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站在窗前，吳邪的眼神很空洞。
這裏剛剛下過一場雨，而五天前，吳邪就是冒著雨，被發現在村口的。
四周的血色暈開了一片腥味的龍舌蘭，在大雨裏被打得支離破碎。
而他單薄的身形倒在血暈裏，模糊的臉龐和□□的上身十七道傷疤。
胖子真的很心疼。
吳邪不讓他馬上通知解語花，他說，小哥會生氣。
可是自那次醒來，再醒來就是今天了。
離吳邪下鬥過去了五天。
僅僅五天，可是張起靈覺得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原來，吳邪，你在隕石下等我也是這樣如同萬蟻噬心的感覺。
我不會再離開了。
吳邪，所以，你也給我好好的。
張起靈走得很快也很慢，胖子的話讓他心裏慌慌的。
不過，沒事，隻要你回來。
隻要你回來。
“哪位？”是熟悉的聲調。
張起靈沉了沉氣息，推開了門：“吳邪。”
“哪位？”吳邪看著麵前的男人，詫異地睜大了紫色的瞳孔。
看不見嗎？張起靈皺眉，不至於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吧？
“先生哪位？”吳邪是看得見的。
黑瞎子站在張起靈身後：“喲，裝失憶？挺不錯的。”
“是真失憶。”胖子站了出來。
“假的。”張起靈上前一步，就把吳邪擁進了懷裏。
本來是想掙開的，但咬了咬牙，還是沒忍心推開他，吳邪把頭埋在張起靈頸窩裏：“起靈，我回來了。”
“嘖嘖，你們這麽秀恩愛不好的吧？”又一個和吳邪一模一樣的人掛著賤賤的笑容從屋裏出來。
胖子好奇了：“小哥，你是怎麽認出天真的？”反正胖爺我一看小天真醒來不認識自個兒就急了，嗯，這種糗事不能說！
齊羽：臥槽，你們這麽無視老子不好的吧！
黑瞎子：哎喲，我家媳婦來了，求抱抱！
解語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既然回來了，就把長沙那堆破事給解決了吧，你這回鬧大了，把你爸都驚動了。”
吳邪抽了抽嘴角：臥槽，老子一開始沒打算鬧這麽大的啊！
杭州。
“七麵。”吳邪走進盤口，抽搐著眼睛看了看上麵被劈掉陣亡的椅子，徑直坐了兩側的太師椅。
而聽聞小佛爺沒死回來了消息的眾人已經糾結了一幫亡命之徒，堵在盤口了，但各個老大還是很合作地過來開會了。
為什麽？
不要問老子為什麽！
解家九爺，道上黑爺，吳家張爺親自邀請，不來行麽？你說行麽？！
七麵隻看了一眼吳邪便很沒骨氣地跪下了：“佛爺我錯了，私吞的帳我馬上給您送過來！”
底下一幫老大集體低頭找眼珠子！
你搞錯沒有！
明明是你丫的帶頭造反的，你現在在幹嘛？！
有老大憤憤不平地想要開口頂撞。
“嗯，可以，給你們一分鍾時間……”吳邪話沒有說完，依然輕輕地呷著茶，看著碧螺春的茶葉上下浮動，眼底斂了一片鋒芒。
佛爺。
很多人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四年前的事情，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
那段連血色都籠罩著的長沙的地下世界，人心惶惶，你不知道，什麽時候你的腦袋會從脖子上掉下來，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過頭去，會發現自己已經死了，卻沒有痛覺。
都拜眼前這個笑得雲淡風輕的男人所賜。
噩夢。
他是所有長沙地頭蛇的噩夢。
他不在的時候，這幫亡命之徒誰都不怕，你說解家九爺？他的盤口可在北京呢，不管你！你說吳家二叔？拜托你都多少年不管事了，不屌你！你說吳一窮？稍稍有點忌憚，畢竟生出那樣的兒子，估計老子也心善不到哪裏去。
這都是建立在吳邪不在的時候。
吳邪是夢魘，哪怕是一個單詞，也能生生地嚇出魂來！
解語花在堂外攔著張起靈：“你不用進去了，在長沙，吳邪比十個解家當家都有用。”
張起靈，你是沒有見過四年前的長沙。
沒有見過四年前的吳邪。
大力傷還沒好，聽說佛爺回來了，硬是要過來看看，結果還是被攔在了堂外。
“張爺，不用擔心，這些宵小，還沒有這個膽子對佛爺動手。”大力說著自己打個寒戰。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也是噩夢。
“黨和人民保佑，小天真吉人自有天相。”胖子滿嘴跑火車。
“喲，出來了。”黑瞎子吹了聲口哨。
幾個人進去，還是幾個人出來。
唯一不同的恐怕是，所有人的身體都在不自覺地顫抖，越顫越厲害。
吳邪是最後走出來的，衝張起靈笑得很開心：“解決了。”
張起靈臉色很難看，伸手一把把吳邪按進懷裏：“不準這樣了。”
“好。”吳邪仰起頭笑，想了一會兒，“站住。”
那些老大不約而同地腳下一個趔趄：“佛爺？”
“這是我男人。”吳邪指了指手邊的男人。
“……”
趕緊的，來個人告訴我怎麽稱呼老大的老公啊！那些大哥心裏是崩潰當然！佛爺，求放過！
“大嫂好！”七麵最先反應過來，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哥大嫂，沒啥事我就先走了。”
“大嫂再見。”
“大嫂走好。”
“……”
吳邪直接笑倒在張起靈懷裏。
解語花很及時地補了一刀：“啞巴是受？”
吳邪瞬間臉色煞白。
“回去就知道了。”張起靈一個橫抱，把吳邪丟到了車上——
以後道上的人都知道了。
單單小佛爺一個人你就叫佛爺。
要是張爺也在，要叫佛爺——大、嫂！
胖子單手勾過齊羽：“現在貴族就剩咱們哥倆了，走，樓外樓，我請客，不醉不歸！”
“額，媳婦不讓喝酒……”齊羽一句話秒殺了胖子。
“你不要覺得單身丟臉就裝啊？”胖子一臉語重心長。
“叮鈴鈴”齊羽接起電話就把手機拿離耳朵一米遠，“喂，媳婦？”
“你個死鬼再不回家，今晚別想上床！”咆哮的絕對是妹子，胖子額頭劃下兩道黑線，但是誰來告訴他，這齊羽什麽時候脫單的！
“小哥，我爸媽找你。”吳邪一回到家就接到老媽電話，開口就找吳邪要人。
張起靈認真地啄完吳邪的嘴唇才有空問了句：“誰？”
“你爸媽！”吳邪翻了個白眼。
“一起？”張起靈眯起眼睛。
“不讓我跟。”吳邪皺眉，但沒一會兒就鬆開了，“放心吧，我爸媽很豁達的。”
這個豁達，是你用了多大的代價換來的？
張起靈終究選擇保持沉默。
“好，我去。”
終章
日子過得很快。
吳邪有時候晚上醒來看著身邊的人都覺得是夢，但是很滿足，真的很滿足了。
張起靈，你是小爺的。
吳邪有時候也會做噩夢，但大多抵不過那五年裏次次夢見張起靈不見了，死了，丟了。
現在醒來隻要看一下身邊人的側顏就能安靜下來。
但是倆個人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彼此。
例如。
吳邪從來沒有告訴過張起靈。
當年在漢武帝的墓裏他遇到了什麽，也從來沒有解釋過身上的十七道傷疤。
例如。
張起靈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當年他爸媽都對他說了什麽。
也沒有解釋過那天不讓吳邪上床的原因。
但是，無所謂啊。
我知道我們是彼此最愛的人就好了。
張起靈更摟緊了懷裏的人兒。
番外一
茂陵。
吳邪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有金衣玉縷，長著一張天人尤妒的臉。
“你要解藥？可以給你。”他說的很隨意。
吳邪抿著唇沒有說話。
“但是要留下你最重要的記憶。”
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在氤氳的霧氣裏麵，吳邪徒勞地一次次伸手去抓住從腦海裏支離破碎開的記憶。
張起靈，小爺不要忘記你。
小爺等了你五年，小爺不要忘記你啊。
最後，吳邪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空洞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嘖，我最愛看你們這些人無能為力的感覺了。”男人還在笑。
吳邪卻突然抓起了地上的匕首，一刀一刀把張起靈的名字狠狠刻在身上。
血夾雜著淚水滴在身上刻骨的傷口裏，澀澀地泛著疼。
但是再疼也疼不過忘記你的存在。
張起靈，張起靈，你是我一生的信仰，窮極一切我也要記得你。
沒有學過怎麽記住一個人沒事，我用身體和疼痛來記住你。
張起靈。
張起靈。
張起靈，多謝你出現渡了我一世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