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 兵貴神速
第九七章兵貴神速
橫刀出鞘的聲音猶如龍吟,在夕陽垂暮的餘暉中,高舉刃口上的反光,猶如第一顆升上夜空的星。
“全軍突襲!隨我取下,敵軍主帥狗頭!”
馬蹄加快,鬃毛飛舞。
獵獵狂風在耳畔呼嘯,楊影如同一頭野獸,在暗夜中奔走。
騎兵變形成的鋒矢陣,在驚恐慌亂的叛軍眼中,已經化作了如墨的麒麟。
隻迎麵一擊,便垂直貫穿了,數千人的兵陣。
潰逃回本陣的左前軍士兵,不僅帶回了部隊奔潰的消息,還把身穿狻猊戰袍身影的恐怖,也散布到了中軍。
統禦突厥騎兵的將領,是個悍不畏死的戰神。
這一傳言,迅速在中軍主力中擴散。
“混蛋!從現在起!凡膽敢違令撤退者,斬立決!”鮮於成德肚子快要氣炸了。“我就不相信這個楊影,比天下無雙的燕不回還厲害!給我把他抓出來!”
“報告老大,敵人不見了!”
“不見了?哪兒去了?”
“不知道,戰陣過後,就消失無影無蹤。”
楊影和他所率領的軍隊,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在數萬人麵前,隱於無月的黑暗中,不見了。
“胡說八道!怎麽可能呢?都給我舉起火把!找!直到找出來為止!把他的頭砍下來,送到我麵前!”鮮於成德憤怒地一把揪過隨從的衣領,衝著傳令官爆發。
這句話就直接作為軍令,在亂軍中層層傳達。
火把星星點點的光芒,也隨著這一命令,在逐層點起,由近及遠,跟著人群的收攏和流動,逐漸匯聚成了一片,落於凡間的星海。
因為直言,而被發配到後軍管理弓弩手的呂岩,在聽到這個命令後,一屁股坐在當地,再也起不來了,雙目失神如同一個呆子,口中隻默默重複叨念著一句話:“完了,暴露了,完了,全完了。完了,暴露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
而與此同時,定州城頭上,蘇子雲搖著紙折扇,在兩個衛兵的陪同下,望著城外不遠處,逐漸逼近的火把海,確認地形和位置,並認真清點了各處數量後,笑容不禁爬上眉頭,自言自語道:“楊影,真有你的……”
“蘇子雲,三種不同的船隻,都已經準備停當了……”遠遠從背後,傳來庫瓦爾罕的聲音,她正登上城樓。“作戰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還在這裏看什麽?”
蘇子雲沒有回答,隻是微笑著回頭,恭恭敬敬躬身,讓開一條通道,並作了一個手勢,請她上前過來。
自己親眼看看,勝過千言萬語。
望著眼前城下四散的火把,如同和天空中的星河呼應,庫瓦爾罕的聲音都在顫抖:“這……是阿影幹的?”
“嗯。”蘇子雲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複。“想必敵人現在,正動員全力,四處搜尋他。”
“他沒危險吧?”
“危險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蘇子雲不打算撒謊。“但敵人因此暴露了,全員的兵力部署和具體位置。”
“阿影會不會被抓住?”
“我推測,應該不會……畢竟據我所知,敵軍主帥,鮮於成德,相較於楊影而言,是個不折不扣的低能兒。”蘇子雲揚了一下臉,用下巴指著城外說。“諾……下麵的火把,你也看到了。你覺得什麽水平的人,才能下達出,這麽弱智的指令?”
“那我們現在,能為他做些什麽?”
“你什麽都不用做,幫助他的最好辦法,就是完全相信他,並做好接下來,我們應該做好的事情,就足夠了。”
“你要去哪兒?”望著蘇子雲轉身要離開,庫瓦爾罕趕緊追上去問道。
“再去確認一遍從糧囤逃往水門的路線,以確保萬無一失。”
——
楊影帶著麾下突厥騎兵,靜悄悄潛伏在,定州城外西北麵一片小小樹林中,一麵休整,一麵做著,應對下一場戰鬥的各項準備。
大家隻是默默各自忙著手中事情,都不說話。
雖然上一戰,大獲全勝。用十一人輕傷的微弱代價,換取了斬殺數百人的驕傲戰績,但現在擺在楊影麵前的,依然是一盤難下的棋。
兵峰的衰弱,以及敵人戰陣的展開,都使得楊影直接突襲敵軍主帥的計劃,難以實現。
但就這樣直接退回城中,啟動蘇子雲的作戰計劃,楊影又覺得自己出城的效果,距離自己原本的預期,相差太遠。
不甘心啊!
至少還必須再找機會,再突襲一次。
楊影這樣下定決心。
思索了很久,他最終決定,進行一次穿插迂回,在敵軍的背後,找找機會。
打起精神,楊影下令全軍停止休息,一路躲避敵軍眼線,沿著山腳,借著夜色,快速迂回到敵人身後去。
臨行前,他還下令點起幾處篝火,偽裝出準備退回城中的假象。
——
呂岩雖然沒有獲得主帥的充分信任,作為弓箭部隊的負責人,也沒有得到必要的協助配合與側翼掩護,甚至在他的心中,已經知道了這一戰那必然的結局,但他還是決定:盡人事,聽天命。做好自己能夠做好的一切。
“來人!將我的戰甲拿來!”呂岩雖然是個參謀軍師,一介書生。但誰說書生就不能披甲執銳,激昂戰場了?
雖然瘦弱的他,被包裹在戰甲中,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更多的,是硬骨氣。
那種書生獨有的骨氣,不同於士兵,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部隊分編成三個梯隊,成層狀向定州推進,同時密切偵查四周!注意!敵人的主力是騎兵,最大的優勢是速度,但論殺傷力,不及人數眾多的我們!”呂岩已經想出了應對的辦法,雖然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一旦發現敵影,不用向上匯報,允許自由射擊!直接消滅!”
呂岩這樣下令,三千人開拔!
——
與此同時,楊影率領騎兵,借助叢林的掩護和無月之夜的黑暗,悄悄在行動,在與敵人核心集群擦肩而過的同時,從敵人進攻隊列之間的夾縫中,成功穿插,迂回到了叛軍攻勢的背麵。
計劃在沒有正麵的情況下,從敵身後,突施冷箭,打一個措手不及。
但一旦暴露,脫身就會變得極其困難。
所以應當小心翼翼,觀察仔細。
於是楊影率領手下先登上了一座小山頭。
從製高點上,既可以俯瞰敵人整個後軍,又可以在發動突襲的時候,順勢而下,以高打低,將騎兵衝鋒的威力放大。
但展現在他眼前的,確實一支軍紀嚴明、陣型規整的弓箭部隊。
一時竟找不到破綻。
雖然敵人的主帥急功近利、輕敵深入,但,這並不代表,這支軍隊裏,就沒有一個真正會打仗的人。
此時的楊影,還不認識呂岩,但無疑,這個帶領後軍的人,就是一個會打仗的人。
怎麽辦?要不要撤退以保存實力?
萬一遭遇重大損失,這可不是,這支人數不多的突厥部隊能夠承受的重量。
楊影陷入了一絲猶豫。
在戰場上,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將決定許多人的生死。
“雅拉當頓!拿一個稻草人來!”楊影回頭下令,同時開始脫身上的狻猊戰袍。
“楊將軍……你這是……”聽者全是一臉疑惑。
在這種嚴峻的局麵下,換作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選擇放棄冒險,退守城池。
區區一個稻草人,能有什麽用處?
楊影給稻草人穿上自己的衣服,自己卻隻穿著一件單衣:“我把他綁在馬上,你們準備二十個皮盾,躲在他的後麵,保持距離,佯攻正麵。剩下的人,與我繞到側麵!”
“謹記著,保持距離,保護好自己,讓敵人能望到假人就夠了。”楊影臨走前,還不忘最後叮嚀一遍。
隨後換了一匹戰馬,帶著其他人消失不見。
——
等眼尖的偵察兵,高喊:“呂將軍快看背後!發現敵軍主帥!那個黑袍的將軍!”
呂岩忙指揮手下全部弓箭手,訓練有素的調轉攻擊方向,展開層層疊疊的攻擊陣型。
“瞄準領頭的黑將!放箭!放箭!”
火焰飛蝗,箭雨騰空而起!
映紅天際。
將淺夜,照如白晝。
“全員頂盾!互相掩護位置!減少戰損!”衝鋒的雅拉當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打得狼狽不堪。
雖然大多數人因有備而來,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但火箭落在皮盾上的衝擊和灼燒,還是讓許多人受了輕傷。
而運氣不好的,則被射殺了馬匹,或者擊中了身體,人仰馬翻。
“不要停止!下一輪攻擊準備!”呂岩雖然在直覺上,略微感覺到一絲異常: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但麵對屢次以少勝多的名將楊影,還是沒有絲毫鬆懈,趕到最前沿現場指揮作戰。“放箭!爭取在敵人拉近距離前,殺死他們!”
隻停頓了片刻,又一輪箭雨,便衝天而起。
而埋伏在一旁的楊影,卻一直就在等待著現在這個時機:“敵人側翼暴露!全軍跟上!隨我突襲敵人!”一馬當先,從山坡上一躍而下,趁著黑暗與呂岩沒有防備,率先從一個意料之外的角度,發起攻擊。
騎兵隊,轉瞬間就突擊到了亂軍的側前。
排成整齊的一列,從薄弱的斜後方切入弓陣,並以迅雷疾風之勢,飛速橫掃。
馬蹄一步一步,刻下節奏與死亡。
彎刀揮舞,如同無數輪新月,從天空隕落凡間。
呂岩手下部將,呼吸間死傷一大片。
飛濺的鮮血,就像無數驚起的蝴蝶。
讓這場殺戮的派對,持續下去吧!
飛乘上這個混亂荒誕卻弱肉強食的時代。
張開雙臂的長短利刃,就像在天空中往複盤旋。
搖曳你的生命吧!搖曳你的生命吧!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在今夜!
砍瓜切菜一般,敵人全是呆立的木樁,隻能無聲的接受那份屬於自己的命運。
楊影化身為一場風暴。
不!他就是台風之眼!
“完了!”呂岩的絕望中,更多的是對鮮於成德的怨恨。
自己所能做的,已經接近極限,如果能獲得更多主力的掩護,或者按照他的原計劃,以防禦陣型結寨,想必根本就不會露出這麽大的破綻,更不會被楊影輕易得手。
“失去了弓箭手,沒有掩護火力,等在城中的,還不知是何等的噩夢……”
望著帶兵已經殺到麵前,手持沾滿鮮血雙刀的楊影,呂岩做出預言,並默默閉上了雙眼。
刃光晃過。
一個頭顱,騰入半空。
楊影以二十二人傷亡的代價,換來了叛軍三千後合弓箭手,全軍覆沒。
並於亂軍中,斬殺敵軍參謀軍師將軍,呂岩。
“自開戰以來,這個呂將軍算是遇上的,第一個治軍嚴明,讓我吃到了苦頭的人,要是敵將都是這種水平,真就登天無路、入地無門了。”雖然險勝,楊影為表達尊敬之情,還是將自己的紅旗,插立在呂岩倒下的地方,以示情懷。
消息傳開後,圍攻定州城的起義軍,深受震撼。
“該死的楊影!給我把他抓出來!”鮮於成德歇斯底裏地爆發狂怒。
“報告……報告主帥……偵查到確切情報:有人看見敵軍……已經悉數退守城中……”
“混賬!”鮮於成德恨不得把回話的人給立刻生撕活剝了!“怎麽不早說!”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無理的要求。
也顯得更加無力。
“攻城!攻城!我親手栽了楊影!我誓不為人!”
——
突厥騎兵在戰鬥結束後,迅速脫離陣線,通過原定的路線,退回城中。
現正在抓緊時間,緊張的休整和補給。
楊影也混在其中間,嘴裏嚼著一塊生硬結實的風幹牛肉,補充滿箭矢後,準備抱草喂馬。
“統帥大人……”雅拉當頓拿著一件東西,走近過來匯報。
楊影沒仔細看他手中東西,隻是看到了他肩膀上和腰間纏繞的繃帶,一麵忙,一麵說:“傷成這樣,怎麽不趕快去休息?”
“沒事……我傷得不重……”
雅拉當頓抬手呈上,楊影才看清楚東西。
是自己那件,原本一直穿在身上的,漆黑狻猊戰袍。
“怎麽了?”
“你自己看吧……”
楊影遲疑地接過展開,卻掉了一地碎布片。
“估計沒法穿了……我剛數了一下,從稻草人身上,拔下三十一根箭。”
楊影笑笑,將千瘡百孔的戰袍披在背上:“不知道庫瓦爾罕的女紅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