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映入蘭蒂斯冰藍色的眸子中,那裏麵平靜無波,帶著讓人看不懂的淡漠冰冷。
“你說的對,我的確可以和他們交換條件。”
“但聯姻是最簡單的方法,聯姻所帶來的好處,不單單是基因片段那麽簡單。”
“艾諾身上有最純粹的麒麟血統,如果我和他結合,那麽生下的孩子,必然會擁有更加強大的傳承。”
蘭蒂斯美豔的容貌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容,旋即不見:“諸多好處,我何樂而不為呢?”
何樂而不為。
可是……南鏡呢?
希林道:“雖然我並不願看到你沉浸在南鏡離開的痛苦之中,但看到你就這麽把他從生命中割舍,我同樣覺得難過。”
“孩子們已經長大了。”
蘭蒂斯淡淡說道:“他們該學著接受擁有一個新的母父,而且我並不想一個人孤獨終老。”
在經過最初三個月失去南鏡的痛苦和瘋狂之後,蘭蒂斯慢慢開始嚐試著接受南鏡不知所蹤的事實。
再到後來,他已經能夠和別人心平氣和地提起南鏡,就好像南鏡已經成為他心中的回憶,以及上輩子相愛過的人。
很多熟悉蘭蒂斯的人,都在猜測,也許蘭蒂斯陛下已經從傷痛中徹底走出來,也有可能,是用這樣的表象,來掩蓋已經千瘡百孔的心髒。
但沒有人問過他,也不敢問。
所以,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希林愣了一會兒,才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蘭蒂斯,你不該恨他,畢竟他當初是為了救你才做了那樣的決定。”
蘭蒂斯笑了笑,伸出右手憑空抓了一把。
除了空氣,他什麽都沒有抓住。
“他是我見過最不負責任的人,將所有的痛苦留給別人,自己一走了之,他懦弱又無情,甚至不夠優雅不夠高貴也不夠聰明……”
一連串說了不少關於南鏡的壞話,蘭蒂斯輕輕笑道:“有時候想想就覺得奇怪,我當初為什麽會對他鬼迷心竅——不過他也做了一些好事,至少留給我兩個可愛的孩子。”
而現在,無論是他的大兒子還是小兒子,都已經成長為讓蘭蒂斯滿意的乖孩子。
希林聽著他偏頗的華宇,道:“蘭蒂斯,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自己難道不會心痛嗎?”
否認了南鏡,就否認了過去的自己。
希林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蘭蒂斯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中會無動於衷。
但不可否認的是,蘭蒂斯變了太多太多。
他不愛艾諾,卻可以答應和他聯姻,這放在以前,根本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包括當初蘭蒂斯讓所有人都誤以為希林是他的未婚妻,就是為了擋桃花,因為蘭蒂斯非常抗拒這種為了利益沒有感情的家族式聯姻。
蘭蒂斯望著天空,靜靜說道:“我不恨他,因為我是最沒有資格恨他的人。但同樣的,無論他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我都不可能和他繼續在一起。”
“為什麽?”希林問道。
“因為我忘不了他帶給我的痛苦。”
蘭蒂斯神色冷漠,仿佛在說一件毫不關己的事情:“我欠他一條命,如果他還活著,我願意用其他方式對他進行彌補,如果他已經死了,那麽我照顧好我們的孩子,以及他的親人,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無比冰冷,讓人聽起來感到絕望。
當他每每想起南鏡,痛苦要遠遠大於幸福的時候,蘭蒂斯開始減少回想南鏡的次數。
日久天長,幾年下來,他已經習慣於控製自己去回想那個人來了。
而且,也不想自虐般地讓自己陷入痛苦回憶之中。
希林很少和蘭蒂斯提起南鏡。
其實不僅僅是希林,蘭蒂斯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南鏡的雙親,都刻意減少和蘭蒂斯提起南鏡的次數。
他們害怕刺激到蘭蒂斯。
而且,七年多的時間,南鏡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無論如何追查,也了無音訊。
這讓所有人難以控製地浮想聯翩——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如果南鏡還活著,他為什麽不給家裏報個平安,讓大家放心?
沒有人會懷疑南鏡找不到機會。
所以,有極大的可能,南鏡也許已經死了。
希林不知蘭蒂斯這是在自欺欺人還是真的已經放下了,隻好說:“我們沒有資格要求你這輩子都守著一個不知在哪的人,隻希望你能過得好。”
麵對兄長,蘭蒂斯難得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
“我會的。”
希林離開之後,蘭蒂斯來到一間隻能由他打開的屋子。
屋子麵積不大,卻布置得非常溫馨——這像是一個雜貨間,放著各種小玩具,還有已經被閑置的嬰兒床。
一整麵牆壁上,掛著一張被放大數倍的照片。
蘭蒂斯站在照片前,抬起手,在上麵那人含笑的臉上撫摸著。
從眉骨,再到眉心、眼睛,一溜順著鼻梁下滑,來到了豐盈的雙唇。
再然後,蘭蒂斯傾身而去,將臉輕輕貼著照片中那個人的臉頰。
“我已經快要裝不下去了,好像隻有欺騙自己欺騙別人,才能暫時讓他們感到安心。”
“生物機甲馬上就要投產使用了,隻要再增加幾個基因圖譜——那些基因圖譜,X博士說,他會幫我們弄到。”
“X博士好像無所不能,不但隻用了三年時間,就把生物機甲精神力融合的方法找了出來,還進行了優化改進,讓一些基因等級不高的士兵們,也可以駕駛超高等級的生物機甲。”
X博士憑空出現,不知從何而來,也從不露麵。
他唯一和別人接觸的方法,或者通過終端,或者通過郵寄材料。
沒有人能查到他究竟在哪裏。
蘭蒂斯頓了一頓,才輕笑著問道:“你說,X博士不會是你吧?”
回答他的,是一個幾年都未曾有絲毫改變的笑容。
蘭蒂斯有些自嘲地說:“我一直都以為那個人是你,但後來,我才發現,那是一個還不到我腰間的矮個子——他能當場對高深的機甲問題對答如流,不可能是提前背好的知識。”
“可是不是你,又會是誰呢?”
蘭蒂斯故作沉思,然後笑了笑:“該不會是我們的孩子亞瑟吧?”
“無論是不是你,帝國能夠有如今的太平,能夠越來越強大,你功不可沒。”
蘭蒂斯起身,屈指在南鏡臉上敲了一敲,微笑道:“我以前有一段時間的確很恨你,恨你不負責任一走了之,恨你讓兩個孩子從小就沒了母父。”
“但後來,看著在七年前對我們來說,也需要二十年才能研製成功的生物機甲,在短短幾年內就被開發出來,看著在軍部清剿下節節敗退的神域聯盟,我好像明白你為什麽離開了。”
“我知道,那些都是你做的。”
蘭蒂斯看著照片上的人,等待了片刻。
和以往一樣,沒有人回答。
但蘭蒂斯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心中有一把天平,有自己的判斷,很多時候,他根本不需要對方來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就顏景能夠有所抉擇。
他離開了這張照片,打開終端,光屏跳躍出來,一段錄像開始從頭播放。
南鏡對著攝像頭,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我不告而別,你會非常生氣,恨不得把我拉回來掐死,更恨不得把我揉吧揉吧撕碎了,扔到宇宙蟲洞裏。
但如果你能看到我留下來的這段錄像,那就乖乖聽我說完接下來的話。”
南鏡的笑容收斂了一些,道:“冰輕語想要知道的,是長生不死的秘訣,而他知道我是完美體,所以想要對我進行研究。
如果我還是完美體,那大概會受很多的苦,甚至很可能被他弄死。但很可惜,在我誕下海希因的時候,完美體就不再是我,而變成了海希因。從我身上,冰輕語研究不出任何東西。
這是我所隱瞞的,最大的秘密,這個世界上,除我之外,隻有老祖宗和你知道,你要保護好我們的孩子,千萬不要讓他落到別人手中。
我和冰輕語做了一個交換條件。
我在神域聯盟讓他研究八年,而去如果在八年之內依舊一無所獲,那麽就主動毀滅神域聯盟,離開銀河帝國。
雖然我不知道他這樣要求的初衷是什麽,但他沒有必要欺騙我——畢竟他明明知道,即便不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也會為了你的安全,心甘情願和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