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混戰
06、
電話是江玖的好友周梓軒打來的。
江玖父母一向認定“演戲的”不是什麽妥當職業，堅決反對他去碰這個，踏踏實實考大學才是正經。那時候江玖也年少氣盛，高考結束就拿著學校給的兩萬塊獎學金離家出走，跑去考戲劇學院，準備藝考的那一年他一邊溫習一邊在附近劇組當群演掙飯錢，他跟周梓軒就是那時候認識的。周梓軒家裏有點錢，所以他在劇組的待遇要比江玖好上一點：常有帶兩句台詞的龍套演。那時的兩個少年年紀相仿，都懷揣著演繹夢，關係迅速就好起來；即使後來江玖順利考進戲劇學院、周梓軒也簽了影視公司，兩人一直都沒斷了聯係，後來也是周梓軒先小有名氣要換東家到聖天，去幫江玖也活動了一下，兩人才簽了同一家公司。誰知範勇對江玖並不上心，雖然江玖從不抱怨，周梓軒心裏總是覺得過意不去，因而得了什麽機會也常常叫上他。
這次的《曹丕傳》是國台曆史巨獻係列的第二部 ，因為之前的《諸子百家》頗受好評，從籌備起就有許多人在關注這個。因為周梓軒父母與導演張凡是老鄉，他才得了這個試鏡的機會，確定消息以後就打了電話給江玖。
江玖問過時間：“嗯，我跟這邊劇組請個假好了，反正就在上海，來回也快。”
周梓軒問：“說起來勇哥怎麽突然不帶你了？”
江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安偃雲：“起了點衝突，公司安排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勇哥自己去申請的吧。”
周梓軒說：“那恭喜，勇哥這人一心鑽錢眼裏，沒好處就不辦事，我都快受不了他了，更不要說你。”
江玖摸摸手腕上的手串，開玩笑說：“指不定我運氣要變好了。”
周梓軒嘲笑他：“好個啥啊，你當我不知道徐啟繁搞的那些事情，得虧他已經慢慢過氣了，不然你今天搞不好要被罵上熱搜。”
江玖無奈：“我看他也不像成心想針對我的樣子，不知道怎麽會弄成這樣。”
“說不定……也未必。”周梓軒欲言又止，“算了不說他，你還是好好養身體，可別下個禮拜試鏡撐不住。”
江玖與他又閑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收起來的時候發覺安偃雲舉著手機，對著江玖哢嚓哢嚓拍了好幾張照片。
江玖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幹什麽。”
安偃雲壓著怒氣說：“讓你的粉絲們放一下心。”
江玖立刻意識到他打算做什麽，支起身體要來搶他的手機：“鬧開了不好看，這事劇組已經偏向我，業內這種事情瞞不住，將來總有好處。再說胡導從我還沒考上戲劇學院時候就提攜我，他這個劇是花了心思的，我不想弄個炒作的名聲出來。”
安偃雲巧妙地使了個擒拿手把江玖按回病床：“我也差不多摸到這幾個人的脾氣了，胡導見得多了，是不太在乎粉絲之間這些小事，所以他覺得徐啟繁給你道個歉已經很足夠了；但是反過來，要是你在微博上陰了徐啟繁一記，胡導照樣不會當一回事。”
江玖還想再重申一遍自己的態度，安偃雲已經把剛才那張照片給曾英發過去了：“你也別想這些了，這種事本來就不用你管太多，讓你的經紀人去處理就行。”
江玖這下倒沒詞了；他正式入行以來，範勇從不幫他打點這些事情，他事事習慣了自己把握，有時候網上傳開了他的假行程，都是他自己圈粉絲團辟謠的，時間久了，還真忘了經紀人是做什麽的。
安偃雲看了一下時間：“十點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去管護士站要個躺椅陪你。”
江玖搖頭：“不用了，我不習慣晚上房間裏有別人，你也回去休息吧。”
安偃雲也不堅持，走出去把醫院裏的一眾孤魂野鬼都敲打了一遍，在外頭守著江玖。等到了半夜十二點多，曾英來向他報功：“大人，事情辦好了，請驗收！”
於是安偃雲施施然打開了微博。
上一回他看的時候，江玖的微博底下還是一片鬼神亂舞，現在卻都變成了“路人，祝你快康複”、“觀光團，同情卡”、“徐粉發瘋現場，歎為觀止”一類的，幾條熱門評論也從“蹭熱度”、“不敬業”的冷嘲熱諷變成了江玖粉絲寫的真情表白小段子。
原來曾英速成了一下公共關係領域的常用技巧，管公司要了幾個長期合作的水軍工作室聯係方式，等談妥了就開始盯住網上的輿論狀況，在徐啟繁粉絲氣焰囂張到極點、罵人已經毫無顧忌的時間點發了一條微博——
英英v：我是小江的新經紀人曾英，今天剛剛上崗～很抱歉，因為小江受了點小傷，現在才有空來跟大家說一聲，今後要一起努力了呀 @江玖v @江玖粉絲團 @聖天影視
配圖是安偃雲拍的那張病房裏的江玖。
這條微博發出去的時候江玖粉絲被罵了大半天已經難過壓抑到極點，這種低沉的情緒在看到江玖實際上是受傷住院之後立刻以十倍率轉化成了憤怒，連粉絲團官博皮下都沒能保持冷靜，根本無暇顧及為什麽突然換經紀人、曾英是什麽來路，直接在轉發曾英微博時候生硬地隔空喊話：“擔心小江，希望某人能解釋一下。”
盡管如此，徐啟繁粉絲的大基數還是讓他們占了上風，大部分人表示“憑什麽要解釋，繁繁說你江出了意外又沒說錯”或者“繁繁全網第一個關心你江出了事，江粉還罵繁繁，簡直了”，就好像他們已經失憶，全然忘記之前是怎麽惡言惡語組團來辱罵江玖的；當然沒失憶的人也是有的，這些不改初衷的戰鬥粉繼續散布著陰謀論——“還不知道怎麽受傷的呢，估計看情況不好出來賣慘了”。
局勢全盤轉折的關鍵點是十一點，羅水嵐轉發了曾英的微博：
羅水嵐v：小江是為了救我受傷的，剛剛從醫院回來，他高燒還沒退，真的真的好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哭]// @英英v：我是小江的新經紀人曾英，今天剛剛上崗～很抱歉，因為小江受了點小傷，現在才有空來跟大家說一聲，今後要一起努力了呀 @江玖v
一時間，專注道謝的羅水嵐粉絲大批量湧入戰局，江玖粉絲一邊跟羅水嵐粉絲友好交流，一邊跟徐啟繁粉絲凶猛廝殺，江玖的那條微博底下作為主戰場一團混亂，一會兒東風壓倒西風，一會兒西風壓倒東風。
這個時候，曾英打點好的營銷號下場了，標題是“《喋血令》劇組內鬧不和，兩主演片場出意外”，然後長微博聲情並茂地描述了今天的這場網絡爭端的全過程，暗暗吹了一下《喋血令》的武打部分很用心，順便打碼放了徐啟繁粉絲中兩條特別極端的言論。
開始徐啟繁粉絲罵人罵出了慣性，還沒反應過來風向要變，跑到營銷博底下糾纏“主演”這個字眼——江玖算什麽主演？男主是我們繁繁！但是這一回，曾英準備好的水軍立刻以路人身份到場，帶了一波“徐啟繁粉絲真是顛倒黑白圈中毒瘤”的節奏，不到半個小時就有許多真路人也跟著下場，脾氣不好的跟著江玖粉絲一起罵人，不關心罵戰的路人就開始回憶：啊，這個江玖演過xxx，那時候我特別喜歡。
安偃雲看到這裏隻覺得揚眉吐氣，也去留評論：江玖演的那個言官特別抓人，看到他被賜死時候我難過了一個月。立刻就有人附和他：是啊是啊，又狠又文弱的感覺，為什麽要死啊！
安偃雲正想就劇情分析一下這個人物命運的悲劇性和必然性，突然收到私信，點開一看是個很眼熟的江玖粉絲：江粉這個時候別出去裝路人，評論刪了吧。
安偃雲梗著脖子就是不刪：我這是真情流露，才沒有裝路人。
第二天醫生查過房，曾英就帶著早點來了。她跟安偃雲一起進的門，兩人都挺高興把徐啟繁那邊的聲勢給壓下去了。江玖大概是很早就睡了，作為這場風波的核心人物居然剛剛才跟上進度，被曾英的造勢、營銷、水軍一條龍動作震驚了一下：“你不是說不熟悉這些麽。”
安偃雲給江玖盛粥：“三姑娘別的都不行，就是學習好。”
江玖笑了一下：“不過我得跟嵐姐打個電話……”
曾英說：“打一個也好，其實我事前跟她經紀人還有《喋血令》片方都聯係過的，那個營銷號的長微博其實是片方那邊出的文案。”
江玖感慨：“片方陰起自己男主演來也是毫不手軟啊。”
電話那邊羅水嵐心情很好，跟江玖說她昨天一晚上沒睡，一直在刷微博看路人嘲徐啟繁粉絲，痛快非常，建議江玖也去看看。
江玖擔心影響了羅水嵐跟徐啟繁的關係：“嵐姐，你這次幫我說話，徐哥估計要不高興了。”
羅水嵐說：“可是我高興呀。”
胡龍華那邊果然沒什麽意見，反而更關心江玖去《曹丕傳》試鏡的事情：“正好你歇幾天準備準備，是好機會。”
江玖說：“我也這麽打算，就是有點怕耽誤了進度。”
胡龍華和藹萬分：“沒事，這幾天都在趕小徐和水嵐的戲，你安心搞你的去。”
江玖掛了電話，爬上微博繼續看昨天的粉絲大戰，手裏被塞了一個剝好的香蕉。
他看到一個叫作“安偃雲”的id留下的評論被頂到了前排。
有人幫自己衝鋒陷陣，感覺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