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混亂與動蕩(中)
侍者送來兩瓶蘇格蘭高地調和威士忌,更換了冰桶裏的冰塊,然後鞠躬離去。他的出現打斷了話題,巴塞洛繆博士與吳天嵐之間出現了略顯尷尬的沉默,“……對於日本發生的那件事,你怎麽看,布蘭登?”女人主動開口打破了屋裏的寂靜。
“不是已經有IPU組織宣布負責了嗎?動用了超過1000ppm的配時襲擊日本核心路由集群,將內閣情報調查室的防禦係統正麵擊破,不得不說是IPU的一件壯舉。不知他們從哪裏搞到這麽龐大的配時的?科研機構還是國家勢力?如果沒有隨後發生的那場爆炸,這起事件就不會被定性為‘近百年來最嚴重的恐怖主義行動’,而成為反抗GTC的激勵事例典範了。”老人心不在焉地說道。
“宣布負責的是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激進派組織,我可不認為他們擁有這麽強大的量子網絡力量,也不認為那場等離子體爆炸是阿富汗的地下軍工廠造出的土製炸彈引發的。”吳天嵐若有所思道,“IPU的高層對此事保持沉默,我相信他們也一樣摸不清頭腦,反恐情報處的約登·史密斯已經率隊奔赴亞洲,距離切爾諾貝利事件剛過去沒多久,又發生這樣的事件,難道大亂之年真的要到來了嗎?”
巴塞洛繆沒有說什麽,坐在那裏盯著杯中酒發呆。
中國女人望著外麵的雪山思忖道:“若不是IPU所為,這件事是不是與新近出現的政壇勢力有關?你一定聽說了,超過三十個國家出現了這個名為‘赤梟’的組織的身影……”
這時老人猛地喝了一口酒,抓起酒瓶看了一眼,大聲抱怨道:“啊,該死的百齡壇21年!我明明說不要這個牌子的威士忌,究竟是怎麽搞的!”
“不要動怒,布蘭登。”吳天嵐連忙勸阻道,“我會讓他們換新的酒來。”
這時屋裏的十四隻BO環繞音箱同時接通,經過精確計算的聲波從房間各處發出,在空中相互抵消,將一束錐形的音波準確送入巴塞洛繆的耳中:“對不起,親愛的父親,天鵝城堡酒店的地下酒窖水管破裂,大部分的藏酒都損失掉了,這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好窖藏,這是我的錯誤,對不起……”
“……我沒事。”老人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站起身來煩躁地在窗前踱步,“隻是心情不太好罷了。難得離開薩爾茨堡,我們不要再談有關工作的話題了,天嵐。”
“當然,布蘭登。我們都需要放鬆一下。”吳天嵐走到他身邊,語氣溫柔地說:“說起來,你最疼愛的兒子如今過得怎麽樣?總聽你說起他的事情,回頭想一想,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他了吧……”
“還是那副德行,滿世界亂跑,不務正業。”巴塞洛繆博士說道,語氣雖然嚴厲,表情卻明顯鬆弛了下來,“前幾天我撥打他的手機沒能打通,想必是跑到哪個沒有信號基站的山溝裏去了吧,我給他留了言,一登錄網絡他就會回應我的。”
中年女人笑道:“父親是個嚴肅的人,兒子卻活潑好動,你應該學習顧鐵,臉上多露出一點笑容來,總是愁眉苦臉的可是會老得很快的。”
老人扭頭望著他,輕歎一聲,臉上慢慢擠出一個為難的笑容。
此時此刻,在日本東京地下迷宮般的泄洪道裏,顧鐵還真笑不出來,他低頭望著腳下大江龍之介的屍體,苦笑道:“喂喂,嚇唬一下就行了,幹嗎要打死他呢?他雖然沒報什麽好意,但也沒有出手偷襲我們,說不定隻是出於對左岸那個狗屁倒灶的顧問的尊敬而想捉弄我們一下哪……這下子對黑色橄欖枝可怎麽交代?”
“這是場戰爭,戰爭裏可沒有惡作劇,你這個笨蛋。”阿齊薇啐罵道,彎下腰檢查一下日本人的頸動脈,腳尖一勾,將屍體踢進通道幽暗的角落。袖珍手槍射出的陶瓷子彈端端正正擊中大江龍之介的前額,鑿穿了顱骨,把腦漿絞成了一灘漿糊。
“你是怎麽發現的?我剛才偷偷連上了量子網絡,找到了這附近的地形圖,他讓我們進入的第七條通道是個死胡同,每隔七分鍾,來自澀穀區的汙水就會攜帶著垃圾衝入通道盡頭的粗淨化裝置,我們會和衛生紙、避孕套和衛生棉一起被球磨機打成混合豆漿衝進下水道。”顧鐵說道。
雨林之花咧嘴道:“你的描述太惡心了……我可沒見到什麽圖紙,但能感覺到這家夥不懷好意,最初還沒有露出端倪,在剛才指示道路的時候,他身上散發出的陰險氣味實在太明顯了。總歸可以說是女人的知覺吧。”
顧鐵捂臉道:“就憑女人的知覺就槍斃一個大活人?我能想象以後的日子該是多麽驚險刺激充滿驚喜啦……從前我怎麽發現你有這種傳說中的女人的直覺?是說這些年你變得比較有女人味了?”
阿齊薇瞪了他一眼:“陶謝醫生說了,這段時間你的傷口沒有愈合,我會等你康複的時候再狠狠揍你。”
“啊哈,擁有免死金牌原來是這種感覺啊!”中國人立刻得意洋洋地扭起屁股:“看得見,打不著!看得見,打不著!氣死你……哎呀!”剛扭兩下,他捂住肚子冒汗道:“果然還沒愈合……腸子好像開線了……”
“你多大年紀了,老兄?”阿齊薇對他的表現嗤之以鼻道,“別鬧了。你不是說當前情勢不允許登陸網絡?為什麽又可以聯網了?”
顧鐵又來了精神,從兜裏拽出一件帶天線的儀器,儀器上伸出幾個導線,埋入他的上臂皮膚之內。“這是一種叫做‘身份劫持’的小手段,我通過黑色橄欖枝定購了一些小組件,另外,花大價錢買了幾個終端身份。”說到這裏,他露出肉痛的表情:“真是搶錢啊,這個破組織……阿齊薇,你知道量子網絡終端用戶是對應到人的,終端機會以密碼、指紋、麵部識別、聲紋、全息影像甚至DNA和生命體征來驗證使用者的身份,最便宜的台式終端機都有相當嚴密的甄別手段,因為用戶的身份是量子網絡最大的隱私,它關係到網絡世界裏最重要的力量:創世紀配時權限。”
“大概了解。”女人點頭道。
“我買到了幾個人的身份,也就是說,這幾個人若不是死了,就是從此被剝奪了登陸量子網絡的權利。這些賬號都是有著完備的信用記錄、穩定的登陸時間和合理行為特征的正常用戶,同時與特定的終端機進行綁定。通過衛星天線聯網,然後利用這個小設備中的終端芯片登陸該賬號,用假數據騙過身份甄別,就可以自由上網了。但這樣還不夠,這些賬號隻是權限為1的用戶賬號,要入侵數據庫調取圖紙,還要借用我本身的權限才行。這時候就要用到身份劫持手段,在用戶外麵套上另一層用戶的殼,暫時蒙蔽量子計算機的身份識別機製,在三十秒的極限時間內,我就可以通過假賬號調動原本的網絡配時了。三十秒過後,無論工作是否完成,都必須退出並銷毀這個賬號,否則會引發異常數據警報,短短三十秒就燒掉五萬美元,啊啊,真不符合我的風格啊……這樣說,你懂了嗎?”顧鐵一口氣說了一長串網絡術語,然後眨巴著眼睛盯著自己的唯一聽眾。
“沒聽懂,不關心。”阿齊薇斬釘截鐵地答道,把工科男人的傾訴欲望砸得稀碎。“告訴我該走哪條路就好了。”
中國人歎了口氣:“唉,好吧,真是不懂情趣的女人哪……左手邊第四個通道是正確的,通道中有一條小船,與大江龍之介描述的一樣,逃生路線沒有問題,不知他究竟是哪方麵的人?——算了,反正隻是死了個日本人而已,沒什麽大不了。應付各種探測器的設備都準備好了,看上去沒什麽難度,那,我們這就出發?”
“你似乎有點興奮。是剛才吃下去的綠色玩意兒發作了嗎?說起來,那到底是什麽鬼玩意兒?”女人指著他說道。
“青春女神赫柏請大神朱庇特赴宴時筵席上的神漿?”顧鐵笑道:“那是大麻漿,麻醉品的原始形態。放心,我在治療艙裏受罪的時候不知道用了多少嗎啡類製品,對這點大麻還是有抵抗力的。如果說興奮,隻是因為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看起來道貌岸然、實則藏汙納垢的國家了,我他娘的真受夠日本了!”
阿齊薇說道:“這方麵我比你更有發言權。我強迫自己不去想起地下的幾十個日日夜夜……這個島藏滿了人世間能裝下的所有醜惡,這些人,這個民族……”
“喂。”
顧鐵忽然叫了她一聲,伸出右手。
雨林之花微微一愣,接著露出笑容,揮手跟他擊掌。“啪!啪!啪!”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泄洪道裏,三下擊掌,然後舉手至額行一個不標準的軍禮,這是當年熱帶雨林中慶祝勝利的手勢,事隔多年,兩人誰都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