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一章 事出有因
第零一章事出有因
洛陽兵亂四起,大火衝。
羽林軍金吾衛將軍——獨孤如願,護駕西逃,晉陽叛軍窮追不舍,欲斬草除根。
跟隨一同護駕的還有一位年僅十六的將,涇陽兵府楊影。
皇帝元修為了活命,拋棄妻子,甚至連最寵愛的貴人都擲於亂軍之中,仍無法擺脫。
負責追擊聖輿的鐵假麵,率領著晉陽精銳“狼突騎”,眼看就要趕上。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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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4年,即北魏孝武帝三年。皇帝元修欲誅殺權臣高歡,不料計劃泄漏,被皇後高清揭發。高清乃是丞相高歡長女,消息飛鴿傳至晉陽,高歡一怒之下,起叛軍十五餘萬,由其子高澄、高洋率領,橫渡黃河,兵分兩路,圍攻帝都洛陽。
一時江山烽火,狼煙四起。
叛亂軍勢如破竹,一路殺至洛陽城下。
戰訊報抵皇宮,朝野震驚,朝臣分做主戰主和兩派,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以胡斯椿為首的主和派,大多高氏安插在帝都的黨羽,主張保命要緊,開城投降。
以獨孤如願為首的主戰派,主張向四方發出求援詔書,同時固守城池,等待救援。
而其餘中間派,大多選擇舉家逃亡。
一時間,京華上空烏雲密布,街坊各處慘淡經營。喧囂千年的洛陽城,再無昔日繁華。
唯有南城花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鶯歌燕舞下,燈紅酒綠中,依舊春意融融。
一身甲胄的獨孤如願帶著一隊親信,分開醉生夢死的人群,在香風肉林中強橫又艱難地穿梭。
他們今一定要找到,私自出宮的皇帝。
據百騎司報,陛下就在這裏。
大多數人都會識相的讓開一條通道,也有沒眼色的老鴇會上來招攬生意,被兵卒蠻力推開一邊。
整整三了,官坊私坊都翻了個底朝,也沒發現皇帝的影子。
你這節骨眼上,一個大活人跑到哪裏去了?
獨孤如願隔著頭盔,撫著自己的後腦。
不知不覺,已經從日落,查到了午夜。
與寥落的市場不同,花坊反倒隨著夜深,越來越熱鬧了。
街道的盡頭,是洛陽最豪華的月缺樓。
彩燈高掛,車水馬龍。
這裏是唯一沒有查過的最後一處了。
留在最後,是因為月缺樓並不是一個能隨隨便便進入的地方。
一座五層的八角高樓,矗立在花坊的正中心。
通體的翠綠琉璃,覆蓋在木結構上,裝飾的百花百鳥全是純銅浮雕,欄杆全部是白銀包裹的金絲楠木,一千六百一十八個風鈴由純金打造,整個樓上都點綴著五彩綾羅……
據樓內遠比外麵豪華十萬倍,四處皆是價值連城的曆朝曆代文玩字畫,到處擺放著巨大的七寶珊瑚樹……
“這裏是……”獨孤仰望著高樓,喚來一個跟班。
“將軍您有所不知,今日乃是月圓之夜,是侯莫陳家大姐獻舞冰玉台的日子。”
“哦?”獨孤如願還是不太明白。
“大人有所不知,誰能想到,全帝國最美豔的舞姬,竟是一個豪門望族的大家閨秀。不過好像她本人也不在意輿論風評,願意登台獻藝。但是……”
“但是?”
“但是每月隻登台一次,過時不候。無數老爺公子都想一睹芳華絕色。一張票引萬金難求,光有錢的根本沒用,還得地位高身份夠。能進去的全是皇親國戚、公侯將相。的也隻是道聽途。”
獨孤一臉無奈笑笑,帶著眾人穿越車流來到朱色門前。
“閑雜人等禁止入內!”遠遠地,就被門口一排彪形大漢攔住去路。
獨孤也不硬闖,也不退讓,隻是靜靜站在門口。
“怎麽回事?”迅速就有身穿綾羅刺繡的管事趕了出來。
一照臉,獨孤如願一張下第一美男子的容貌哪能認錯?
“哎呀呀!這不是側帽獨孤郎麽?”管事的分開人群出來,一臉諂媚。“今這是刮的什麽風啊?”
“大膽刁民,竟敢直呼將軍名號!”身後親兵幾欲發作,被獨孤如願攔下。
獨孤如願摘下頭盔交給手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在下獨孤如願,還望總領施舍薄麵,開方便之門。”
後麵接盔的侍衛從沒見過將軍低聲下氣,一時又發作,順勢要打,被獨孤單手按下。
管事見多識廣,也不害怕,故意麵露難色:“將軍大人沒有票引,這……您大人大量,可別為難人。”
“也是沒有辦法,隻需本人一人進入,查看一下,還勞煩通融擔待,下官明日願將府中六匹寶馬悉數奉上。”
“這個……不太好吧……而且,人沒有這麽大的權限,驚擾了裏麵的各位大人,的也承受不起啊。”管家的八字胡一動一動,似笑非笑。
後麵的侍衛終於忍不住了:“我家將軍為了京師護衛,日夜操勞,竟然有你這等人推阻……”
話還沒完,已被獨孤轉身帶走。臨走還不忘回首施禮:“都怪平時管教不嚴,兵士都是粗人,不太懂事,頂撞還請多多見諒。”
看來,今的工作又是徒勞無功。
獨孤如願長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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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扳指瓊瑤杯,鬆茸鯨膏羚香炊。
仙枝玉液十千萬,醉倒公侯忘相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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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寒暄,四處皆是身穿華服的貴人們三五成群往來,環狀的觀樓雕廊畫棟,美不勝收。未落座的正攜帶著護衛美眷尋找座位,已落座的正在推杯盡讚喝得盡興。
樓頂的包廂,更是覆有綢緞帷幕,坐的全是不願暴露身份的人上人。
其中一個欄杆前,趴著一個衣衫淩亂的中年人,已微微有了幾份醉意。
他的身邊,一個豐滿美豔的美姬正在為他倒酒,正是賈貴人。
原來他就是當朝子——元修。
已經在這裏躲了三了,明知外麵自己的大將在找他,依舊選擇了醉生夢死。
賈貴人身旁,還坐著他美麗的表妹——元明月。
兩個女人也和他一樣衣衫不整。
“你們,我這皇帝當的,是不是很丟臉?”
“陛下,您醉了,吃個櫻桃醒醒酒吧……”元明月匐了過來。
“是不是真失敗?啊?”他不接水果,卻勾起了美人的下巴。
“陛下快看,好像要開始了!”賈貴人挺起一雙渾圓,探出欄杆,玉手指著中央的舞台。
皇帝順著她的手指,望向環樓中間如冰的白玉台上。
圓形的台周圍,燃起了彩色的煙火。
隨著煙火的熄滅,東西南北四個赤銅龍頭吐水。
水麵漸漸上漲,絲竹音樂起。
不知哪兒來的女聲,餘音嫋嫋,伴歌而起:
“風起雲收盡,不記路幾許。
山崩江河傾,回首鄉月明。
開懷為相迎,何時入君心。
一夜春雨情,夢還三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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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台。
燭台映銅鏡。
映照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
朱唇微啟,絳紙輕含。
發髻上除了一支翠綠的發簪,和一條雪白的發帶,再沒有一絲贅物。
“姐,今的您真的比平時都美!”丫鬟在身後幫忙梳發。
銅鏡中的人一言不發。
“我可是聽了,今的來賓中可有三位貴客呢!難道您是想……”丫鬟的嘴太快。
侯莫陳舞笑笑起身,一襲白衣隨風揚起。
“哪來貴客,還不依舊一群俗人。”
“嗯,這回可不一樣!”丫鬟皺起鼻子搖搖頭。“這回可真不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
“我可是聽熟識的大堂巡查講了,一個是下至聖之人,一個是古今智絕之人,還有一個是勇冠三軍之人。”
“哦?”侯莫陳舞大概已經猜到是誰了。“今刮的是什麽風?”
“是姐的香風吧!”
“好了休貧嘴。三通兒快過了,我要登高樓了。”
“是,姐。”丫鬟忙幫提起長裙,步步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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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場歌聲將歇,全場燈火俱滅。
五層西南角一個包廂內,滿是詭異氣氛,沒有燭光,漆黑一片。
安安靜靜,沒有美酒珍饈,也沒有美姬妻妾。
借著周圍的餘光,隻能隱約看到幾個黑影。
陰暗的角落中半躺著一具陰暗的人形。
他如墨的大袖一揮,四周跪拜的黑影一瞬散去。
隻見他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更加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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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月華灑落在舞台中央,從空中飄散下一條雪白的絲帶。
一具玲瓏曼妙的身影如外飛仙一般,順著絲帶盤旋而下。
就像沒有體重一般。
鼓聲起。
風亦起。
卷起白衣如雲。
雲中隱約落出雪白肌膚。
琴聲斷帛一響,露出嫵媚回眸一瞥。
眉黛青山遠,眼瞳秋水寒。
全場爆發出一聲驚歎。
朱唇皓齒,往來顧盼間,不愛濃妝,愛上素顏。
裙角引來無數蓮燈,順水流淌,環繞飛瓣,惹桂芝蘭香。
絲竹漸協。
一步一轉一回望,煙波裏掩著溫柔鄉。
鼓點輕輕撞,如秋雨渡時光。
層層燭光升起,伊人調哼著唱。
唱往事泛黃,是否依稀記得故人模樣?
一聲歎,世事無常;腰身轉,南柯黃粱。
熏風暖響化杜康,半醒江湖好相忘。
猶記那年,夜微涼,好兒郎,為求功名過花窗。
一步向前走,一步向回望,似乎有千言萬語深藏。
送你前路長,山盟海誓不及防。
掩蓋心中慌,反而刻下一道癢。
一曲戛然而止,曲終人散又何妨?醉酒夢中返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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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久久沉醉於歌舞中,待回過神來,樓上樓下燈火通明,台上早已空無一人。
倒吸一口涼氣,爆發出驟雨般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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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皇帝元修醒轉過來,回頭看時,驚出一身冷汗。
帷幔上不知何時多了幾處刀痕。
麵前的桌幾也不知為何被整齊的一刀兩斷,美酒美食散了一地。
看賈貴人和元明月,兩位美人好像也是一臉茫然。
突然目光落在賈貴人豐滿的胸口,裏麵好像插著一張字條。
一把取來展開,上麵隻書一行字:
“陛下欠我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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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身是傷的黑衣人回來複命,黑暗中的人影氣急敗環甩袖就走:
“一幫廢物!一幫廢物!一幫廢物!”
竟連區區一個客將都打不過!
養你們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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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場的人群中混著一個年輕的身影。
金絲狻猊袍,背負藏青刀。
若無其事的踢著石子,嘴角含著笑。
“影哥哥,怎麽樣?”
一個玲瓏苗條的身影從側麵擠靠過來,
“是淩兒啊……沒什麽了不起的,我還留了一個字條。”
“你真的把那張字條留下了!”
“當然嘍!寫都寫了……”。
“你放到哪兒了?笨皇帝能看見麽?”
“嗯……”楊影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手感,撓撓後腦勺。“應該能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