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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大軍南下

  第一百章大軍南下

  為預防太子的母親將來以皇太後的身份幹預政治,北魏王朝借鑒漢武帝賜死鉤弋夫人的故事,形成了一套野蠻的傳統:冊立太子之後,要殺掉太子的親生母親。


  北魏王朝把此定為一種製度,延續了一百餘年。


  直到北魏第八任皇帝、宣武帝元恪冊立兒子元詡當皇太子時,元詡母親胡充華沒被處死,打破製度傳統。


  宣武帝元恪逝世後,六歲的太子元詡即位,是為孝明帝。胡充華順理成章,以皇太後臨朝稱製。


  這位北魏王朝一百年以來,第一個貨真價實的皇太後,用事實證明:那野蠻的習俗,確實有存在的必要性。


  胡太後自從當權,除了大肆營建佛寺和佛像外,幾乎全部精力都用在傷害王朝上。


  如火如荼的遍地起義暴亂,大多數由她激起或者觸發。


  洛陽孤立在黃河南岸,已進退失據,可像蛆蟲一樣的政客們,仍擁擠在權力魔杖的四周,鬥爭不休。


  公元528年,即武泰元年,魏孝明帝因與胡太後不睦,密詔六州討虜大都督爾朱榮舉兵南下。


  故爾朱榮幾舉全軍之力,兵馬萬餘,分縱南下,大軍行至上黨,聞孝明帝為胡太後所害,並先立元姑娘為女帝,後又改立臨洮王世子釗為帝,大怒,乃抗表陳胡太後罪狀,以“問侍臣帝崩之由”為辭,發兵赴闕,直撲帝都洛陽。


  而受命銳出全軍的先鋒三千,就是以麾下大將賀拔嶽為主帥,燕不回和達奚武為左右,兵鋒直指洛陽北最重要的黃河渡口之一——孟津。


  而達奚冰與柳葉,也在其中。


  這趟旅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必定會被載入史冊,成為影響這個王朝之後一百年發展軌跡的開端。


  反觀胡太後毒死親子的行為,不僅凶惡殘忍至極,而且還愚不可及。


  元詡妃子潘充華生下了女兒元姑娘,胡太後對外詐稱生下男孩,並將女嬰立為皇帝。


  之後事情敗露,胡太後知道無法繼續隱瞞,不久便宣布“所謂皇子本是皇女”。不僅暗害殺死了潘妃和幼女,還另立元詡族侄、年僅3歲的元釗為皇帝。


  對此容忍良久的天下,終於嘩然驟變。


  這種重大的事件竟如此兒戲,胡太後把政治看得太簡單了。


  契胡部酋長爾朱榮也等來了時機,率先發難,一麵宣言要追查皇帝元詡的死因,一麵不承認胡太後政府。


  爾朱榮與並州刺史元天穆商量,計劃立“素有令望”的元子攸為皇帝,於是派堂侄爾朱天光等潛入洛陽,在月缺樓上,秘密會見元子攸,告訴了爾朱榮的廢立計劃,元子攸思前想後,最終還是答應。


  爾朱天光回晉陽後,爾朱榮仍然猶豫,於是鼓風開爐,鑄造獻文帝諸子孫十二尊銅像,結果隻有元子攸的銅像被鑄造成功,爾朱榮這才終於下定決心,擁立元子攸。


  ——


  四月丙申日。


  冬夜的高渚港,月朗星稀,滿目肅殺。


  寒風蕭瑟,洪波湧起,滾滾黃河,翻卷著澎湃的浪花,一路向東,不複回還。


  一如天下一時多少豪傑,懷抱著各自的理想與正義,投身入曆史的浪濤之中。


  二十二歲的元子攸,獨立江邊,望著滔滔江水。


  這一夜,他思索了很多。


  也思索了很久……


  他想起先帝元詡生前,派人秘密送給他的親筆信,裏麵所闡述的擔憂和顧慮;


  他想起了自己初次進入洛陽,宗室和世家看待他那不屑的眼神,以及被任命右軍統領後,周圍人對他態度的轉變;

  他想起了那個號稱國師的黑袍謀士,為他分析出的天下局勢,還有那場交易。


  “我所說的,都會實現,但實現一切的,卻不是我。”


  人稱“烏鴉軍師”的黑羽道袍,最後的結束語,卻艱澀的如同一句字謎。


  成為皇帝,這種乍聽上去如同天方夜譚的風言風語,在他的口中,輕描淡寫地順理成章。


  說實話,自己其實並不相信他的所言所語,但還是抱著試一試的野心,將自己親姐姐的終生幸福,寄托了出去,安排成全了與南梁廢皇子蕭讚的聯姻。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讓元子攸始料未及。


  更可怕的,是變化的軌跡,正如烏鴉所預測的一般,分毫不差。


  可就在一整塊拚圖就差最後一片的時候,他卻帶著裴家,平安抽身退場了。


  這猝不及防,讓元子攸當時異常憤怒。


  但現在,他好像有點想通了。


  而現在,他應該做的,僅僅是渡過麵前這一江濤濤洶湧的河水。


  “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真的會如烏鴉所預言的那般麽?”


  他反複詢問著自己的欲望。


  當東方天空泛白時,他終於下定決心,下令手下,帶著自己,連同兄弟,一起渡過黃河,踏上北上的道路。


  而迎接他的,是賀拔嶽率領的大軍。


  賀拔嶽、達奚武、燕不回齊齊下馬,向他麵前深深跪下。


  而這時的他,已經知道,自己儼然已經立於,曆史洪流的風口浪尖之上。


  “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以匡扶正義為己任,早日登基,一統正位!”


  全軍齊聲呼喊,聲響猶如源自三山五嶽、天地人間。


  而這一切,發生的,是如此突然,又快速。


  恍惚然,恰如一夢。


  此時的元子攸心裏清楚,自己已經不再是需要因為被欺騙,而去尋找烏鴉爭得麵紅耳赤的那個自己了。


  到自己夢寐以求的至尊王座,隻有一步之遙。


  已經不需要任何憤怒和不甘,而是真正的保持沉默,等待著隨後的進展。


  “人難以轉移形勢,但形勢,卻能輕易改變人。”


  當時聽完烏鴉這最後一句,元子攸並不十分理解,其中含義。


  而現在,他理解了。


  公元528年(北魏武泰元年)農曆四月十一日,爾朱榮大軍先鋒部隊,在賀拔嶽的率領下,行進到河陽時,巧遇了正欲北上的長樂王元子攸。


  因長樂王元子攸貴為親王、素有聲譽、名望極高,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洛陽討伐戰,具有極高的頂層價值和輿論意義,故,賀拔嶽在爾朱榮的授權下,將元子攸接到河陽,立為新帝,以繼大統,是為北魏敬宗皇帝,史稱孝莊帝,改元建義。


  爾朱榮軍,士氣大振,兵將皆高舉兵器過頂,齊聲高呼“萬歲”!

  燕不回趕來,向賀拔嶽建議:“雖然我軍善戰,但拱衛京師的核心軍隊,仍有數萬,終究敵眾我寡,應乘現在我軍士氣正盛,對方反應遲緩,迅速渡江,正麵展開,以防止對方建立防線,將我軍陷入持久。”


  “嗯。”賀拔嶽深以為然。“先派遣一半兵馬,由你指揮,迅速過河。一旦渡河成功,迅速向左右攻擊前進,開辟縱深,為後續部隊建立場所。我將掩護新帝隨後過河,並接營駐紮,等待爾朱大將軍親率大軍主力到達。”


  “好!就這麽辦!”


  “那就有勞燕將軍了。”


  兩人正說著,卻見剛剛繼位的元子攸,穿著黃袍,隻帶著弟弟始平王元子正,和些許衛兵隨從,趕了過來。


  “有失遠迎,末將罪該萬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賀拔嶽和燕不回,以及在場的其他將領,趕緊一同單膝跪下,雙手抱拳,獻上標準的軍禮。


  “行軍之中,事務繁忙,列位愛卿都身披戰甲,這些不方便的俗套章法,就都免了免了吧!”元子攸倒是通達事理、平易近人。“我剛剛聽諸位愛卿正在商議,說需要渡河作戰?”


  “沒錯,臣等願意以死報國,也必將推翻靈後亂權,為陛下奪回帝都!”賀拔嶽回答得鏗鏘有力。


  後麵諸將也都點頭稱是。


  “不用這麽緊張和犯險,來人啊!拿過來!”元子攸說著,向身邊下人打了一個手勢。


  恭恭敬敬遞上來的,則是一檄黃絹聖旨。


  “沿途河梁一帶,領軍駐紮之人,以及洛陽城禁衛守軍,其將領多為忠君愛國之士,如費穆、成軌、盧道虔、鄭先護等,通曉世理識時務,見到聖旨,定開門謁見,以示忠心不二。朕希望此舉,能對燕將軍助力。”元子攸說著,命下人將聖旨傳遞給了燕不回。


  一身紅袍狻猊甲的燕不回,忙雙手迎回聖旨,並回:“謝主隆恩。”


  這一張聖旨,可真抵得過十萬大軍。


  隨後燕不回率領先鋒軍隊從孟津渡過黃河,直逼洛陽。


  ——


  胡靈太後聽聞爾朱榮率領大軍,正向洛陽殺來,慌忙調兵遣將,並派遣得力幹將,引兵進入河梁,企圖將爾朱榮抵擋在洛陽城外、黃河一線。


  然而長期的倒行逆施、離心離德,已經使得洛陽城中各個門閥士族,漸漸倒向支持元子攸的一麵,大家都希望大魏王朝,能夠終止這種無端的混亂,擁護誕生一個成熟穩重、能夠穩定大局的正規的皇帝,所以導致胡靈太後的身邊,看似人多,但實際能用的人才,幾乎逸散殆盡,空洞無有。


  而普通的士兵和下層的將領,沒有絲毫話語權利,一聽說要對陣的是號稱“天下無雙,陸上最強”的燕不回,腿都抖軟了,紛紛臨陣倒戈,叛逃出城,尋找投靠爾朱榮的途徑。


  看似兵力強盛壯大的帝都防線,其實早已脆弱不堪、弱不禁風。


  而胡靈太後剛剛到手的中心大權,也在刀兵麵前,愈發顯得風雨飄搖。


  “哥哥、小玦,幸好我們離開的早!”娜娜蹲坐在篝火旁,一麵對著赤焰吹散雪白蒸汽,一麵用木勺往碗裏盛粥。“脫身太及時了,沒卷進麻煩中。”


  “嗯……胡太後此戰必敗,甚至可能連打都打不起來,城市就會易手。”烏鴉軍師接過兩碗金黃渾濁的小米粥,轉手交給裴光一碗,自己則趁著新鮮出鍋,趕緊吹氣品嚐一小口,這可是娜娜的手藝。“天無二日,人無二主。元子攸已經繼位,那胡太後和元釗小皇帝,必死無疑。”


  裴光接過陶碗,隻是默默摘掉麵具,從幹糧袋裏,取出糜子饋粑,分給烏鴉和娜娜,而後舉起筷子,開始吃飯。


  “那我們要回家麽?才發現我們都已經出來挺長時間了,好久沒有回去了呢,倒是還有點想念老爺子他們,要不要回去看看大家?”娜娜對自己現學的手藝,很滿意。貴為大小姐,平時是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庖廚之事的,沒想到其實做飯還挺有意思。


  裴光沒有讚成,隻是若有所思的默默吃著東西。


  “在稍等幾天,我們繞個道,想辦法去見見爾朱榮,或者其他重要的晉陽將領吧!”還是烏鴉答複了娜娜。“楊影可能混在其中,值得嚐試接觸一下。”


  聽到這句,心情複雜的裴光一晃神,飯碗差點跌落。


  若真能相見相認,自己應當用何種表情來,麵對自己的孿生哥哥呢?

  這些年,老哥他深陷敵營,被蒙蔽被利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舉目漫天星空,一條銀河貫穿東西山坡間,西沉的上弦月亮,還有幾天就會團圓了吧?

  就在裴光胡思亂想之際,幾隻烏鴉嘎嘎鳴叫著,從頭頂上盤旋而下,落在司馬玦肩上。


  隻見熟練地取下,綁在鳥腿腳上的紙條,司馬玦借著篝火的光芒,細細看完後,迅速擺手將烏鴉驅趕離開,並將字條團成一團,丟入火中。


  看著紙團燃燒後,化作了灰黑的餘燼,隨著上升的氣流,飛散如蝶,騰入空中,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的眼神全部聚集在了,烏鴉軍師司馬玦的臉上。


  “消息有兩個,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們要先聽哪個?”


  裴光還是沒說話,隻是吃完了飯,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默默戴回了麵具。


  娜娜:“那先說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爾朱榮派親信重臣賀拔嶽,在河間奉迎了元子攸,並扶植他成為新皇帝,朝廷也因此解除了對裴家的通牒,裴家成為頂尖士族門閥的時代,即將到來。”


  娜娜調皮的吐吐小舌頭:“幸好時局瞬息萬變,我們的叛離行為,沒有給家族帶來更多麻煩。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有一個人,借兵突厥,以少敵多,在遠離政治中心的六鎮,一月之間,轉戰千裏,連續平叛,已立下了不世之功,他不在爾朱榮軍中,而正在圍攻雲中平城。”


  裴光帶著麵具,看不到表情。卻在火焰的輝映下,能清楚的看到嘴角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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