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節:手術後的堅持
回到人間,似乎已是重生。
安靜的躺在重症監護室,這一刻,似乎是全麻的藥效正在慢慢消退。全身無力……
慢慢可以聽見周邊的聲音,世界已不再是靜音模式。
得知自己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心中便多了許多踏實。不知何時,又再次睡著。
當我再次醒來,已回到病房中。
“有沒有不舒服,媽媽在你身邊陪著你,要堅強。”
是媽媽的聲音,我努力的睜開眼睛,想要看看媽媽,可是卻無法睜開眼。
“我怎麽睜不開眼睛?”
我用著最後所剩無幾的精力,問著媽媽。
“你的刀口還沒有消腫,整個頭都是腫的,眼睛,小臉都是腫的,所以睜不開眼睛。”
媽媽給我解釋著,聲音中帶著很濃厚的哭腔。
“媽媽,你是不是哭了?媽媽不哭,我會乖的,媽媽不要嫌棄我。”
我如此不安的和媽媽說著,眼淚已流出。
因為眼睛腫大,眼淚流出都顯得如此不明顯,但還是被媽媽發現。媽媽趕緊拿著棉簽給我擦眼淚。
手術後的我,說話聲音變得如此溫柔。溫柔到與手術前的自己全然不同,曾經的聲音可以用“母老虎”來形容,現在的聲音居然可以用“傻白甜”來形容。
“這娃娃怎麽回事,怎麽就哭了,這變化有點大,我就說了句要堅強,怎麽就哭了。”
媽媽在病房內,小聲的和身邊人說著。至於是在和誰說話,誰在病房內同媽媽一起照顧我,我不知。
聽到媽媽這樣的說話內容,我又一次的流淚。
“怎麽又哭了,哪裏不舒服麽?”
媽媽著急的來到我身邊,拉著我的小手手,給我擦著眼淚。
“媽媽,我是不是拖累你了,是不是嫌棄我了,媽媽會不會不要我了?”
我的聲音,就變成了現如今的樣子,恰似南方小姑娘的那種溫柔,細膩。
“怎麽會嫌棄我們家的小寶貝,怎麽現在這麽愛哭了,小時候打都打不哭,現在自己都開始哭了,這麽大的手術都沒哭,怎麽做完手術開始哭了呀。”
媽媽此時應該內心有著無數的未知與不解,好奇著我這樣的改變。
“我要去問一下醫生,這怎麽做完手術變得那麽愛哭,這是不是手術有什麽後遺症。”
此時的病房,一片安靜,我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想說話,不想動,也不想聽到任何的聲音。
我怎麽了?
我發生了什麽?
我為什麽動不了?
全身燒熱,嘴巴幹澀,頭疼,頭脹,一湧而至。
最終醫生告知,手術後對於病人的性格或多或少是有些影響的。
“嘴巴是不是特別幹,媽媽給你用紗布沾水擦擦嘴唇,你現在還不能喝水。”
一旁的媽媽溫柔的和我說著話,經曆了之前我的流淚,媽媽已變得如此緊張,深怕說話的分貝略大,就會嚇哭我。
這一刻,我似乎又成為了所有人關注的焦點,病房內每天都有一撥又一撥的人來看我,而我已無力睜開眼。
亦或許,眼睛腫大,睜開與不睜開並無差別。
當無法睜開雙眼的那一刻,聽力卻變得如此靈敏,進來的是誰,誰在竊竊私語,誰的腳步聲,便都能分辨。
然而術後,我的燒依舊未退。
“38度。”
“38度7。”
“37度9。”
一周的時間,持續高燒。
“我們也沒有辦法,病人持續處於發燒狀態,我們手術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隻能靠病人的自身免疫力了。”
醫生無奈著告訴媽媽。
“不能打抗生素麽?這都燒了幾天了,還不上抗生素,這樣不會燒成傻子麽?”
我們家媽媽已經完全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直接衝到醫生辦公室。
最終,發燒的原因則是顱內感染。
“做個腰穿吧,將大腦內的積液引流出來,將腦積液進行化驗。”
醫生嚴肅的告知媽媽。
這是一個深夜,隻有一個值班的大夫,研究生實習生。
難道我是臨床試驗的“小兔子”?
可能是在拿我練手。
“醫生,打麻藥麽?”
我用盡全身力氣,谘詢著這位年輕的小醫生,心裏卻多了些許不安。
“當然打麻藥,不然要有多疼呀。”
醫生開始和我開著玩笑,似乎是在解除我這明顯的不安與恐慌。
媽媽已經很多天沒有出醫院的樓,哪怕隻是下樓吃飯都沒有。
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對於媽媽,我為何如此寵愛,我想這種虧欠與感恩,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感同身受。
那種徹夜的陪伴……
那種每一秒為我的揪心……
我想對於常人來說,真的很難感同身受。
然而就在我手術五天後,媽媽終於因為勞累而發燒。
發燒,扁導體腫大,嗓子疼痛,四肢無力。可就在這樣的狀態下,也隻是吃著並沒有什麽用的感冒藥,怎麽能讓我不心痛。
由於我的高燒以及長期躺在病床上血液無法循環,導致腳心燒而腫脹。
“給我搓搓腳吧,腳特別難受。”
我的話音剛落,媽媽已經坐在病床上,給我挫著腳。
“媽媽,你搓的不舒服,我要小舅媽給我搓腳。”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我對媽媽的心疼。
“你看你姑娘,多知道心疼你,還是你養姑娘好,快去醫院門口我們開的賓館睡一會兒吧,晚上再過來。”
小舅媽和媽媽說著,已經坐在床頭給我開始搓著腳。
“舅媽,還是你弄得最舒服了,舅媽就跟媽媽一樣愛我。等我有錢了,我就給你買好多東西,媽媽說了,要學會感恩。”
躺在病床上的我,用著手術後這如此溫柔的嗲聲嗲氣和舅媽說著。
“小嘴巴還是那麽會說好聽話,眼睛腫的都睜不開了,還不忘哄舅媽開心。”
小舅媽說話的語氣,讓我感受到了滿滿的愛與溫暖。
“不是為了哄舅媽開心的,我媽媽都給我說了,小時候有一次我犯病,那時候沒有手機,為了看時間,你們把結婚時姥姥給的手表隨手摘掉遞給媽媽,讓看時間用。但是卻被媽媽弄丟了,我的心裏是一直過意不去的,等我以後工作掙錢了,我一定會給舅媽買塊金表的。”
我繼續嗲聲嗲氣的和舅媽說著。
“有這心,舅媽就已經很開心了。”
這一刻,小舅媽已用毛巾開始給我擦腳,隻為了讓我燒燒的腳舒服一些。
這種感動,這種感激,對於此時正躺在病床上四肢無力的我而言,足矣溫暖我的整個世界。
在病床上的日子裏,每天都會有很多很多的人前來看望,隱約感受到,很多人都在哭。
“小小年紀,就受那麽大的罪。”
“你看這腦袋腫的,能不難受嗎?”
姥姥哭了,爺爺哭了,舅媽哭了,姨姨哭了,叔叔哭了,媽媽的朋友哭了,我的朋友哭了,爸爸也哭了。
“媽媽,讓大家不要哭,我很堅強的,躺在病床上一點都不疼,也不難受,就是有點熱而已。”
我小聲說著,讓媽媽安慰每一個為我流淚的人。
後來得知,叔叔談完事情趕來醫院,我已進手術室。
那一刻,叔叔哭的很傷心。
“我答應她,電話裏說好的,手術之前要握手加油打氣的,我失約了。”
叔叔後悔著為了生意晚到的半小時,然而我並不怪罪。每個人都有自己生活中的責任與壓力,不應當以我為主。
“有沒有生叔叔的氣,答應好的要跟你握手,可是叔叔卻失約了。”
這一刻,叔叔也來到病床前,坐在我身邊,用那種如此心疼的眼神看向我。
“不生氣,怎麽會生氣,叔叔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叔叔不來,還有很多人陪我,我才沒有那麽嬌氣。”
我依舊用著嗲聲嗲氣的聲音安慰著叔叔。
“嫂子,這聲音這性格,怎麽感覺怪怪的。”
我又一次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哎,我也去問了醫生了,醫生說屬於術後的正常症狀,現在不止說不得,我就說話聲音大一點,都能哭,愁死我了。”
媽媽特小的聲音和叔叔說著,可我還是可以聽得到。原來手術後,我的性格變了,但此時,我已完全遺忘曾經的自己,是一種怎樣的性格。
說來也奇怪,沒有失憶,但至今卻遺忘了很多的事情,也忘記了很多人。
忘記了某些階段的所有經曆,也忘記了曾經的性格。
病床上的日子,如此緩慢,一周的時間,卻幾乎如同一月之久。
“什麽時候可以看見那個不知名的他。”
“什麽時候可以遇見那個不知名的他。”
“這個不知名的他此時在做些什麽?”
“他有女朋友嗎?”
媽媽以及家人的付出,那個不知名的他,那滿滿正能量的背影,成為了我繼續下去的勇氣與希望。
隨後……
身體終於開始有了好轉,可以慢慢吃流食,可以慢慢吃一些好消化的東西,開始可以吃一點點的小零食,可以睜開眼睛,體溫慢慢趨於正常。
使用了世界上最強大的抗生素,固然有用。
頭部已慢慢開始消腫,引流出來的血一樣的東西,慢慢變少,或許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躺在床上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內,讓我退化了行走這一功能。
“起來走走,活動活動吧。”
媽媽的感冒發燒也好了,我也退燒,除了臉色慘白,四肢無力。
媽媽扶起我,坐在床邊,此時我的體重似乎隻有37公斤不到,已是皮包骨來形容,身上的肉已經變得鬆散開來。
我準備站起來,可是卻全身無力。
一旁的朋友扶起我,緩緩站立。
我開始扶著醫院走廊邊的扶手開始緩慢行走。
回頭看向站在病房門口的媽媽,憔悴了很多,老了很多,臉上寫滿疲倦,但依舊揚溢出滿滿的笑容。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我又變為了活碰亂跳的少年。
我的變化從何時開始?
似乎從靈魂出竅看到手術室門口,媽媽哭到四肢無力的悲傷。
似乎從腦袋腫大眼睛腫大無法睜開,感受到身邊陪伴我的你們,那滿滿的關心與愛。
似乎靈魂出竅讓我從新活過一次。
是的,我變了。
直至出現,爸爸來接我,我們一家三口走上車。
“媽媽,這是誰家的車呀?”
“媽媽,這是我們家嘛?”
“媽媽,這是我的房間嘛?”
記憶開始混亂,一切的一切都不再記得。
直至今日,記憶恢複了很多,卻依舊忘記了很多人,很多事。
但依舊很慶幸……
慶幸自己從那個叛逆魯莽的少年變為如今的模樣。
或許,唯有經曆,才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