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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零一章 稱製改元

  百零一章稱製改元


  河洛間梁一帶諸將,雖被胡靈太後派遣,沿河駐防。


  但聽聞帶兵前來的爾朱榮,已經幫助長樂王元子攸繼位皇帝,大多都在想起胡太後的胡作非為後,失去了反抗的意誌,決定倒向元子攸、爾朱榮這方。


  而少數負隅頑抗的,基本都是公卿親王,認為:雖然胡太後倒行逆施,畢竟先皇生母,名正言順;而爾朱榮興兵北上,則和漢末董卓,別無兩樣。


  不過,想法雖然堅定,卻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也是無用。


  在先鋒大將賀拔嶽的鐵蹄、和驍勇善戰的燕不回的鋼刀之下,防守的軍隊顯得操練不足。再加之眾多同僚們紛紛臨陣倒戈,看似堅固的帝都防線,一觸即潰。


  賀拔嶽卻高舉著元子攸的聖旨,對城中庫房民居秋毫未犯,在達奚武和燕不回等一幹親信將領左右護衛下,率領著精銳的晉陽騎兵,一路高歌猛進,順勢包圍了皇宮。


  “諸位愛卿!現在該如何是好?”胡太後聞訊後,已經慌作一團,自知局勢已經無法逆轉,自己即將凶多吉少,在朝堂上向著僅有的幾位臣子問計。


  然而換來的,卻是一片沉默。


  元徽低頭立在最前排,心中卻暗笑:你養的那些小白臉們呢?現在眼看滅頂之災來臨,終於想起問我們了?原本召我入京,還天真的認為是先帝駕崩,作為親王,應該扛起政權平穩交替的重擔,沒想到卻目睹一場鬧劇。若真是這樣,那坊間傳聞的:胡太後毒殺親生兒子,也不是沒有可能。若頂層的神聖價值,果真不在這邊,那被封疆大吏引兵強硬推翻,也就順理成章。


  畢竟,自從胡太後執掌大權以來,數次激發六鎮叛亂,各地起義此起彼伏,現在的大魏天下,早已民不聊生。


  就連原本應該是護衛政權、平定叛亂的晉陽集團,現在都興兵南下,前來問罪,還扶立了素有威望的長樂王元子攸為帝。所謂兵敗如山倒,當前局麵,早已無計可施。


  於是乎上前一步,建議開城投降,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或許還能使爾朱榮念在先帝信任的份上,免於一死。


  “令公言下之意,難道就別無他法了麽?”胡太後還不死心,喊下人抱來了哇哇哭嚎的小皇帝元釗,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太後覺得自己,可是賀拔嶽的對手?”


  堂下一片嘈雜,有人在唏噓,自然,也有人在暗笑。


  胡太後聽後,默不作聲,愣登片刻後,隻是靜靜手扶欄杆,沿著金橋坐回到了龍椅之上,整理好了身上華貴雍容的衣物,抬頭左右掃視一遍台下群臣,開口想說點什麽,卻如鯁在喉,卡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請太後早做決意!”眼見台下無人反對,元徽趁機火上澆油。


  “你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打得什麽小算盤!”胡太後突然扯掉頭上鳳冠,連帶著眾多金銀發飾,一股腦兒擲於地上,一片玲瓏碎裂聲後,她歇斯底裏的抓亂了頭發。“你們隻算計著自己的那點地位和利益!隻要高官厚祿依舊,誰來當皇帝,根本就無所謂!反了!全反了!來人啊!給我把他們都抓起來!扔進牢房!”


  然而,聲音在大殿上空盤旋了良久,殿外卻沒有一個衛兵進來。


  “反了……全都反了……”胡太後這是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大勢已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脫力地跌坐回龍椅上。


  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小皇帝也停止了哭聲,仿佛是累了,也許已經睡著了。


  “來人啊!把小陛下抱過來……”胡太後朝身畔宦官招了招手。


  就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候,隻見胡太後從靠近的大宦官懷中,一把奪過正在酣睡的小皇帝,掄過頭頂就要摔落。


  “太後住手!萬萬使不得!”


  不知誰一句大喊,群臣中爆發出一陣強勁的力量,眾人不顧一切衝上金台,企圖奪回皇帝。


  唯有站在最前的元徽,不動聲色,差點被身後湧上的人群撞倒。


  可胡太後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群臣也在宦官們圍成防線的阻攔下,漸漸停下腳步,緩和停止。


  一片死寂。


  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剛才如暴雨一般的一幕,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胡太後將小皇帝摟入懷中,一步都不敢移動,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安靜的能夠聽見鞋底碾動方磚的聲音。


  “你們都是大忠臣!原來你們都是大忠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胡太後的狂笑,響徹整個大殿。


  把小皇帝也從夢中驚醒,嚇得哭喊起來。


  而胡太後的狂笑漸漸衰弱,變得幾欲聽不清楚,轉而抱緊小皇帝,變成了幽幽然的啜泣。


  兩種不同的哭聲,交相呼應。


  隨後啜泣逐漸變成了嚎啕大哭。


  小皇帝和胡太後相互依偎著,抱頭痛哭。


  “你們不要以為賣了我們,你們就會好活!下一個獻祭的,就是你們!”胡太後披頭散發,從高大威嚴的龍椅上滾落下來,用手指著麵前眾人,罵道,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扯高氣揚和不可一世。


  活脫脫,像是一個,抱著孩子在街市口撒潑打滾的女乞丐。


  而與此同時,已經橫下心決定投靠新皇的禁衛軍指揮使,奚毅,私自打開了皇宮正南門,下令麾下全軍就地繳械,恭迎賀拔嶽率軍入宮。


  而賀拔嶽立即下令達奚武、達奚冰父女,左右展開部隊,包圍皇宮。自己則帶著燕不回為親衛,領著少數人馬,拔劍直奔中心的乾元大殿。


  “絕不能放跑了胡太後和假皇帝,都給我捉活的!”


  ————


  一早,北海王元顥就命令府中管事兒,悄悄備好車馬,準備繞到皇宮後麵,偷偷將女兒如雪,接回家裏,完成自己的許諾。


  “小雪估計也正在等我吧!”元顥用絲巾手帕,輕輕擦拭去額頭的汗水。


  他十分清楚,自己正在做的,可是全家殺頭的欺君大罪。


  幸好胡太後的胡作非為,導致皇城內秩序崩塌、警衛混亂,自己才有機會壯著膽子,尋覓可乘之機。


  據說,晉陽爾朱榮自稱大將軍大行台,奉迎了長樂王元子攸,於河陽稱帝,正率領著大軍渡過黃河,浩浩蕩蕩向洛陽殺來。


  事不宜遲,今天就一定要把如雪,從宮裏接出來。


  長期混跡於風雨飄搖的大魏官場,元顥早就鍛煉出了一種過人的政治嗅覺,他敏銳的感覺到:在這場搶奪正統的鬥爭中,無論是誰,繼續呆在皇宮裏,都可能會遭遇不測和危險,得趕快遠離旋渦的中心。


  守軍望風披靡,讓晉陽先鋒賀拔嶽一路勢如破竹,進軍的速度遠超於預期,今天可能就是,搭救自己女兒的最後機會了。


  想到這裏,元顥吩咐車隊趕緊出發,自己則帶著家眷,一頭鑽進親王馬車中,家人分乘其他車輛,向南出城。


  為掩人耳目,隻派了大管事兒一人,駕著一輛普通馬車,繞道逼近皇宮小後門。


  並千叮嚀萬囑咐:“則叔,一定要快!一定要快!接上公主元如雪後,急速向南,不要停止,在城外郊區約定的地點匯合!謹記謹記!”


  北海王府大管事兒,元則,大小也算是元氏分家的親人,多少沾點血緣,很多年的老奴了。元顥相信把這件事兒交給他,是最合適的安排,一定能辦成。


  “王爺放心,老奴就算是折了這條老命,也一定要把公主搭救出來!”則叔回了一句,就打馬出隊,掉頭朝著皇宮方向駛去。


  ——


  一身土青色戰甲的賀拔嶽,下馬步步踏上台階。


  而紅袍狻猊甲的燕不回,則背負著八把兵器,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


  在他們身後,跟隨著精銳的親兵,一個個都披堅執銳,分作四列縱隊,保衛安全。


  眼前漸漸浮現升起的,是洛陽皇宮的正大殿:乾元宮。


  無一人說話,卻如行走於無人之境。


  “大膽刁民!竟敢擅闖皇宮大殿!其罪當誅!”四個不知死活的皇家衛兵,居高臨下,舉著長戟直衝過來。


  燕不回緊走一步,擋在賀拔嶽麵前,一聲九天龍吟,腰間抽刀出鞘,轉瞬四人,應聲倒地。


  燕不回左右兩腳,將屍體踹開,讓出通道,恭敬讓到一旁,隨後又回到原位跟上。


  賀拔嶽穿過廊柱間,再無人膽敢阻攔。隻一腳,跨過高高的門檻,踏入大殿。


  鬥篷生風,盔映光華,馬靴鱗鎖,八刃伴甲。


  全場震驚,群臣不自覺,讓出一條通道……


  “罪後胡氏,偽帝元釗!鴆殺先帝,禍亂朝綱!其罪當誅!給我拿下!”


  賀拔嶽怒發衝冠,拔劍指向金台龍椅,厲聲大喝。


  晉陽親兵衝上前去,宦官們還想阻攔,當場血濺五步。


  可歎榮華富貴轉眼空,昨天還叱吒風雲的胡靈太後,被幾個下級官兵抓下來,扔到地上,猶如雞崽兒。


  “哆嗦什麽?難道你小人得誌時,沒料到會有今日麽?”賀拔嶽一把長劍,架在胡太後脖上。“刀兵麵前,不過一婦人罷!給我綁起來!押回去麵見天柱爾朱大將軍!聽候發落!”


  燕不回向後打個手勢,兵士立刻呈翼狀散開,控製了大殿內外。


  “包圍皇宮,封鎖四門!與胡太後牽連的弑君逆亂,一個都不許放跑!”賀拔嶽作為一個能征慣戰的將領,同時也展現出了過人的政治天賦。


  拿出元子攸的親筆手諭,左右兩禁衛軍皆表示臣服,願意聽從賀拔嶽分派調遣。


  一張無形的天羅地網隨即展開,皇城戒嚴,一隻麻雀都難飛出去。


  燕不回沒覺得這樣又什麽問題,相反,為了維持安定和平穩,她認為這是必要的手段,於是親自傳令到包括達奚武父女的各部。


  但,誰也沒想到,一個本不應被牽連的人,卻還被困在宮中。


  ——


  元則驅車到達皇宮後門時,已被達奚冰率領新建的隱秘機動,列下陣勢,牢牢擋在外圍。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無關民眾,速速退離!”冰兒姐帶著柳葉,穿一襲彩袍,款步扭出弩陣。


  “我是王府管家!特來迎接公主返還!”元則回想起老爺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家身份,更不能透露出,北海王府已經離開洛陽、舉家南逃的信息。


  朝代更迭,一定會伴隨著政治站隊和大清洗,還是先避避風頭為妙,以免被牽連遇難。元顥如此判斷,所以才這樣囑托下人。


  “哪個公主?”冰兒姐一臉疑惑,可遠遠又看不清馬車裏情況,不敢確定裏麵是否藏有伏兵。有沒有可能是胡太後的親信,設下的圈套,隻得試探。“你下車過來,拿出信物!我們需要盤問檢查。”


  這一問,卻讓則叔慌了神:哪裏又什麽通關信物啊……


  達奚冰看對方猶豫不決,心裏更顧慮重重,疑神疑鬼,剛剛準備放下的手,又緩緩舉了起來。


  要是對方有什麽企圖,或者馬車附近出現變故,就立即揮手下令射殺。


  可就在對峙中,恍惚間,一名弓弩手,可能是看錯了冰兒姐手勢,亦或者是新兵不夠熟練,弓弦脫力失手,竟不小心將箭矢射了出去。


  兵卒們都誤以為收到攻擊指令,齊齊跟隨著那名新兵,將一陣箭雨發射出去。


  “快住手!”


  柳葉忙驚慌舉手喊停,但為時已晚。


  可憐元則老漢,在躲無可躲、避無處避的狀態下,遭到一輪齊射。


  登時連人帶馬,包括棚車,成了一團刺蝟。


  “混賬!”冰兒姐頓時大怒,拔出龍淵劍走近,一劍刺死了剛才失手的新兵。“誰讓你射殺的?還沒問清楚狀況,就急於滅口?”


  忙派出兩人過去查看。


  回報車內無人。


  看來,自己的懷疑是多慮了。


  但摸遍老漢全身,也沒能找到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來迎接公主?哪位公主?”冰兒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倒也不是沒想過元如雪,作為在雲中就認識的熟人,冰兒姐當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


  但……


  元如雪不是回京就嫁給蕭讚了麽?估計已經完婚了吧?

  即使退一萬步講,就算因元詡駕崩,婚禮不成,也不該出現在宮中吧?


  現在死無對證、無憑無據,城內又戒嚴、無從查起,隻好不了了之。


  冰兒姐思考良久,覺得以目前掌握情報,已不太可能推斷出此事全貌,隻好作罷。


  況且早聽說一位公主,住進蕭府,想必就是如雪了。


  不然,還能是誰?

  可冰兒姐不知道:蕭讚的婚配對象,早已被烏鴉改為了,同樣身為公主的,元子攸的姐姐。


  而被困在宮中的,正是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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