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章 城下雲中
第九九章城下雲中
飛越沁水後,楊影軍稍作整頓,便起身北上。
他的下一個目標:雲中。
那裏有賊首葛榮,以及他麾下的十萬大軍。
羅小伍,好兄弟,我來為你報仇了!
而其後的戰鬥,則讓全天下人,皆驚詫不已。
蘇子雲將鬼穀派兵法,一度發揮到極致。
似點燃一盞明燈,駕馭滿天星辰,如同靈魂。
武泰元年三月初三,楊影聽從蘇子雲建議,放棄北上,奇跡般率兵出現在冀州城下,切斷糧道。
葛榮忙下令霸州守將黎淩,引亂兵一萬三千人,前往救援。
此舉正中蘇子雲下懷,一招圍城打援。
武泰元年三月初八,黎淩率軍在武邑東北老龍嶺遭遇伏擊,被進入魔王狀態的楊影居高臨下,單騎入陣,一擊斬殺於軍中,麾下兵馬作鳥獸散。
葛榮大怒,再派遣大將鮮於成德,自定州城出發,直撲武強一帶,企圖包圍楊影。
奈何鮮於成德乃是楊影手下敗將,雖不敢違抗命令,但行動遲緩,徘徊不前。
這一切又盡在蘇子雲算計之中。
於是楊影繞過縫隙。武泰元年三月十一,帶兵打下曲陽。讓所有人都撲了個空,神奇的獲得了喘息時間和機動空間,並趁勢北渡灤河。
氣急敗壞的葛榮下令黎成接替其亡兄職務,收攏殘兵回師追擊,卻不料大軍一直開到涿鹿一帶,也沒見到半個敵人,徹底丟失了楊影蹤跡。
原來楊影並沒北上,而是向西翻越太行山,沿途不斷征兵征糧,壯大充實。
武泰元年三月十五,月圓之夜,楊影率領不到一千人的軍隊,竟出現在廣靈西北,翻越花銀山,步步逼近雲中大城。
雲中城內,葛榮正帶著一幫狂徒歇斯底裏的叫囂著:楊影隻帶著千人部隊,隻要我軍全軍突擊,剿滅其不在話下。
可站在一旁的宇文泰,雙眼注視著地圖,卻徹底慌了。
現在起義軍的情況,是雲中城斷糧半月,軍隊戰鬥力幾乎喪失殆盡,根本不可能抵擋住,兵鋒正盛、士氣高漲的楊影所部。
再加之仔細分析楊影之前的戰鬥軌跡,他似乎永遠都知道,我軍的薄弱之處在哪兒。宇文泰敢斷言:一定有位出色的軍師,在旁隨軍輔佐,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獲得如此驚人的戰果。
不妙啊……
忙拱手請命,希望葛榮能分兵給自己,讓自己向東進軍,圍攻和奪下,囤積有大量糧草的滄州。
葛榮在一群馬屁將軍們的簇擁下,端著酒杯,在中軍大帳中閑逛,如同夢遊。隻抬手打發:“好好,愛卿勇猛過人,既然主動請纓,就分兵五千,由你指揮吧!我們接著喝……”
宇文泰搖搖頭,無奈的自己走上空無一人的案台,從桶中抽了令旗,背朝後門,退出去。
“叔父,裏麵怎麽樣?可商量出了退敵良策?”一身嚴整白甲的宇文護,不顧嚴寒,已經在帳外等候多時了,見宇文泰出來,忙迎接上去詢問。
這樣的狀態,宇文泰真的很難告訴他,裏麵的真相。
畢竟薩保兒還是個年幼的孩子,做事又嚴肅認真,恐怕還不能理解,人這個東西,到底能昏庸到什麽程度。
“我們有了新的任務,帶兵攻擊滄州,奪取囤積在那裏的軍糧。”
“太好了!叔父!”宇文護很興奮,似乎已經等待這個回應很久了,摩拳擦掌,邊走邊說。“我早就知道應該如此!自從來到這裏,我都憋了很久了,戰馬和兵器就在外麵,我都準備好了!”
“但是啊……分給我們的,是原本屬於杜洛周的降將……”宇文泰緊跟其後,撫摸著黑皮麵頰下的連鬢胡子,有點擔憂。“與原本部族的兄弟們之間,似乎有些嫌隙。”
“沒事兒叔父!不用擔心!”宇文護走在前麵,轉過身姿,揚起手中馬鞭。“既然已經投降,就證明無處安身。要是哪個膽敢不好好跟著我們賣命,我就當場打得他皮開肉綻!”
宇文泰聽後笑笑。
是啊,恐怕自己確實是想多了。
很多時候,最簡單的方法,卻最有效。
“好!那交給你了!我們點齊人數後,就出發!”
——
雲中城南。
黃土嶺上,一座巨石,掩於坡上,將強勁吹拂的烈風,從中一分為二。
一個隻用兩塊毛氈倚勢搭建而成的,簡易窩棚中,庫瓦爾罕席地而坐,正關心的從懷中掏出一張胡餅,遞給楊影。
“阿影,你現在好點了吧?”
“我沒事兒,你放心吧……”楊影放下羊皮水囊,用手背蹭去嘴角水滴,蓋上塞子,騰出手來接過胡餅。“你還有麽?”
“嗯……”庫瓦爾罕點點頭。“我已經吃過了。”
“手下兄弟們呢?”
“你放心吧!你是最後一個了。快吃吧!”
“嗯好……”楊影這才點頭咬下。“子雲哪兒去了?”
“說是帶著兩個護衛,騎馬越過山坡,向西查看地形去了。安排說讓我們吃飽休息後,就迅速趕上。”庫瓦爾罕坐在一旁,心靈手巧的將成塊的硬奶酪,包裹在一片碎牛皮中,並繩子捆好。
當她展現成熟女性溫柔一麵時候,完全看不出弓馬嫻熟的另一麵。
“阿影,你真的沒問題吧?可不要勉強自己啊!蘇子雲也這樣安頓。你可是關鍵戰力啊……”庫瓦爾罕癡癡笑笑。
“你看,我真沒事兒,是不是把你們都嚇到了?”楊影單手扶地麵起身,故意在她麵前活動活動筋骨。“雖有些許副作用,但沒你們想象的那麽可怕嚴重。”
“確實挺嚇人的。就算已經見識過兩次的我,還是被你嚇得不輕。”庫瓦爾罕回憶著當初和楊影在部落初次見麵時的場景,還有幾天前在老龍嶺上的亂軍從中取上將首級,仍然心有餘悸。
有時候,庫瓦爾罕不禁會想:幸好楊影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楊影如果是決定起義的六鎮軍民,站在戰場對麵的敵人,庫瓦爾罕自問,是沒能力在他的狂暴下幸存的。
他雙眼散發紅光,拔出雙刀,渾身爆出狂氣,縱馬從山坡上一躍而下,疾馳越過千軍萬馬,隻一刀便擊殺敵軍主將的樣子,或許已經在敵軍中傳開了。
“收拾好了麽?我們出發吧!”楊影重新綁好了身上裝備,回頭詢問庫瓦爾罕,準備幫他一起收起毛氈。“其實我也害怕,我不太了解自己的能力,總感覺,這不應該是一種隨叫隨到、揮之即去的便利才能,所以啊,不到萬不得已,或者必須使用,我是不會輕易把它叫出來的。”
“它是誰?”庫瓦爾罕沒聽明白。
“哦,可能從你們的視角來看,我的入魔狀態,隻是變得厲害而已,但在我眼中,並不是這樣的……”楊影撓撓頭。“而是將身體的控製權,交給另一個人,而我自己,則需要被關起來。總之,就是做出什麽,我都無法控製,不由自主的。”
“你在說笑吧?”庫瓦爾罕雖然很想相信他。
“真的!”楊影回憶說。“所以我一直都把這招當殺手鐧使的,一般情況是不敢輕易用的。我想一下啊……目前一共用過四次:你見過兩次,還有一次在白登山下,一次在睢陽。這兩次都是被燕不回將軍,強行壓製下來的。”
“就是那個‘天下無雙、陸上最強’的燕不回?”
“嗯,如果燕將軍認真起來,我即使入魔,在她手下也走不過三招。”
“這麽厲害的麽?”
“嗯……名不虛傳。”
“那這次是怎麽回來的?你並不虛弱,也沒見收到什麽強硬的壓製?”
“因為我會醫術!發射銀針封鎖了他的幾個大穴。”門外傳進蘇子雲的聲音。
“呀!是小蘇回來了!”才過了沒幾日,庫瓦爾罕就已經自來熟起來。
小蘇?……
蘇子雲聽到了,皺了皺眉頭,用扇骨卷起毛氈,鑽了進來:“還好,你們還沒有動作,要不然,就和敵人的出城部隊,迎頭撞上了……”
“哦?子雲?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楊影回頭看他。
“對不起,回來早了,打攪你倆獨處時間了。”蘇子雲笑著打趣,隨手撿起羊皮囊,解解渴。“果然如我所料,敵人派兵去攻擊滄州了。意圖很明顯,為了獲得糧食。”
“絕對不能讓他們獲得!我們立刻帶兵追擊!”楊影不願意讓羅小伍火燒糧庫的努力,付之東流。
“不要著急,聽我說完。”蘇子雲優雅的喝完壺裏的水,並將水囊輕輕交給庫瓦爾罕。“帶兵出城的將領叫宇文泰,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二十二歲,武川人士。祖上原本是匈奴人,與慕容氏爭鋒,敗後轉投鮮卑。燕國敗亡後,並入大魏。兩年前,跟隨其父兄,響應鮮於修禮起義,不料在左人城,遭遇長孫稚,其父兄皆陣亡,而他和三哥宇文洛生被擊潰後敗走,投在鮮於修禮賬下。”
“鮮於修禮?不是兩年前響應杜洛周,兵敗後被部下元洪業所殺麽?”
“對,元洪業又被葛榮所殺。所以現在他和哥哥,以及侄兒,都在雲中。”
“那他怎麽殺出來了?”
“因為他不想呆在葛榮麾下啊。”
“這你都能看出來?”
“很明顯嘛!”蘇子雲笑笑。“他又不是傻子,我估摸著,他也該察覺到,六鎮起義是沒有前途的,正在尋找出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不需要追擊?”
“是的,不僅不需要追擊,還要讓開一條道路,放他離開。”蘇子雲胸有成竹。“而且我敢打賭:我們展開對雲中的攻擊後,他甚至都不會回師增援。必定逃得遠遠的。”
“正好我們兵力也不充足,就放他一馬!”楊影理解了子雲所指。
“好了,趁現在,我們也需要休息一下,養精蓄銳之後,發起對雲中的攻擊,必須搶在對方發現我們具體位置之前,進行第一輪試探攻擊。”蘇子雲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閉上雙眼,打開折扇,覆蓋在麵上。“一方麵試探虛實,一方麵調動敵方主力位置,調動和拉扯防線。”
楊影和庫瓦爾罕都沒有回應。
“你們倆呆什麽?抓緊時間休息,力求以逸待勞。”蘇子雲的聲音穿透雪白的扇麵而出。“這不就是你夢寐以求的麽?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楊影聽後,也欣然躺在蘇子雲聲旁,並拍拍一旁的地毯,示意庫瓦爾罕也過來。
“好吧!”庫瓦爾罕躺下後,卻側身麵朝楊影,但眼睛瞪得銅鈴。
“你不困麽?”楊影很疑惑。
“我隻是希望,把握每一秒,能看著你的時間。”庫瓦爾罕含情脈脈。
對她而言,得不得到雲中並不重要,隻要能和楊影一直這樣,直到永遠,就心滿意足了。
可楊影,卻不這麽認為。
他向上的眼神,出神地望著,仿佛能透過帳篷的頂棚,看到一片更加廣闊、更加蔚藍的天空。
在那裏,有著一片獨立的王國,一片隻屬於突厥人自己的高山,和豐沃的草場。
——
一個時辰後,楊影軍收拾帳篷,集體食用了幹糧,由步兵夾道掩護著騎兵編隊,悄悄繞過山崗,向著雲中主城的方向,偷偷挺進……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著許許多多難以做到,或者難以成功的事情。
或許真是這樣……
但望著縱馬奔跑在自己前麵,並駕齊驅這一黑一白二人,庫瓦爾罕卻感到一份,從未有過的安心。
仿佛隻要有他們兩人在,一切困難,就都能迎刃而解。
無論未知,還是險境,都沒什麽可怕的。
“庫瓦爾罕?你偷偷的,在笑什麽?”楊影直覺敏銳,仿佛背後長了一雙眼睛。
“你就別問了,個根本不懂少女心的家夥。庫瓦爾罕,你看我說他,做的對麽?”蘇子雲扭頭,眨了下一隻眼睛,一臉邪魅的笑意。
“你倆都閉嘴!騎馬說話,小心咬掉舌頭!”
嘴上雖如此說,可庫瓦爾罕卻感覺:
此刻的自己,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