輛無人的出租車很不容易。


  辰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每耽誤一分鍾,他弟弟就要多痛苦一分鍾,他怎麽好受。


  他伸長了手朝路邊揮舞,焦慮得大半個身體都站出了馬路,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大老遠看到一輛出租車,就迫不及待地揮手,生怕對方看不到,不由自主地走出去了些。


  “喂,你幹什麽!”


  他猛地受到一股拉力,向後摔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同時一輛車快速從他麵前駛了過去,如果再晚幾秒,那輛車可能就會撞到他身上。


  “你趕著投胎也別害人家司機啊,知道站在馬路邊多危險嗎!”憤怒的罵聲劈頭蓋臉地從頭頂砸下,辰良懵了幾秒鍾,魂不守舍地回過頭,就撞到了邱瀚宇怒氣衝衝的臉。


  此刻辰良還在邱瀚宇懷裏,兩人肢體親密地接觸著,辰良木木地望著邱瀚宇,想起剛才的危險時刻,不免一陣後怕,幸好邱瀚宇及時拉住了他——真是,明明是罵他的話,明明是他曾惡心的親密接觸,為什麽感覺這麽感人與溫暖?

  邱瀚宇還沒意識到兩人姿勢曖昧,他把辰良拉到安全的地方,又是一輪說教:“你知不知道剛才在做什麽,差一點你就沒命了!”他剛好辦私事回來,正好看到辰良驚險的動作,嚇得膽都飛了,現在還沒回過魂來。


  辰良愧疚地移開了視線:“謝謝。”


  “你到底在做什麽,”邱瀚宇一頓,察覺到辰良不對勁,關切地問,“你臉色怎麽那麽差,發生了什麽?”


  辰良猛地回了神,焦急地抓住邱瀚宇的手臂道:“你現在方不方便,可不可以開車送我去銀行,很急!我打不到車!”


  邱瀚宇看了眼手表,又看向辰良緊張而懇求的神情,毫不猶豫地拉著他往停車場走:“走!”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劉紹,“下午的安排取消,時間過後再定。”能讓冷冰冰的辰良露出這樣失態的神情,事情一定不簡單,比起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幫助急需幫忙的朋友更重要。


  紅色的保時捷衝出了停車場,迅速在寬敞的道路上飛奔,辰良揪心地捏起了拳頭,忐忑不安地望著窗外,恨不得下一秒就開到銀行門口。


  他實在太不安了,煎熬的等待讓他更害怕,他需要分散注意力。


  “你上次給我喝的薑茶真管用。”邱瀚宇餘光瞥了眼辰良的拳頭,“第二天感冒就好了。我說,你可以開個專治感冒薑茶的醫館了,不用謝,我一定第一個捧場。”


  辰良一愣,轉頭跟邱瀚宇說:“不客氣,舉手之勞。”


  “我這人最大方,誰幫我,我就請誰吃飯,下次帶你去吃好的,你喜歡吃什麽,西餐、中餐、日料還是什麽?”


  辰良隨口道:“都行,我不挑,你隨意。”


  “去吃日料好了,我知道一家自助的,味道很棒,實惠,分量又足,那家的三文魚……”邱瀚宇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從三文魚講到廚師的手法,把牛皮吹得天花亂墜、生動形象,辰良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等邱瀚宇講完時,車已停在了銀行門口。


  “快下車快下車,講了一路我口都幹了,再講下去我舌頭要陣亡了。”邱瀚宇打開了車門鎖,“你別自作多情,我才不是分散你注意力才說這麽多的,我是為了要你請我喝薑茶。”


  黑暗的內心乍然射入了一道陽光,光芒萬丈,辰良定定地看了邱瀚宇很久,無聲地下了車,在風中遺落了一句:“謝謝你,朋友。”


  手術費加上後期住院費大約要兩萬左右,辰良為了以防萬一,打算轉賬三萬元,然而不巧,他的活用資金隻有兩萬,剩下的都存了銀行定期取不出來,迫不得已,他隻能向邱瀚宇求救。


  邱瀚宇站在取款機前,拿出了自己的卡:“你需要借多少?”


  辰良咬了咬牙,移開了視線:“一萬。”


  “知道嗎,你有個習慣,”邱瀚宇把銀行卡插入了取款機,在取款數額上果斷地輸入一串數字:15000,然後按下確認,“你心虛的時候,會看到別的地方。”將取出來的一大遝錢交到辰良手上,“要是隻借一萬,我看你明天就得喝西北風,我不是關心你,我隻是怕你喝西北風喝傻了,找我算賬。”


  接過這紅得亮眼的錢,辰良嘴角慢慢地上彎,露出了真誠的微笑:“謝謝。”


  笑容燦爛,如花若霞,仿佛世間最澄澈的清蓮,純淨無暇。


  刹那間,邱瀚宇的心漏跳了一拍。


  辰良坐邱瀚宇的車回到了公司,路上他很體貼地請邱瀚宇喝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邱瀚宇嘴上說勉強接受他的謝禮,實際上笑得不知有多開心。確認醫院幫安排手術後,辰良沉甸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心情複雜地回到了自己崗位。


  他衝動地放下廚工帽時,就想到了很多種後果,比如他會被暴跳如雷的方正國破口大罵,會被老張痛心扼腕地挽留,或者會被人事處一張開除的通知趕出公司,但沒想過,會有另一種結局。


  等待他的,居然是宋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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