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再見東方人(上)
沒有人願意正麵與吞丹五麵屍作戰。約納不能確定這頭身披黑鐵鎧甲的五麵屍與在睢陽城中襲擊自己的是否是同一個,那頭五麵屍穿著精鋼鎧甲,隨後鋼甲被漢娜·斯圖爾特的鬼神彈與獨行三爺的碧琉璃打壞,若是換上一身鎧甲出現在南貳驛的大車店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占星術士隻是懊悔自己沒看出兩者之間的聯係,放眼整個東方大陸,五麵屍也是一件極其罕見的東西,自己連續碰見兩次絕對不是巧合!
“嗚……”這沉重的破空聲讓人膽戰心驚,約納根本沒有時間思索,向側麵飛身撲出,狼狽地跌倒在地。“轟啪!”鐵鏈鋼球嵌入地麵,開鑿出一條深邃的壕溝,“嘎嘎……”鋼球被強悍的腕力拖回,犁得地麵冒出兩行碎石與泥土的噴泉,五麵屍左手的鋼球開始嗡嗡旋轉。約納後退兩步,已經到達正六角冰牆的邊緣,銳利冰錐刺破溫控法陣,讓他後心感覺徹骨冰涼。
剛喘了一口氣,眼角餘光看到白光一閃,占星術士將身體一蜷,兩支冰錐“砰砰”擊中艾丁蒙特的魔法盾,傾斜彈飛出去,魔法能量的撞擊讓淡藍色的球形護盾閃爍起來。“可惡……”約納瞥到了偷襲者的位置,維特·維特森——或者說是七級魔導士維爾·阿瑞安多,如果這是真名的話——正躲在冰牆後麵,17歲少年立刻舉起法杖準備發射核爆三叉戟,但一個龐大的黑影遮擋了視線,五麵屍邁出兩步就跨越十碼距離,粗壯的左臂用力揮舞,“嗚嗡……”鋼球這次向著黑衣人的方向砸去,轟地砸碎了冰牆。
漫天飛舞的碎冰像小刀一樣刺入皮膚,“原來是無差別攻擊場內的人嗎……看來控製五麵屍的車夫與這個魔導師並非同夥?”約納扯起圍巾遮住麵孔,抓緊時間喘息。五麵屍的一擊並未命中,鏈錘明顯打偏了方向,這頭巨獸的左臂似乎變得不靈便起來,黑鐵鎧甲關節處發出薄冰碎裂的哢哢脆響。
“呸!”七級冰係魔導士吐出一口唾液,沿著結界邊緣快速移動。他已經算準了那個若臭未幹的占星術士沒什麽實戰經驗,兩支冰錐隻是為了掩護真正攻擊所做的佯攻,一團貼著地麵飛去的極寒冰霧才是殺手鐧,這團溫度極低、就連空氣都能夠凍結的冰霧能瞬間將人體化為雕像。但沒想到兩發冰錐引起了五麵屍的注意,六級冰係魔法“影子凍霧”隻能用來控製那頭魔怪的手臂,僥幸讓那個小屁孩逃過一劫!
趁五麵屍的注意力被吸引,約納向著冰牆壁射出“灼熱射線”,高能光線融化了堅冰,可更多的冰刃立刻生長出來填補了空隙,正六角冰壁就像一叢有生命的玫瑰花藤一樣將他困在其中。“隻有打倒敵人才能離開這裏……去追他,不要過來,不要過來!”17歲少年盯著五麵屍的背影默念著,“核爆三叉戟”已經積蓄到臨界點,隻等黑衣人露出空隙的瞬間,——必須一擊成功!
占星術士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無論在大規模戰役還是小規模接近戰中,法係職業在引導強力法術時都是最危險的時刻,難以移動、無法防禦,強行中斷施法會造成嚴重的元素反噬,因此法係職業身邊不能缺少近戰型職業的掩護,抑或像五級火係大魔法師梅那克馬赫那樣可以懸浮在安全的地方施法。若是必須獨自戰鬥,像黑衣人那樣使用引導時間短的低威力攻擊法術(冰錐、冰彈),配合防禦係法術(零度障壁)、限製係法術(正六角封禁),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引導中等以上威力攻擊法術(影子凍霧)是唯一正確的戰鬥方法,貿然動用大型法術,隻能成為敵人的固定靶。從沒人告訴約納這些事情,而他的身邊向來不缺少夥伴的幫助,如今離開了幹草叉小隊的占星術士正處於最危急的時刻,而他甚至沒來得及喚出月光精靈提供有限的掩護。
正在約納全神貫注的時候,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正六角冰牆,這種控製法術生成的冰刃與冰錐都是向內生長的,從外麵進入並不費多大力氣。人影抽出一柄利刃,悄悄摸向占星術士的左側,而約納正盯著五麵屍和黑衣人的戰鬥,根本沒發現潛行者到來。
“吼……”五麵屍踏出一步,一拳砸碎堅硬的凍土,黑衣魔導士的臉露出了出來,約納眯起眼睛,攻擊星陣一觸即發,這時黑影突然揮刀刺向他的後頸,雪亮的刀鋒比冰塊還要寒冷。17歲少年眼角餘光看到刀刃反光時,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甚至不能開口叫一聲,因為“核爆三叉戟”星陣用去了他全部的精神力量,任何舉動都會導致這危險的湮滅三相星陣失控爆炸。
……結束了嗎?
無數畫麵在眼前飛過,約納腦中浮現出托巴大叔、埃利奧特、小螞蚱、耶空、柯沙瓦老師、斯圖爾特兄妹、阿賽和龍姬的臉。就這樣結束了嗎?再不能和夥伴們重逢?讓自己身上背負的宿命同這條無足輕重的生命一起如沙粉碎?
……怎能就這樣結束……
不甘的無聲呐喊響徹靈魂寄居的軀體,早已平靜而等待死亡的眼神中燃起烈焰。就在這時,院子中央的古井中慢慢浮現出現一條人影。一個男人的身影升起於井口,身形一晃,如一抹輕煙穿過空間,劍光亮起,那種悠遠的、寂寞的、冰冷又炙熱的淡青色劍光看起來如此熟悉,讓約納忍不住產生激動的戰栗。劍光一閃而逝,冰涼如水的淡青色劍光斬斷了夜色,在泛著霜花的黑夜裏灑出一捧火熱的殷紅。
“噗……”一隻斷臂落地,兩股血泉升高,刺客慘叫著倒躍而出。
“喀鏘。”短劍歸鞘,古井中出現的男人站在約納麵前,大紅法袍在夜風裏飄擺,一張又大又黑的醜臉帶著扭曲的笑容,來人竟是五級火係魔法師巴斯達大師。不過約納笑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慢慢放鬆對星陣的控製,讓激烈衝突的星辰之力慢慢消散,他知道隻要這個男人出現,這場戰局就不需要自己以性命相搏了,因為這個男人,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夥伴。溫暖的喜悅流遍體內,他怎麽也想不到,會和闊別已久的夥伴在這種場合下重逢。
“唷,約納兄。我還以為被你識破了。”巴斯達大師揮手打個招呼,說。
“我怎麽認得出來呢,你的偽裝術太厲害了。”17歲少年笑道,強忍住鼻子的一陣酸意,這個時候哭鼻子可不是成熟男人的表現,他假裝整理圍巾,用手揉散尚未醞釀成形的眼淚。
“別恭維我了,我知道我露出了馬腳,你隻是照顧我的麵子罷了,約納兄。我不是在客棧門口不小心說出了你的名字?以你的觀察力絕對不會錯過這麽明顯的線索吧。哎呀呀,輸了輸了。”巴斯達大師伸手將紅色法袍撕碎,露出挺拔的褐色對襟短褂和薄牛皮快靴,接著在下巴處用力一撕,將整張臉皮揭了下來。醜陋的人皮麵具被丟到一旁,露出原本容貌,高挺的鼻梁,帶笑的嘴角,盤在脖頸黝黑發亮的發辮,辮梢金銀二色的絲帶,那陪約納走過了南大陸的艱苦征程、又在龍家大宅的故事中如此鮮明的男人出現在眼前,阿賽嘴角一歪,露出熟悉的笑容:“別來無恙啊,約納兄。你肯定是長高了。”
“其實在吃飯的時候我就認出是你了,除了你,誰還能對食物那麽虔誠,每嚼一口都像是在對食物念感恩詞啊?而且還吃那麽多……”約納嘴硬道,嘴角不自覺地跟著上揚,露出一個久別重逢的微笑:“你看起來不錯,阿賽。那把劍是‘饕餮’嗎?它不是毀掉了嗎?”
刺客之王西米昂·龍昶——相比之下,他本人更喜歡“阿賽”這個名字吧——得意洋洋地舉起連鞘短劍:“誰說不是呢,在跟吠陀國之主梵天的戰鬥裏‘饕餮’被折成兩段,‘睚眥’更是粉身碎骨連殘骸都找不到。我把兩截短劍帶在身上,後來遇到一名非常厲害的武器鍛造師,擺脫他幫我修複了‘饕餮’,這孩子的器靈雖然也受了點損傷,不過隻要多殺人,總有一天能恢複的啦!……不過這筆生意真是虧大了,傭金全部用來修理短劍,回頭想想,到底是為什麽接這個買賣啊,唉……”
“你一定要老實交待為什麽易容成那副模樣!”約納忽然怒斥道,“害我一路上提心吊膽的……哎呀,那名刺客要逃跑了!”
“喔,多謝提醒。”阿賽化作輕煙飄走,瞬息之間又回到原位,手中提著一個氣息奄奄的男人。車夫老王的圓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名劍“饕餮”不光是斬斷了他的右手,更吸走了他的大量精氣,損傷了他的五髒六腑。車夫抬起眼皮,用怨毒的眼神看了約納一眼,喃喃道:“殺死我……就沒有人能控製五麵屍……你們,你們都得死……”
“我看未必。”阿賽輕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