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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靈的父親(下)

  顧鐵等鈴響了三聲,知道那邊沒有接的意思,知趣地掛掉。


  他剛才正在跟鄰座金發碧眼的白俄羅斯美女搭訕,根本沒空接老爺子的來電,可是這家俄羅斯航空的波音787飛機估計超期服役,遇到亂流時顛簸得像一部水稻脫粒機,白俄美女哇的一聲吐了,在看到嘔吐物中尚未消化的整根意大利麵之後,顧鐵能感覺到自己的性趣刷地一聲縮陽入腹,半點情緒也無了。


  這時電話又響,喜氣洋洋的民樂聲中顧鐵努力從安全帶裏抽出手臂,掏出那部又大又笨重的國產手機:“喂?”


  “我。在哪呢?”肖李平沒好氣地問。


  “估計快到聖彼得堡了。”顧鐵不大確定地看著窗外的雲朵。


  “去俄羅斯幹嘛啊,不打個招呼就溜,抽風呢吧你。”可以想見肖李平在那頭咬牙切齒的樣子。


  “去烏克蘭。經停聖彼得堡。這破航班,要飛十三個半小時。”


  “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打野鴨子啊?!”


  “老肖同誌,鳥要不生蛋的話哪來的野鴨子?我不大方便說,上網聊吧。”


  顧鐵掛斷電話,仰頭閉上眼睛,激活注射在延髓部位的‘世界’終端芯片。


  這枚小玩意兒原本為隨時隨地進入遊戲設計,但顧鐵成功發掘出它更多的潛能,在使用‘創世紀’的後門程序對芯片做出一定程度的破解之後,芯片可以實現幾乎全部‘創世紀’終端機的網絡功能。


  顧鐵有想法在骨骼內植入幾根導線,在腦袋上樹一個衛星天線,以便在沒有無線信號甚至連苟延殘喘的gsm網絡都覆蓋不到的地方通過衛星接入‘創世紀’網絡,但在肖李平的強烈鄙視下作罷了。


  他本人倒覺得那樣顯得挺新潮。


  湛藍色、生長著繁複金色花紋的“世界”登陸界麵在他的識海中展開。


  顧鐵覺得“識海”這個修仙用詞很好地解釋了意識虛擬屏幕技術。


  目前‘創世紀’終端機在全球市場大約占到65%,PC機日漸式微。所謂終端機,即以數據交換設備(無線網絡信號調製解調器)和輸入輸出設備(2D顯示器、3D投影器、三維軌跡球、觸摸設備、鍵盤)構成的玩意兒,可能是一塊薄薄的液晶屏幕,也可能是一具昂貴的擬真艙,無論形態如何,都不具脫網運行功能,‘創世紀’作為處理器和存儲器在網絡的另一頭等候任務發布,每天有80億台終端機與量子計算機進行著海量的數據交換。


  在用戶界麵上,運行程序、訪問網絡與傳統pc機並無不同,但實質上,所有的信息都埋藏在薩爾茲堡深深的地下掩體中,用戶訪問的隻是程序、網站、知識與創造力的虛影。


  有人說這是最可怕的壟斷,有人說這是人類信息安全的定時炸彈,IPU(‘獨立運算聯盟’)這樣的組織應運而生,在全世界燃起反GTC之火,在反對者控製政權的兩三個激進國家,政府甚至宣布禁止國內使用終端機,將國家網絡通過層層量子加密的防火牆同互聯網隔絕開來。——比如顧鐵此行的目的地烏克蘭。


  顧鐵使用後門程序加殼後登陸網絡,“世界”的界麵隱去,在鮮紅色跳動的數字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平原,——這是他和背叛者的“使徒”們在“創世紀”中開辟的一片淨土,基於後門程序,他在這裏可以調動最大1500ppm的運算能力,這在俗世中是龐大到難以預計的力量。


  他彎下腰,建起一枚石塊,在空中一敲,空間像鏡子一樣破碎了,顧鐵邁步走入另一個世界。這是他們的私密討論組,在這裏他見到了肖李平。


  這裏以邁阿密風情為主題,肖李平戴著巨大的太陽鏡躺在沙灘椅上,吹著海風。


  顧鐵皺皺眉:“你隻有臉部有點形狀,信息能見度很低嘛,手臂都是正方形的。用什麽終端上網的?”


  肖李平撇撇嘴:“還是那台辦公室的終端機,5年前那批政府采購的結果,有個攝像頭就偷笑了。你小子到底去幹什麽?一點消息都不透。量子天使基金交給秘書了?”


  “小妮子在打理。我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情。”顧鐵端起一杯瑪格麗塔,衝豔麗的調酒女郎笑笑:“你的胸型很美,有興趣去‘上空舞會’組裏接著聊嗎?”


  “勾引NPC是違法的哦,色狼先生。”女郎迷人地一笑。


  “靠。”顧鐵泄氣地走開,在肖李平身邊坐下。“建這個組的人腦子裏有水。”


  “你TM腦子裏才有水呢。”肖李平操起正方形的拳頭砸了他一下


  “等我暈機好點了,去隔壁房間,看看我的審美。剛才旁邊的白俄羅斯大妞吐了一世界,差點我沒跟著噴了。”顧鐵無力道。


  :“少廢話,報告你的行蹤。馬特裏爾、雷米爾、薩基爾都已經進入遊戲了,我們需要大量的時間探索‘世界’的世界,爭取早日匯合。”肖李平盯著他。


  “在‘世界’裏我們都是小角色,在通訊手段極其落後的中世紀奇幻背景中,想要見麵太困難了。而且,有一個可怕的問題不知道你想過沒有。”


  “什麽問題?”


  “在‘世界’中,我們的遊戲角色都是具有原始人格的,對彼社會來說,我們是附身的惡魔,如果在人群前展示特異的行為、不被世界所理解的資訊、甚至彼此聯係作為小團體存在,必將被視為邪惡的異端,受到社會秩序的嚴厲打擊,十六至十七世紀歐洲與新世界被吊死或燒死的幾十萬名‘魔女’是前車之鑒。你能想象我們倆被剝光釘在木樁上的情形嗎?那畫麵不太有美感。”顧鐵撇嘴。


  肖李平用寥寥幾個多邊形構成的方形手指搓搓下巴,思考著,“也就是說,每個進入‘世界’的玩家必須嚴格遵守角色扮演規則,將玩家之間的溝通發展為一種地下活動。”


  “一種秘密宗教。”顧鐵糾正道。


  “在月黑風高的晚上,幽靈一樣的人群在城市的下水道裏聚集,經過重重身份審核之後,走入空曠的議事大廳,聆聽組織者帶來的資訊,彼此聊天:

  ‘你好,我是木匠的兒子哈洛特,真實身份是田納西的牧場工人詹姆斯,你呢?’


  ‘你好,我是聖工會本堂牧師克勞德,真實身份是印度新德裏的計程車司機阿奴日。’


  ‘最近搜捕越來越嚴格了,慶幸又逃過一次搜查。’


  ‘是啊,我在‘世界’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膽的。’”顧鐵分別模仿鼻音很重的美國南方口音與滿嘴跑舌頭的印度口音自己對話,逗得肖李平樂了起來。


  “那麽降臨者們秘密集會的意義是什麽呢?木匠的兒子與本堂牧師能有什麽陰謀?”肖李平笑夠了,問。


  “上百萬人進入‘世界’的意義又是什麽?為了扮演木匠的兒子和本堂牧師?”顧鐵反問。


  “二分法,如果隻是用一個與現實世界不同的身份去體驗一樣平凡的生活,那半點意義也沒有;但抱著展開一段嶄新人生的想法去體驗那個與現實同樣真實的世界,那木匠的兒子與本堂神甫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


  “自我實現的欲望,不一定體現在成就上。”


  兩人對視一笑。顧鐵端起瑪格麗塔一飲而盡,站起來:“飛機開始下降了,回頭再跟你聯絡。我去烏克蘭是應一位朋友的邀請協助他偷件東西。”


  “等等。”肖李平的眼神中閃出一絲寒芒,“別說你的朋友叫做巴爾文德拉.比什諾伊。”


  “你也聽到IPU放出的風聲了?巴爾是個大話狂,我賭他連一門電磁軌道炮都沒有。”


  “顧鐵。”肖李平正色道,“如果你此行的目的和我想象的一樣,那我明確命令你別做傻事,即刻轉機回國,否則我用盡一切手段也要押你回來。”


  “伊斯拉斐爾同誌,你不打官腔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可愛的,別讓官僚作風毀了你的漂亮臉蛋。”顧鐵揚揚眉毛,“印度人和他的組織想偷一件很不得了的東西,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但是放心,他們造不出核彈來,隻是要使用髒彈驅散人群而已。”


  “你們的目的地是切爾諾貝利。”肖李平沉著臉。


  “巴爾有萬全之策,放心,不會有危險,我不工作的時候隨時可以登錄‘世界’。就這樣,再聯絡,易發怒老得快哦。”


  “等等,我要求你每天定時跟我聯絡,你……”


  話沒說完,顧鐵的身影閃了閃,退出了討論組。


  砰的一聲,24寸顯示器被煙灰缸砸出個大窟窿,閃爍著電火花,秘書驚慌失措地推門進來,大喊“肖書記,沒事吧!”肖李平站在辦公桌後瞪了他一眼:“沒事,出去!”秘書立刻點頭退了出去,帶上辦公室門。


  “什麽IPU,什麽切爾諾貝利,胡鬧!”肖李平憤怒地罵了一句,原地轉了幾圈,彈了彈身上的煙灰,深呼吸幾下,背著手走到窗前,看機關大院裏金黃的銀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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