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雙頭梟同盟(上)
“告訴我這不是潛水艇。”顧鐵說。
“這是潛水艇。”淺田雄山說。
“告訴我我們隻是乘潛水艇去搭乘更大的船而已。”顧鐵說。
“我們直接前往東京灣。”淺田雄山說。
中國人無語地瞧著琉球人,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老淺啊老淺,革命鬥爭這麽多年,你竟然還如此幼稚,真是出乎我的想象。從安全的角度來說,沒有比潛水艇更糟糕的交通工具了,把自己鎖在一個不鏽鋼大罐子裏丟進水中,一旦遇到突發狀況根本沒辦法及時逃生!要開著這個大棺材去東京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可不想做你泰坦尼克號的第二名乘客,請便,再見!”
淺田平靜地瞧著他,“你不了解日本這個國家,自以為是的中國人。身上裝滿違禁品的我們在進入大東京地區之前就會被警察攔截,在馬來西亞量子網絡路由集群爆炸案之後,整個日本的警察都高度活躍起來,就連騎自行車晨練的人都要接受臨時檢查站的搜查,電子警犬可以嗅出三天前射擊殘餘的火藥味道,更別說這麽多爆炸物了。我的潛水艇與你想象的完全不同,對不懂的事情,不要妄加判斷。”
顧鐵愣了一下,“我接受你所說的話,我對日本確實不夠了解。但就潛艇本身來說……”
淺田不再說話,雙手一攀舷梯,像長臂猿一樣蕩進了潛艇的豎井。顧鐵猶豫了一下,歎口氣,依樣躍入潛艇艙室中。如同想象的一樣,潛艇內部空間相當狹小,成年男人無法直起身體站立,駕駛座緊緊貼著艙壁,一個小小的乘員座位上堆滿了潛水服、水下衝擊矛等裝備。老男人已經毫不客氣地坐在駕駛位,顧鐵以別扭的姿勢擠進來,把雜物稀裏嘩啦丟在地上,勉強在乘員座位上落座,腦袋還得歪著,以迎合艙壁圓滑的曲線。
“不像日本貨。”中國人撇撇嘴評論道:“日本產品不會這樣不重視人體工程學,就算再小的日本車也會讓人坐得舒舒服服的。要我說,這種形式大於功能的設計思路肯定源自法國。”
“正確。”淺田手掌按在操作台上,指紋、體溫和DNA探針同時確認了他的身份,綠色信號燈亮起,潛水艇的內壁忽然變得完全透明,將外界的一切清晰顯露出來。一條大瀧六線魚從身邊遊過,顧鐵驚歎地環顧四周,水深不過十米的淺海呈現渾濁的碧綠色,抬起頭能看到碼頭木屋下方的圓筒狀接駁結構,碼頭的燈光透過水麵照亮海底,海床約有八十米深度,能夠勉強看到水底的岩石、海草和底棲魚類。這種感覺就像坐進一個透明氣泡懸浮在海裏,若不是礙眼的座位、儀表、雜物和琉球老男人,真有種漫遊仙境的感覺。
“印象深刻。”顧鐵不得不讚歎一句,“還是那句話,形式主義和美學意義比功能性更強。”
“這是‘琥珀’級特種潛艇,‘第一帝國’的布勞瑟·拉芳丹幫‘一億玉碎’搞到的,那個法國人揚言能夠偵測這種潛艇的聲納還沒有發明出來,憑借法蘭西第一設計局的絕對保密設計,‘琥珀’級可以橫行全世界每一個戒備森嚴的港口,——甚至是軍用港口。”淺田隨口說道。他按下一個按鈕,數據、圖表和被動聲納信息浮現在全息艙壁上,“法國人一共製造了三艘,一艘在法蘭西第一設計局的研究院中擺著,一艘因燃料電池爆炸而沉沒,另一艘,就在這裏。由於某種設計缺陷,‘琥珀’級未能量產,設計資料也全部銷毀了,我們實際乘坐著一艘並不存在的潛水艇。”
顧鐵腦中出現了留著浮誇的八字胡、驕傲至極的法國男人形象,總是以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侖·波拿巴自居的IPU組織領袖是個神通廣大的家夥,不過性格著實令人生厭。他花了幾秒鍾思考,“燃料電池爆炸……從透明外殼的形狀來看,這艘潛艇呈現水滴形,前部乘員艙都這麽狹小,後部推進係統更是小得驚人,普通的燃料電池無法提供足夠的馬力和續航力,一定是使用了最新的……”
“金屬氫燃料電池。”琉球人毫不在意地給出答案。輕微的震動傳來,渦輪螺旋槳開始轉動,頭頂的艙蓋封閉了,氣密閥門鎖緊艙門,懸吊掛鉤脫離,“琥珀”級潛艇懸浮在橫濱港不算清澈的海水中。
“也就是說,我們在用比TNT的爆炸力高出五百倍的炸藥來驅動這艘潛艇。”中國人輕輕拍手。
“正確。”淺田板著臉說,“盡管缺陷很多,但金屬氫燃料電池在輸出功率和續航力上都大大超過常規動力潛艇,同時又比核動力潛艇安靜許多,是幾乎完美的動力選擇。”
“我算算啊。”顧鐵配合地舉起手指頭,“三艘潛艇,一艘爆炸。事故率隻有333%嘛,根據概率計算,我們兩個人裏麵大概有一個人能活下來吧。——我收回前言,這不是個單純的鋼鐵大棺材,而是幹脆把我們關在了‘小男孩’(美國投向廣島的核彈頭)的外殼裏麵了啊老淺!”
琉球人根本無視他的態度,“以二十節的速度巡航至東京港,通過H-133水道潛入,豐海町的大洋豐海莊基礎部分有適合停泊的水下洞穴,我們將潛艇停放在那裏,從築底市場後麵的隱秘水道登陸。有問題嗎?”
“有很大的問題。”顧鐵揚起眉毛:“我們剛才還在討論作戰計劃,根本沒拿去什麽可行方案,你就帶我看你的秘密基地,然後拉著我跳進這個拿炸藥當柴油的混賬潛艇,難道要我陪你去把警視廳大樓炸掉嗎?”
“十個小時的路程,足夠你想出一個計劃了。”淺田雄山推動操縱杆,螺旋槳無聲撥動海水,“琥珀”級潛艇開始轉向,“賭上你們中國人引以為豪的才智。”
“賭你的日本海大屁!”顧鐵怒道,委委屈屈縮在座位裏,望著外麵掠過的魚群開始緊張思考。
潛艇離開私人碼頭,悄悄潛入黑暗的深海。
與此同時,在與日本橫濱港相隔兩千公裏、時差一小時的亞洲某地,幾個人正聚集在一間燈光昏暗的房間裏,盯著停屍床上的蒼白男屍。
“可以說是失敗的產品。路西法近些年在調製神之子方麵毫無建樹,我認為議會需要重新考慮這個部門的存在意義,將資源分配給更重要的領域。——比如,最重要的利維坦。”一個非常肥胖的黑人說道,他穿著超大碼的白色西裝,巨大的頭顱上頂著米黃色巴拿馬草碼,即使與他的身體比較,這顆腦袋也大得驚人,讓頭頂的草帽和鼻梁上的眼鏡看起來像是兒童玩具般袖珍可愛。
“啊,是的,當然,我認同,繼續削減經費吧,讓路西法從兄弟會中徹底消失好了,議長大人沒準會同意的,我會主動提出辭呈,別客氣,那是我該做的,這種瀆神的行為早該被終止,願天上的父原諒我的罪孽。”站在他對麵的男人在胸口花了一個十字,這是一位麵貌慈祥的老人,清瘦而高大的身上披著天主教最高品階的紅色法衣,說話時不住點頭致歉,顯露出謙虛而忍讓的美德。
“你完了,胖子。”靠在牆角的女人說道,“紅衣主教已經把你添進黑名單了,什麽時候你犯了錯誤,路西法的試驗室裏就會多出一個胖得流油的試驗標本,肥膩的身軀抹滿防腐油脂,兩腿之間的可愛小東西因缺血而皺皺巴巴縮成一團,嗬嗬嗬……即使想象一下這個畫麵,都讓我興致高漲呢。”這個女人身上穿著穆斯林女人的傳統黑袍,以黑紗蒙麵,全身上下露在外麵的隻有一對眼波流轉的琥珀色眸子,但沒有男人敢站在她附近。
金發垂肩、穿著得體黑色手工西服的德沃魯輕輕皺著眉頭,開口道:“這次失敗我應該負主要責任,拒絕支援是我的主意,與被選者一起出現的幽靈戰士讓我精神有點渙散。我會親自向議長大人認罪。”
“不必過分自責,獅子。”肩膀寬闊,擁有一身堅結實肌肉的老者輕輕拍了拍德沃魯的肩膀,銀白胡須中的嘴巴顯露出笑容,用流利而考究的法語說道:“一旦選定獵物,這就是聖殿荊棘十字團的責任,作為執事長我更應該品嚐失敗的苦果。”
“不,這是我的錯,公爵。”德沃魯望著停屍床上的男人,語聲寂寞道。這句屍體曾是一個高大雄壯的波蘭男人,新近從路西法的煉獄中走來的神之子,肩負著兄弟會未來期望的新生力量。盡管自己一直無法喜歡上他,但第一次任務就如流星般殞命,這對引路人來說是無比巨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