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作戲
徐皇後跟著趙凱文回宮,一路上各自坐在轎輦裏,互不搭理,像平常夫妻慪氣那樣,各自冷靜,各自沉默。
回到宮中,已經是夜裏。
無數盞燈火連城星河照亮深沉的皇宮。
徐皇後心裏很清楚,她同皇帝不是普通的夫妻,趙凱文是帝王,是天子,一言九鼎,而自己隻有依附他,才能得到尊貴的地位。
趙凱文可以帝她為後,也可以廢了她。
徐皇後心裏即便有氣也隻能忍著,到了皇宮,倆人下了轎輦,她便滿臉帶笑的迎了上去。
“陛下,在回宮的路上,臣妾認真的想了想,這李明德確實厲害,太子及不上他一半。”徐皇後態度上已經先軟下來了:“是臣妾有有眼無珠,臣妾愚昧了,也是人人都能像陛下您一樣慧眼識珠。”
她三言兩語的便將自己的錯承認了,也將趙凱文誇了一番。
趙凱文自然很受用的,冷冷撇了徐皇後一眼,便淡淡道。
“皇後知道就好。”
“陛下……”徐皇後聲音哽咽了。
趙凱文一時懵的,不知道徐皇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不禁退後了幾步,很是錯愕地看著徐皇後。
徐皇後撲通一聲跪在了趙凱文麵前,此刻她也不顧什麽皇後威儀了,也顧不上儀態了。她很清楚,李明德有這樣的本事,皇帝肯定是倚重李明德。
而自己的哥哥千不該萬不該去招惹李家人。
如果不好好與皇帝說情,估計明日起來就見不到自己的哥哥了。
徐皇後豁出去了,淚眼汪汪地哀求趙凱文。
“陛下,您救救臣妾的哥哥,臣妾哥哥隻是一時糊塗,還望您看見他這些人輔佐的份上,您就饒他一命。”
趙凱文躬著身攙扶徐皇後。
“你救朕有什麽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徐皇後不肯起,倔強地抿著唇,淚意盈盈地迎視趙凱文冷峻的目光。
趙凱文深歎了一口氣,見徐皇後執拗不肯起,便站直了身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沉吟著說道。
“當初朕怎麽說的,朕提醒過徐大人,凡事都要講究證據,他非要執意要我處罰李明德。朕說過,隻要他有證據,朕一定會幫他討回公道。”
說著,趙凱文麵露難色,在原地打轉。
“可徐大人怎麽做的?他直接殺到人家李家,重傷李宏文,他的行為如此可惡,朕如何幫他?難道你想朕錯失一個忠臣?皇後,你這可是給朕出了一個難題。”
徐皇後捂臉痛苦。
“皇上,臣妾哥哥糊塗,您能不能網開一麵,給他一條生路,臣妾想,他一定知道錯了,不會再找李家麻煩。隻要您給他一條生路,臣妾讓他隱姓埋名,從此消失在京都,決不會礙您眼,也決不會在給您添麻煩。”
徐皇後已經知道李明德的厲害了,她心直打顫,李明德有這樣的本事,那自家哥哥惹到了他,李明德豈會罷休,她是個聰明的人,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所以,她沒別的想法,她隻想讓皇帝暗中幫忙,這樣她的哥哥才能有活路。
麵對徐皇後的請求,趙凱文很矛盾,在心裏權衡了一番,他決定不幫,人家李明德不是傻子,此事李明德不可能善罷甘休,若是他從中作梗。
那依李明德性格,知道他有意幫徐家,李明德豈能咽下這口氣,估計朝廷之中又將雞飛狗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趙凱文也沒在猶豫,立即便給了徐皇後答複。
“皇後,此事朕無法幫,畢竟徐大人自尋死路,朕若是幫了徐家,那李明德可不是好惹的人,朕還指望他領兵打仗,收腹失地,一統天下。這樣的人才朕得來不易,若是傷了他的心,那朕將失去他,得不償失。”
徐皇後心中大痛,她隻覺得渾身冰冷,整個人猶如身在冰窖裏,冷得她直哆嗦。
“陛下,您就不顧一點夫妻情分,不念一點舊情嗎?臣妾同您夫妻多年,與陛下患難與共,臣妾哥哥曾經也是您手下的利劍,為您鏟除異己,排憂解難。而今他老了,無處用了,您便可以眼睜睜看著他落難嗎?陛下,您……”
“住嘴。”
徐皇後的話還沒說完,趙凱文沉著一張臉打斷她,冷冷嗬斥道。
“皇後你少在這裏打親情牌,朕給過他多少次機會,當初他血衣朝見朕,犯大忌,朕念他剛喪子,便恕他無罪,而他做了什麽,他每日挑唆黨羽彈劾李明德,弄得朝廷烏煙瘴氣的,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凱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停頓了一會,竟是咬牙切齒起來。
“他平白無故增添這麽多是非,朕責罰過他嗎?甚至一句申飭都沒有,朕認為已經很對得起他了,而他卻不知收斂,一味的惹事。他去李府鬧事也就罷了,他偏偏傷人。他如此明目張膽,光天化日之下便闖李府,甚至想焚燒李府,這樣惡劣的行為,朕豈能容?”
“即便朕可以容,那京都的百姓會忍嗎?李明德會肯嗎?”
趙凱文昂頭看著滿天繁星,深深感歎起來。
“皇後,你這是在逼朕。世上本無事,不過是人心在作祟,他當初若是聽朕一句勸,何來的今日牢獄之災。”
徐皇後癱坐在地,眼淚止不住的流,她很清楚,皇帝不會幫徐家了。
那徐家這不是要完了。
徐皇後很害怕。
她從小就被族人灌輸著家族的使命,當初嫁給趙凱文也是為了一族人的前程,而今到了中年,也在為了家族的使命而奔波,她真想有一個堅硬的臂膀讓她靠。
可徐皇後很清楚,這可靠的肩膀,永遠不會是麵前的人,即便他是自己的丈夫。
他也不會是自己堅強的後盾。
因為他不僅僅是她的丈夫,還是後宮之中無數女人的丈夫,還是天下百姓的父君。
他永遠不可能隻屬於自己。
她的後盾,永遠隻有自己,隻有自己!
徐皇後悲痛的大哭,眼淚模糊了視線,漸漸的她都看不清麵前的人,她隻覺得她所謂的丈夫,離她特別的遙遠,遠到她無法觸及,無法靠近。
趙凱文見徐皇後匍匐在地,悲慟到情緒失控,他隻是深深閉上了眼眸,仿若麵前的人似空氣一般,冷硬著心腸。
“作惡多端隻能自作自受。”
語罷,他便揚長而去,徒留徐皇後一個人在原地悵然涕下。
趙凱文匆忙離開,王公公帶著眾人紛紛跟上。
“陛下,皇後娘娘她……”王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趙凱文,此事該如何處置,畢竟皇後跪在那裏不起,傳出去也不好聽。
趙凱文邊走邊從鼻孔裏發出聲音來。
“朕從前還覺得她識大體,如今看來朕特錯大錯,為了她那糊塗的哥哥,她不惜逼朕妥協,她真是……”
說著,趙凱文覺得心口堵得慌,畢竟這皇後是他欽點的,怪不得旁人。
皇後逼迫他,他也隻能受著了。
趙凱文似乎想到了什麽,朝身邊大步跟上的王公公吩咐道。
“傳令下去,皇後德行有缺,禁足五月,好好反思。”
王公公雙眸轉了轉,在心裏盤算著趙凱文的意思,帝心難測,王公公隻能希望自己沒領悟錯,便命人去傳令了。
……
李明德睡了一夜,整個人精神狀態俱佳,吃過早飯,便去看望李宏文。
經過他的一番調理,李宏文燒退下去了,氣色也好了不少,應該很快便能醒來。
李明德別無他求,隻求老爹快快好起來。
看望了李宏文之後,李明德便換朝服,準備上朝,有人匆匆來報。
“少爺,少爺……”
李宏基見門房火急火燎地跑進來,非常不悅,皺著眉頭罵道。
“不中用的東西,要叫相爺,哪裏來的少爺。”
門房連忙改口。
“相爺,這京兆尹的人來報,說徐國舅暴斃了,死在了牢房裏。說是此案作罷,人已經死了,相爺勿要在追究下去。”
李明德剛換著衣服,聽到這個消息,他頓時驚住了,一雙眼眸微眯起來。
“徐國舅好端端的怎麽會暴斃?”
李宏基也嚇了一跳,認真地看著李明德。
“難道徐國舅畏罪自殺了?”
“哼。”
李明德察覺出這裏頭有貓膩,徐國舅是什麽人,他不清楚嗎?那是一個格外惜命的人,何況他覺得大仇沒報,怎麽會自殺,這個暴斃,怎麽個暴斃法?
這令人尋味。
李明德思忖了一會,便笑道。
“我知道了。”
李宏基將門房打發走,回來見李明德一直在想事情,便不安打擾,隻是在一旁站著。
李明德認真想了一會,他覺得此事肯定還需要自己去查,不能就讓徐國舅逍遙法外了,有人想給徐國舅一條生路,可是他偏不給,偷天換日,給徐國舅一個生的機會。
他李府吃了如此一個大虧,就這樣算了嗎?
不可能的。
他自然不會允許。
李明德認真思慮了一番,沒去上早朝,直接去了京兆府牢房。
到了京兆府牢房,典獄長邱水田畢恭畢敬的到了李明德跟前。
“李相,這徐國舅已經暴斃了,屍體被徐家人運走了,此事,您就別追究了,世上在無徐國舅,也算是給您一家最好的交代了。”
麵對點頭哈腰的邱水田,李明德說不出什麽滋味。
因為在邱水田眼裏,徐家有皇後,太子撐腰,要定徐國舅的罪,還是有一定難度的,而今徐國舅已經死了。
當然這不管他真死還是假死。
至少這徐家給出了態度。
算是給李府一個交代了。
那李明德是不是可以適可而止,不要在胡攪蠻纏。
對於邱水田這樣的人說這樣的結局是天大的榮寵了。
但對於李明德來說,心中的惡氣未消。
李明德雙眸一眯,朝著邱水田冷笑。
“是嗎?徐國舅已經暴斃了,那死要見屍,活要見人,不然你說他暴斃了,本官就要信嗎?”
邱水田一怔,完全沒想到李明德會要見屍體,隻能委婉地說道。
“李相,這徐國舅已經死了,人家徐家將屍體拿回去安葬,是人之常情的事,卑職也不管阻攔,屍體已經運走了,您可以在戶籍查,已經沒徐國舅這個人了,他已經亡了,消息在這個世上。”
“嗬……”
李明德冷笑一聲,直直注視邱水田。
“既然他已經暴斃了,那你帶本官去徐家見上一眼,也不難吧。”
邱水田縮了縮頭。
“李相,這事卑職辦不了,卑職人微言輕,哪裏見得了徐家人,卑職也不過是給您傳個話而已。您就別為難卑職了。”
“你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輕,那你如何能替本官做主,就讓徐家將屍體抬走。”
李明德冷著臉,怒聲質問邱水田。
邱水田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不關卑職的事,卑職也不過傳個話而已。”
李明德一點也不想為難邱水田,沒什麽意思,冷冷撇了他一眼,便沉聲道。
“此事你不用在管了。”
邱水田懵的,完全不知道李明德要做什麽,等他反應過來了,李明德已經消失了,他的心直發顫,這李明德不好惹,徐國舅也真是的,京都誰不好惹,偏偏惹李明德。
這徐國舅即便裝死,估計也逃不過李明德雙眼。
不過徐國舅權勢滔天,李明德不過是新貴,這鹿死誰手也不知道。
……
李明德出了京兆府的牢房,哪裏也沒去,直接奔向了徐府,他很清楚,這個徐國舅已經被人救了。
是皇帝?
還是皇後的意思?
李明德不知道。
他隻知道,徐國舅傷害了他的爹,這口惡氣不出,他心裏難受。
如果徐國舅這樣欺負他們李家,自己還能視而不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往後欺負他們家的人不是更多,即便不出這口惡氣,為了李氏的尊嚴,他也要好好跟徐國舅過過招。
決不心軟。
很快李明德便到了徐府,入目是刺眼的白,門口到處都掛著白綢,雙眸過處,都是白的,此刻李明德周遭一片白花花的世界,無數的紙錢在空中曼舞。
李明德笑了。
徐府作戲還挺足的。
沒關係,他一定要這場戲無法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