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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骷髏的新娘(上)

  對於許久未出現的惡魔約納仍抱有深深的隱憂,但逐漸逼近的交租日是更可怖的現實問題,現實到占星術士學徒從清晨睜開眼睛到夜晚蒙上薄被的十幾個小時內無時無刻不在計算著自己單薄的小身板還能在殘酷的世上苟活幾天。


  在某次陪伴約納去六號坑解決生理問題的途中埃利奧特敏銳地發現同伴的異樣,開口問道:“有什麽事困擾你嗎?”


  “呃……我很好,埃利。”約納不願承認自己的懦弱。


  “我們從你身上看出憂鬱的光環。那種很輕薄的藍色。象征迷惘和恐懼。”玫瑰騎士拍拍獨角獸的頭。


  約納裹緊破舊的深藍色占星術士學徒法袍。法袍和他藏在房間內的一級學徒徽章是托巴在維修木屋的過程中從廢墟中找到的,與兩本占星術教材一樣,這是很珍貴的禮物。


  “一定是我衣服的顏色。”約納轉移話題,“對了埃利,我們是A級客房的住戶,當我們不在屋中的時候,怎麽保證屋裏財產的安全?”


  騎士在馬背上笑了。“平常當然得有人留守。在領取和進行官方任務期間,財產是受到特別條款保護的,老爹替我們守著。另外,如果不是任務要求,很少有人打我們的主意,幹草叉小隊的非官方評分是19分,算得上很強的隊伍,有些威懾力。”


  “非官方……”約納品咂著這個字眼兒。


  “準確的說,W先生的評分。夜晚之王雖然是無權者,可是對櫻桃渡鎮中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順便說一句,他就是《櫻桃渡生存手冊》的初代總編輯。有機會的話,應該去拜訪他一下。”埃利奧特解釋道。


  約納拍拍額頭。“W先生。我記得你們說錫比與他很熟。”


  “噓~”埃利奧特立起一根手指,有些心虛地左右看看,“每個人都有不願提起的事情,這件事是錫比小姐的禁忌。在她麵前千萬不要提起,……不然有生命危險。”


  “了解。”約納立刻閉嘴,眼珠轉轉,“再給我講講評分的話題,埃利。”


  “當然。”玫瑰騎士顯得鬆了一口氣,“櫻桃渡大約有100到120支任務小隊,其中穩定且具有戰鬥力的在80支左右,W先生通過小隊的職業配備、戰鬥實力、任務執行情況和實戰結果來給隊伍評分。


  目前評分排名第一的是V2房間小隊‘碎屑’,得分26分,占據榜首已經很長時間了。‘碎屑’是由職業雇傭兵組成的護送小隊,五名強悍的傭兵專門負責將入住V2房間的尊貴客人安全送上渡船並護送到南大陸,每年兩次。我們A51‘幹草叉’得分19分,大約處於第七或者第八的位置。”


  約納第一次認識到身邊夥伴在櫻桃渡小圈子裏的地位。“那麽A77‘病犬’小隊呢?”


  “13分,排名三十左右。若沒有墮落魔法師傑夫塔,他們排不進前五十名。”


  “那位丹先生呢?去往巴澤拉爾王城到現在沒回來的薩瑟蘭貴族?”


  “他在V7房間。大部分高級客房沒有成立任務小隊,大人物們各自雇傭其他小隊執行任務,他們是有權有勢的人,不會親手幹髒活兒的。”


  “大概懂了。”約納點點頭。


  “那麽,關於幾天後的交租日……”埃利奧特終於提起這個話題,約納慌亂且不禮貌地打斷玫瑰騎士的話語,“埃利!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懂,希望你能幫我解釋,比如,比如……比如職業。是的,大陸上都有哪些戰鬥職業,這些書裏沒有寫,柯沙瓦老師也沒有教導過。我需要從最簡單的學起。”


  “當然。”好為人師的埃利奧特微笑點頭,“其實沒那麽複雜。”


  獨角獸停下步伐,約納隨著站定腳步,河畔濕地長長的青草遮住小腿,櫻桃渡低矮的石頭房子匍匐在遠方,前麵就是十米方圓、深不見底的六號坑。


  聖河彼方在看不見的地方奔騰咆哮,將帶著腥味的濕氣推向北大陸衝積平原,天空藍得深遠,沒有雲彩,三個太陽之一的金黃色“馬特拉克提利”正在東北方天空灑下光芒,驅散櫻桃渡清晨的薄霧。


  金黃色的馬特拉克堤利、鮮紅色的伊厄科特爾和深藍色的奎雅維洛是輪流出現的三個太陽,依著相同的軌跡,每個太陽照耀世界整整十天,三個太陽均出現的周期被稱為一個月,故每個月的前十天、中十天、後十天通常被稱為金黃、鮮紅、深藍。


  令人困惑的是,盡管三個太陽的顏色各有不同(在清晨和黃昏、人們能夠直視太陽的時候,顏色差別變得更加明顯),但運行軌跡是完全一樣的,地麵上一切物體的顏色也沒有因為太陽而改變。


  約納曾就此向柯沙瓦老師提問,老頭兒毫不在意地摳著耳屎回答:占星術士研究的是夜空,白天的東西讓別人去操心吧。


  約納眯著眼睛觀察馬特拉克提利,聽埃利奧特的聲音娓娓道來:“我們的四片大陸充滿戰火,無論想或不想,個體意誌都會被征伐波及,所謂戰鬥職業,是民間對具有戰鬥力的所有種族個體的分類,不代表官方態度,也不具科學性,僅供參考。


  首先,具有強悍身體和熟練技巧、近身戰鬥的戰士,含軍方的輕步兵、重步兵、盾步兵、騎兵、龍騎兵、遊俠、騎士和民間的劍士、格鬥家、武僧、盜賊、力士等。


  其次,靈巧、精準、使用遠程武器作為攻擊手段的弓箭手,包括軍方的步弓手、騎弓手、弩弓手、投槍手和民間的箭手、獵人、吹箭手等。


  再次,具有強大精神能量、使用魔法和其他神秘力量戰鬥的法師,包括軍方的戰鬥施法團、隨軍神甫和五大行會的魔法師、占星術士、牧師、蒸汽傀儡師等。


  最後,通過修煉和傳承,擁有某些特殊體質和技術的特殊職業,包括念術士、動力釋放者、血脈繼承人、魔獸騎手、禦風者和幽靈召喚師等等。


  這四大類職業之間沒有明顯界限,精通弩箭的盜賊或者肉體強橫的魔法師都存在於世間。對於每種職業,通常按照能力高低將之分為九個等級,例如……”


  “我的老師,柯沙瓦老師是七級占星術士。”約納醒悟道。


  “是的,大部分有行會支撐、有係統的職業按照九級遞增方式評定職業能力。七級占星術士距離第八級、即強大的占星術師隻有一步之遙。至於第九級占星術士、即占星術大師,據說整個大陸隻有……”


  “五個人。”約納低聲接續。想到不知所終的導師,他總是感到情緒低落。


  “沒錯。”埃利奧特察覺到他的抑鬱,沒有再繼續占星術的話題,“至於A51房間的成員,室長大人是極其罕見的、自發學習戰鬥方式並且將身體力量運用到極致的類型,若硬要分類,可以稱為力士。”


  約納點點頭。


  “錫比小姐是典型的箭手,她曾經接受過弓箭射擊的係統訓練,師承精靈係射術,可以稱為精靈射手。需要解釋一下‘精靈’嗎?”


  “傳說中生活在北方大陸寒冷地帶的罕見種族,很少與外界接觸,壽命很長,精於箭術。”約納想到《西大陸地理測算》中與主題沒有多大關係的一段話。這本書指出,少部分精靈由北大陸遷徙到西大陸,藏身於森林地帶,行蹤隱秘,與世無爭。


  埃利奧特投過讚賞的眼神。“沒錯。至於我們,是流浪於世界的世襲騎士,不需要國王冊封,當然也沒有封地。可以說,是騎士中的另類,——當然,也是種族中的另類。”他用拳頭敲擊胸甲,錚亮胸甲上鐫刻著怒放玫瑰纏繞沾血長劍的家族紋章。


  約納點點頭。


  “耶空先生是修煉過南大陸佛國神秘法術的戰士,兼具第一類和第四類職業的特征,可以稱之為魔劍士。我們深深欽佩他的戰鬥實力,他是可以信賴的夥伴,——在神智清醒的前提下。”埃利奧特說。


  約納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約納閣下是占星術士,當然屬於法師的類別。”


  “四級占星術士學徒。”約納確認道,“還不是一名合格的占星術士。”


  “閣下成長得很快。”玫瑰騎士微笑道,“最後,龍姬小姐屬於第四類職業,她是來自東方古老家族的繼承人,血統純正的念術士。當然通常她在扮演盜賊的角色,不到迫不得已,她不願展示特殊的能力。”


  “念術士……”約納不由重複這個字眼。


  “有空且龍姬小姐有心情分享的話,她會給你講過去的故事,我們不便多說。那麽就這樣……我們先回避。一會兒見。”埃利奧特微微鞠躬致意,撥轉騎獸避讓開去。


  約納方才想到自己是來幹什麽的,頗不好意思地湊近六號坑邊緣,撩起法袍,解開皮帶。深不見底的巨坑吹出幽幽的涼風,約納連打了好幾個寒顫,一邊思考著即將到來的交租日和自己在隊伍中應該扮演的角色,一邊解決生理問題。


  幹草叉小隊取得紮維帝國的最新情報返回櫻桃渡在八目先生那裏交還任務,特別提到“黃金鐵錘”團長風暴騎士以撒基歐斯派出兩名黃金地行龍騎士向東進發的用意,——提醒有私交的科倫坡人酋長早日遷徙,避免與紮維帝國建立新渡口的墾荒軍團發生衝突。


  八目先生沒有表現出驚訝,爽快地結清任務獎勵,約納暗地思考是否老爹和八目早在兩名龍騎士的殘屍上找到相關線索,隻是要他們做二次確認;但無論如何,侵略者的到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櫻桃渡的明天將如何,約納無法預見,不知老爹本人怎樣考量。


  他不止一次地想對夥伴們甚至老爹說出無名書上的預言。


  如果約納的猜測沒錯,預言展示的是櫻桃渡毀滅的情形,就在在深藍之月,準確的說,不久之後的4月26日。


  但17歲的占星術士學徒對背叛者賽格萊斯語焉不詳的敘述缺乏堅定的信心,對飽受惡魔附身之苦的自己更無信心,他無法判斷周圍的人會對這種無稽之談如何反應,再一次又一次內心的痛苦模擬中,約納的勇氣一點一點被消磨。


  “等安全渡過交租日之後再說吧……”他如是想到,心中明白這是種逃避。有什麽辦法呢?距離能夠獨當一麵承擔拯救世界任務的騎士小說主人公,他差得太過遙遠。


  在綜合評分19分、戰績彪炳的幹草叉小隊裏,他是個明擺著的拖油瓶,頂著占星術士學徒的字眼,約納能做的不過是充當夜間照明的工具,以及發射兩束無傷大雅的灼熱光線。


  在危機四伏的世界上,他時刻需要隊友保護,如果不是幸運地入住A51房間、與友善的房客們成為朋友,約納可能活不過櫻桃渡的第一個日落,——敵人有無數合理合法的辦法把一名A級房客折磨至死,比如幹草叉們對A77“病犬”的哈羅德做的那樣:捏碎他的脊椎骨。


  越發覺自己弱小,約納越努力研讀占星術書籍,越發發現自己的孱弱;因弱小而產生愧疚,漸漸覺得隊友的關懷是一種嘲弄,約納的這幾天過得一點兒都不好,他有太多的心事想跟人說,可柯沙瓦老師不在身邊,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交租日漸漸臨近,約納的恐懼與日俱增,他小小的腦袋感覺就快要因憋悶而爆炸了。他想衝著六號坑幽暗的深淵大聲喊出內心的苦惱,可想了又想,隻是抬起腳尖,踢落坑沿的一塊石子,小石子翻滾著落入黑暗中,沒有半點回聲。


  “走吧。”約納整理衣裝,走向埃利奧特。


  “好的。”玫瑰騎士不再說什麽,獨角獸昂起頭,沿房客們踏出的小徑,慢慢走向晨光中靜默的櫻桃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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