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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終焉之日(下)

  “我們這樣假設。”雷米爾若有所思地發言道,“‘世界’啟動的目的本身不是建造人類的第二家園,GTC內部一群相信末日審判的家夥想要把它變成永遠的烏托邦,因此隱秘地開始行動。從這個角度來看,你說的赤梟兄弟會與GTC內部的暗流絕對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精神進入遊戲我可以理解,可是肉體怎麽保存呢?”夏姆榭爾問道。


  肖李平摘下眼鏡,掏出一方手絹來擦了擦戴上:“這點倒是成熟的技術,重現一個人格不會占用太多資源,大腦可以被完美模擬,肉體不是必須的。實際上天主教認為肉體是一切貪欲和罪惡的載體,梵蒂岡的意見我不知道,天主共事會之類苦行教宗絕對會歡迎拋棄肉體的做法。”


  “說說我們在‘世界’中的角色吧。這確實不像一個遊戲。”顧鐵提議。


  薩基爾略顯羞怯地開口:“我是西方大陸背部埃比尼澤共和國戰爭城堡貴族老爺家的廚娘……截至目前生活平靜,正在跟老爺家的小少爺展開一場青澀的戀愛,一邊承受著戰爭的壓力,紮維人已經兵臨城下了。”


  眾人哈哈大笑,但都清楚美國宇航員的同性戀身份,沒有開什麽玩笑。


  “我是西方大陸的占星術士學徒,現在跑到南方大陸了,碰到很多古怪的事情,不知現在又在幹啥。說起來,我覺得我的遊戲人格有點奇怪,有點……不受控製的樣子。”顧鐵撓撓頭。


  “我也在南方。”肖李平瞟了他一眼,“吠陀國地下反抗軍的一員,正為推翻梵天的統治而努力。”


  “東方大陸古王國高塔觀星者。”夏姆榭爾說,“跟占星術士多少有點聯係吧,亞當?”


  “觀星者,每天看星星麽?”顧鐵問。


  “觀察星空,預測即將發生的事情,為帝王做出決策參考。”印第安女人說。


  顧鐵立刻搖頭道:“一點都不一樣,占星術士是喊打喊殺的實戰派,預測未來是被鄙視的。”


  雷米爾說:“北方大陸,在巨大岩漿湖中心的孤島上被困了一百年的北方精靈支脈,最近已經造出了能在岩漿中行駛的小舟,準備出去探索外麵的世界了。”


  眾人打量著高大俊朗的北歐人,覺得這個角色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我說我說。我是一個小國的國王!哈哈哈哈,剛剛打贏一場戰爭,贏得三座城堡和五千英畝的土地,馬上就要向下一個鄰國宣戰了!”馬特裏爾手舞足蹈地叫嚷道,帽子上的黃絨球滑稽地跳來跳去。


  “在哪裏?”肖李平問。


  “保密!”非洲人興高采烈地回答。


  夥伴們很有默契地不予置評,隻有夏姆榭爾從鼻孔鄙夷地哼了一聲。


  “我的角色……說不清。”陰影中的迦基爾說。


  “好吧。兩個問題,第一,我們能否在遊戲中聚集到一起?第二,我們在遊戲中聚集到一起有沒有現實意義?”按照慣例,肖李平是提出問題的人。


  屋裏沉默了一會兒,“很難,沒有。”顧鐵回答。


  “就憑我們幾個人,在缺乏權利和資源的前提下,走遍交通落後的第二世界匯合到一處?”雷米爾搖搖頭。“回答第二個問題的前提,是我們應對GTC末日派的舉措。我們以什麽態度麵對敵對的先知者?”


  “啊啊,不是唯一的先知了,這種感覺真的讓人沮喪呢。”馬特裏爾大口灌著酒。


  夏姆榭爾啐道:“玩你的戰爭遊戲去吧,膚淺的尼格羅-班圖人。”


  中菲總統顯然沒聽懂人類學家的話:“什麽人?”


  “來自小地方的黑人。”顧鐵翻譯道。


  正在大夥議論紛紛的時候,純白的房間忽然發生了劇烈的震顫,空間中出現諸多鋸齒狀的水平波紋,光線忽明忽暗,四壁片片碎裂,露出千奇百怪的五彩光澤,一切現象顯示這個虛擬空間的數據結構正在崩壞。


  “怎麽回事?”人們自然把目光投向顧鐵,空間的主人臉上出現難以置信的神色:“我們在遭受攻擊……不,不是攻擊,是維持虛擬空間穩定的配時正在被消耗……”


  唯有肖李平一臉迷茫,他所處的空間是真實的,位於北京市近郊四合院地下的房間內平靜依然,連牆壁發光板的照射頻率都未曾改變,在他的眼中,六位夥伴的虛擬影像出現了短暫的閃爍,在網絡尚不發達的時代這可以說是全息投影的正常現象,如今新的量子網絡東亞路由剛剛建立,肖李平覺得這根本不算異常。


  “等等,等等……”顧鐵舉起手示意大家鎮定,自己飛快地調閱加密空間的數據日誌,同時從淨土調動大量的配時投入虛擬空間,他發現某個奇異的數據奇點正像黑洞一樣消耗大量資源。


  整個空間的光消失了,聲音消失了,感覺消失了,七個人坐在徹底的虛無中,僅能通過數據連通的標誌感受彼此的存在。


  在漫長到沒有盡頭的一瞬間之後,光出現了,聲音出現了,感覺出現了,空間的顫抖化為波紋慢慢消失,牆壁恢複了原狀,空氣中的裂隙逐漸平複,純白的世界仿佛沒有受過一點傷害,還在靜靜拱衛背叛者的七名夥伴。


  “發生什麽了?”肖李平顯得有點莫名其妙,“你們的信號似乎不太穩定。”


  數據的河流在顧鐵麵前奔湧,他忽然捂住胸口,揮手擊散數據流,眼神凝固在空間某一點虛無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喂喂。”馬特裏爾挪過屁股,戳一戳徹底呆掉的亞當,“死機了?要不要喝一口摻了神奇藥水的蒸餾酒?雖然計算機沒辦法重現神奇藥水的魔力,但不知道為什麽,你能完全感覺到薩滿的咒語在你體內到處亂竄、消滅肮髒的東西哩。”


  這次顧鐵沒有拒絕,伸手砰地搶過過馬特裏爾手中的酒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植入芯片釋放了乙二醇的麻醉信號,他的神經變得遲鈍起來,逐漸從絕大的震驚中一點點恢複,花了一分鍾,他才能艱難地開口:“那、那個……”


  在座的夥伴們從沒看到過顧鐵如此失態,沒有人開口催促他,肖李平緊緊皺起眉頭端詳著陌生的同伴。


  顧鐵舉起手指,示意大家抬起頭。


  大家詫異地抬頭。


  “啊……”夏姆榭爾捂住嘴巴,把半聲驚叫扼在喉嚨中。


  空中跳動的鮮紅色數字出現了變化,第四位數字停止了轉動,曆時兩年的計算終於觸到了冥冥中的命運讀數,末日審判的日期已經出現,——如果這串日期所昭示的確實是世界末日的話。。


  XX.XX。


  2053年。


  2053年!

  在眾人因震驚而停止思維和動作的時候,顧鐵彈動手指,一行綠色的數字出現在紅色倒數日下方:2052.10.31。


  “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10月31日15點。”他聲音艱澀地說,“最好的結果,我們還有一年零兩個月。而最壞的結果,世界的曆史還剩下六十一天。”


  “……給我酒。”滴酒不沾的肖李平伸出手。馬特裏爾立刻抱緊蒸餾酒酒瓶:“我更需要它,你自己弄去。”


  顧鐵抬起手掌,每個人麵前都升起一瓶烈性酒,按照他的喜好,所有人都分配到一瓶蘇格蘭單麥芽威士忌,隻有給老肖準備是的一罐二十年陳釀紅星二鍋頭。


  大夥不約而同地擰開酒瓶,咕嘟嘟灌下金黃色酒漿。陰影中的迦基爾仍然抱著膝蓋靜靜坐著,“在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想到過這種結果,何必如此緊張呢。”他淡淡地評論。


  “猜到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顧鐵抹去口角的酒液,“就像人類,從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死亡。七十歲,八十歲,或者二十五歲,誰知道?所有人都懷著心底深深的恐懼活著,但無知是最好的催眠藥,讓我們吃得下、睡得著,可以及時行樂,不去想應許的死期。如果有一天死神派人送來一張燙金的邀請函,上麵寫著帶你參加地獄舞會的確切日期,無論八十歲、九十歲、三十五歲,就算我們活得再長久,也會被這個日期折磨得形銷骨立、精疲力竭。不知道死期的時候,我們在公園中悠閑地慢跑,在用盡力氣之前可以盡情欣賞景色;知道死期以後,我們是在體育場中參加一場五千米長跑,沒人規定你不能聽音樂、喝水、唱著歌,可無論怎樣,每前進一步,終點線就接近一分。這種感覺,絕非美好。”


  夏姆榭爾忽然嘿嘿地低笑了起來:“如果是末日的話,毀滅日來臨之前的眾生態是最好的群體性心理研究素材啊……我會因此得到諾貝爾獎的……”


  馬特裏爾噌地站了起來,“會議什麽時候結束?我還有事要做……再不發動戰爭就來不及了!在世界末日之前,起碼把乍得打下來,——還有遊戲中的那個可惡的小國!”


  肖李平疲憊地摘掉眼鏡:“別急,我們還要討論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薩基爾,你是本次會議召集人,你說點什麽吧。”


  美國宇航員端詳著手中的酒瓶,張開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事實上,也沒人知道這時候說點什麽才是合時宜的,於是接下來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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