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混亂與動蕩(下)
相比深入阿斯蒙蒂斯的步步驚心,在人跡罕至的地下迷宮中穿行簡直可以算是閑庭信步,十五分鍾後,顧鐵與阿齊薇乘上那條小舟,在湍急的地下水道中快速前進。顧鐵坐在船尾掌舵,阿齊薇用手電筒照亮前方,下水道變得相當狹窄,也不再有電燈照明,手電筒的光斑投射在灰褐色的水渠上,照不亮五米之外的黑暗,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支線水道匯合進來,將水勢推得更急。“這才有點逃亡的感覺,就像《悲慘世界》裏的冉阿讓背著馬呂斯男爵逃走的情節。維克多·雨果說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我看東京挺有良心的,就可惜小日本沒什麽良心。”嗅著空氣中的惡臭味道,顧鐵隨口評論道。
“注意觀察,別走神。”女人嗬斥道。
二十六分鍾後,小船到達下水道的盡頭,遠遠望見光亮從黑暗中由小及大迅速增強,“跳到旁邊去吧。”顧鐵說道,阿齊薇輕盈地躍起,落在水道旁邊的高台上,伸手將中國人拉了上來。
“砰!”玻璃纖維材質的船隻撞上水道出口的鐵閘,立刻斷成兩截。汙水嘩啦啦湧出排汙口,隔著鐵柵欄能看到東京灣淡灰色的海麵,數不清的船舶縱橫往來,海鷗盤旋在湛藍的天空。如同大江龍之介所說,這是一個非常隱蔽的排汙口,處於神奈川三浦半島的一堵斷崖下方,被岩石包圍起來,無論從天空還是陸地都難以觀察到,唯一的攝像頭連電源都沒有接通。
一艘大船停泊在不遠處,將來自海麵的視線完全阻隔,船首用白色油漆塗寫著英文、法文船名,離得太遠看不真切。如日本人所說,這艘八萬噸級的滾裝貨船正在等待最後的貨物登船。舷側垂下一條長長的繩梯,甲板上看不見人跡。現代集裝箱貨船的水手數量少得驚人,這樣一艘大船加上船長最多也不超過五名船員罷了,見不到也屬正常。
顧鐵抓緊欄杆,探頭出去往下看了一眼,“大約有二十米高,下麵的水深應該足夠,不過要靠左一點跳,注意礁石。號稱全世界最先推行環境友好主義政策的東京市居然還有這樣古老的排汙設施,看來政客們是有意把它遺忘了吧……”
“日本人。”阿齊薇簡略地評論道。她伸手搖晃一下粗壯的鐵欄杆:“縫隙不夠大,擠不出去的,你有帶切割器之類的道具嗎?”
“我又不是清道夫……”顧鐵聳聳肩,“這扇柵欄門是可以打開的,隻要撬開鎖就可以了,我看看……喔,老式的雙重滾珠鎖,果然是上個世紀的產品哪,鏽得不成樣子了,不過近幾個月有過開啟的痕跡。靠,鑰匙一定就在大江龍之介身上,沒等他交出鑰匙,你就把人家打死了,這下添麻煩了吧。”
“撬開它。”雨林之花簡潔地指示道。
“遵命,長官。”顧鐵也不多說,拿過手電筒擰開,把鏡片玻璃砸碎,從裏麵取出一根圓環形的鐵絲,反複活動掰成兩截,然後花半分鍾時間捅開了古老的掛鎖。“嘎吱吱吱……”生鏽的柵欄門推開,被攔在裏麵的塑料袋、快餐盒等雜物稀裏嘩啦墜向大海,小船的殘骸也翻滾著掉了下去,中國人吐吐舌頭:“日本人會恨死我們的。”
阿齊薇瞧著他:“你是說在摧毀內閣情報調查室、搞垮量子網絡、炸掉東京千代田區之外,再加上這條汙染環境的重大罪狀是嗎?”
顧鐵怒道:“又不是我要炸掉千代田的!再說被炸掉的不是隻有霞關警視廳大樓附近那一小塊嗎?比起廣島和長崎來說要好得多了吧!”
阿齊薇道:“你又不是麥克阿瑟。”話音未落,她輕輕縱身一躍,從排汙口直墜而下,劃出一道美妙的拋物線墜入大海。“又是這樣!你就不能有點組織紀律性嗎?真是的,看來有必要讓老肖給你做做思想政治教育,看看思想過硬、政治合格的戰士應該是一副啥樣子……”顧鐵嘮叨著捏住鼻子跟著躍了下去。
“撲通!撲通!”兩個人先後落入海水,在灰黃的水中活動身體遊出水麵,“噗!”顧鐵噴出臭氣熏天的汙水,抹一把臉上的水,“呸呸呸!臨走還要喝日本人的洗腳水……”
“別說廢話了,還有幾百米要遊,動作不要過大,當心傷口,沒力氣了就告訴我,我托著你。”阿齊薇說道。
“管好你自己吧!真是的……”顧鐵嘟囔著向前遊去。大江龍之介給他們提供了一種灰色的連體套裝,具有空腔的表麵材料提供了足夠的浮力,不用費力氣就可以浮在水中,這讓傷勢未愈的中國人大大鬆了一口氣。
兩個人花了幾分鍾遊過幾百米距離,手足並用攀上萬噸貨輪的繩梯,爬到半截顧鐵覺得渾身肌肉酸痛,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阿齊薇在上麵喊道:“怎麽了?是不是沒有氣力了?把這條繩子綁在腰上,我拉你上來!”
“用不著!”顧鐵氣咻咻地將尼龍繩撥開,咬著牙繼續前進。
“撲通!”等終於爬上幾十米高的船舷,顧鐵癱倒在甲板上攤開手腳大口喘氣,雨林之花手握手槍警惕地觀察四周,滾裝貨輪的頂層甲板塗著紅色防鏽油漆,顯得平坦而空曠,不遠處的艦橋上也看不到水手。
休息了一會兒,兩人走過甲板登上艦橋,艦長室同樣空無一人,電子輪舵上粘著一張裝飾精美的卡片,黑底色上布滿金色的橄欖枝,一行小字寫道:“這艘船是無人駕駛的,隻要在控製麵板中輸入目的地坐標即可(GPS坐標下附)。船隻已經通過所有的港務和海關檢查,可以不受阻攔地開到外海預定位置,在那裏會有下一步指示出現,非常榮幸能為您提供服務,顧鐵先生,黑色橄欖枝全體同仁永遠隨時聽候您的差遣。此卡片閱後即毀,——小心,很燙。”
看到這裏,顧鐵觸電似的將卡片丟了出去,黑色卡片在空中爆出一團火花,金色火焰短暫形成圓環形橄欖枝形狀,沒等落地就將紙片燒成灰燼。“萬一我看得慢一點,豈不是把手指頭都燒沒了?真是豈有此理……”中國人抱怨道,趁著還記得那行坐標,快速打開控製麵板,激活自動駕駛程序,將一串數字輸入進去。別看是一艘八萬噸級的巨輪,自動駕駛係統跟滿大街的汽車沒什麽差別,隨著“確認”鍵被按下兩次,兩台重油蒸汽輪機開始啟動預熱,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這是阿齊薇從門外進來,“走了一圈,沒有可疑的地方。目的地是哪裏?非洲嗎?”
顧鐵皺著眉頭說:“這個坐標感覺起來不太對勁,等我找到地圖看一下……”他手指在屏幕上點點畫畫,調出控製麵板的全球航海圖係統,調取坐標所在位置,“靠!鹿兒島?”他指著屏幕驚呼一聲,“根本沒有出日本海嘛!這是什麽意思?”
GPS坐標定位到當前位置兩百七十海裏以外,日本鹿兒島縣種子島海峽中央,仍然屬於日本海域範圍。
“我知道了。”雨林之花忽然笑了起來,指著船長室玻璃上麵的銘牌:“這艘船還不是終點,隻是一艘中繼船而已,我相信正式航程是從指定位置開始的,而不是現在。”
“什麽意思?”顧鐵抬頭一看,立刻恍然大悟。銘牌上寫著“滾裝貨輪‘鷹嘴豆之花’號:排水量:78990噸;注冊地:巴拿馬科隆市;下水時間:2041年3月16日;標準乘員:三名。”大江龍之介說送他們去往非洲的船隻叫做“海上老人”號,根本不是這艘貨船。
這時候功率儲備表指針進入綠色區間,離合器自動掛檔,起錨機嘩啦啦卷起錨鏈,汽輪機驅動螺旋槳緩緩旋轉,將渾濁的海水攪動,“鷹嘴豆之花”號貨輪鳴響三聲汽笛,向東京灣外正式起航。港務局向這艘報稱“臨時停泊以整理汽車牽引帶’的貨輪發出了綠色通行信號,並以燈光和無線電送上此行一帆風順的祝福。
“航程十五個小時。真是艘慢船啊……”顧鐵瞧了一眼控製麵板上的數字,靠在轉椅裏伸了個懶腰,腳一蹬地轉了幾圈,眯著眼睛瞅著阿齊薇說:“有這麽多時間可以消磨,我們是不是該好好談談心了?談一談關於宇宙和人生的終極話題,人活著就該這麽追求上進,你說是吧?艦長的房間一定有上好的葡萄酒和《虎膽龍威》的錄像帶,更重要的是,有一張舒適無比的大床!如果我看過的電影電視沒騙我的話……嘿嘿……”
“說的對,你該好好休息,不要勉強了,你這具身體有百分之十五的重量換成了新零件,還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磨合呢。”阿齊薇淡淡地說道,“我在這裏值班,你去睡吧,別喝酒,別抽煙。別忘了洗澡換衣服,千萬不能著涼。”
“可、可是……”顧鐵涎著臉湊過來,眼巴巴地瞅著女人:“我一個人睡不著嘛……”
“滾!”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