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老了
“朕老了。”崇文帝縹緲的聲音在這寢殿裏響起,一時間,空氣好像沉凝滯了下來。
這三個字的分量對寧安公主來說是很沉重的,沉重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了,過了很久,她才道:“父皇,你什麽時候離開?”
她都覺得這聲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每說出一個字,她的心就像被人緊緊揪在了一起。
崇文帝頓了頓,道:“明日一早。”
“那太子知道嗎?”
寧安公主問完後,便覺得自己很傻,父皇都要把皇位傳給太子了,又怎麽會不事先告訴他呢。
崇文帝答道:“知道,朕與太子說了,他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們姐弟兩的感情一向很好,朕離開也放心了一點。”
寧安公主不語,淚水又開始從眼眶裏滑落下來,在白皙的臉龐留下一道痕跡。不同於之前的肆無忌憚,這次隻是默默地掉眼淚,看起來真的很讓人感到心疼。
“朕不能陪你們一輩子,如今朕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寧安,你母後死後,朕很傷心,好幾次都想隨她一起走了。可朕活到了現在,不是朕不愛你母後。你現在還小,在你經曆過一些事情後,就會明白你不能跟你愛的人在一起並不足以讓你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
末了,崇文帝起身道:“你好好想想朕今晚跟你說的話,你和太子都不用送了,朕不想看見那樣的場麵。”
“父皇要和貴妃一起離開。”寧安呆愣地說了一句。
崇文帝無聲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寧安公主看著這空蕩蕩的寢殿,鼻頭一酸,好像這一切隻是個幻覺一樣,生出一種父皇根本沒有來過的感覺。
腦中回蕩著父皇臨走前那一句話,心裏說出不的感覺,很苦卻又輕鬆了許多,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背靠在床頭,神色莫名的有些哀傷,其實她早就放手了吧,為什麽想到這兩個字她心口還是一陣一陣地抽疼。
大牢裏。
林靜怡一人走了進去,這一年她都不知道進這個大牢有多少次了,心裏微微地歎了口氣,湧上一種難以描繪的感受,她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
一路走來,她聽見了許多叫冤的聲音,髒亂,濃重的血腥味,隻有一件牢房顯得格格不入,太過安靜了,看起來倒像是異類了。
林靜怡看著這件牢房裏的背影,內心沒有一絲波瀾,許是經曆太多次了,她現在都已經麻木了。
站了片刻鍾後,林之鶴像是感應到什麽似的,緩緩地轉過了頭,在看到來人時,臉色閃過一絲激動的表情。
林靜雅也看到了他,自從大周一別,他們就沒有再見麵了,如今見麵卻是在牢房裏,而林之鶴也從一個丞相變成了一個囚徒,麵容也蒼老了許多,說他一夜白頭都不誇張。這還真是讓人感到唏噓,不過,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她心裏也沒有難受,隻是有些可憐他罷了。
“怡兒,你來看我了,你終於來看我了。”林之鶴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說出來的話也像他的身體一樣發抖。
這時,一個獄卒狗腿地跑了過來,動作麻利地將牢房門打開了,恭敬道:“林小姐,請。”
林靜怡走了進去,聽到林之鶴對她說的話就像笑,她並沒有要來看他的意思,要不是他多次三番要求見她,她是不會來的,永遠也不會,他變成什麽樣子也跟她無關。
林之鶴見她冷漠的表情,諂笑了幾聲:“怡兒,你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
“你還是叫我名字吧,畢竟我們也已經斷絕父女關係了。”
林之鶴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下來,本來要說出口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上下不得,很是難受。
林靜怡直接開門見山:“說吧,你找我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林之鶴渾濁的雙眼暗淡了下來,緩緩地坐在稻草上,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你娘還好嗎?”
林靜怡心中冷笑了一聲,加重語氣道:“當然好了,我們都過得很好。”
林之鶴聽到這話,跟著開心地笑了笑,道:“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林靜怡眉頭不悅地皺了起來,要是他將自己叫過來隻是說這些事情,那她覺得根本就沒有什麽必要,等了一會兒,他還沒有說話,她直接往牢房門口走去。
“怡兒。”林之鶴喚了一聲。
林靜怡心中有些不悅了,之前跟他說過,還要這麽叫自己,但又無可奈何,算了,還是隨便他吧,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林之鶴見她停下腳步,看出了她臉上不耐煩,心中一窒,難受了起來,有些苦澀道:“我承認之前是我鬼迷心竅了,對你和你娘做了那樣的事情,我也受到了懲罰,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話音一落,牢房裏的氣氛就陷入一陣沉默,林靜怡的臉色沒有一絲動容。她心裏很清楚,或許林之鶴現在真的後悔了,那也隻不過是在他失敗之後,他才會覺得後悔,可要是他成功了的話,根本就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
林之鶴見林靜怡沒有回答,心裏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安全感,忐忑道:“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你現在跟我說這話,是想讓我救你出去嗎?”
“不是這樣的,我……”
“我跟你也算當了十幾年的父女了,我還不了解你嗎?其實你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吧,朱少天和林靜雅越獄了,就隻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裏,你心裏是很不平的吧。”
林之鶴渾身僵硬了下來,這個想法他是曾經有過,但也隻是有過而已,在牢房裏這幾日他已經想的很通徹了,幾乎是將自己前半輩子的事情都回憶了一遍,而他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現在才悔悟過來也為時已晚了。
但他還是覺得該說出來的話還是要說出來,隻怕是以後沒有機會了。麵對這些質問聲,他很想解釋,腦中一團亂,他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