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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朝中再無張簡之

  政事堂外濃煙四起,舊黨諸臣的反應也是千奇百怪。


  董學臣第一時間看向張簡之,眼神之中滿是疑惑與不解。今日是相爺臨時召集,怎麽剛剛到齊便有暴民衝進宮來了?


  也有人破口大罵,罵江鉦無用,諾大個殿前司居然連宮門都守不住?


  而更多的,是看著那熱浪漸漸襲來,聽著那院牆外人山人海的山呼憤恨,腦袋一片空白。


  呂洪生,則是瞳孔放大,神情呆滯


  他聽得見,聽得見牆罵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喊的最歡的便是“燒死他!”


  往日因飛上枝頭而養成的跋扈陰柔之氣,已然蕩然無存!!


  臉色由白轉青再入死灰!


  “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


  口中不斷滾出連他自己都不知是什麽的胡言亂語!


  “他們好大的膽子!我乃錦衣衛指揮使我乃大理寺丞我乃當朝大員”


  “我就差一步,便是相公!!”


  “你們怎麽敢!?你們怎麽敢!?”


  越說越大聲,幾近嘶吼!


  呂洪生不顧一切的衝到火牆相隔的院門前,朝著一火之隔的暴民百姓怒嚎!!

  “我是張相之徒!我是當朝最有前途的年青一代!!你們怎麽敢?”


  沒人回答他隻有那熊熊火勢撲騰而來!


  而此時的相爺無比寧靜。穩坐堂中,甚至有幾分釋然。


  都結束了

  他張簡之隻憑一己之力,便做成了這可堪古今第一局!


  縱使搭上了性命,毀掉了名聲,拋棄了理想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終於

  在滿堂亂象之中,相爺動了,如一股清流,緩緩起身,莊重而奪目!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相爺踏步出堂來到呂洪生身後。枯枝般的老手,搭上呂洪生的肩膀

  呂洪生一怔,僵硬轉身,茫然的看著張簡之。


  而相爺卻是和藹一笑,“徒兒莫怕!為師陪著你。”


  這是相爺給自己準備的最後一句遺言

  不是什麽自白身份的傲然之語,亦不是什麽忠良就義時的慷慨之言。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為師陪你

  因為相爺這一生,看得透人生百態,卻看不透自己,終還是執著於他那群不爭氣的弟子們。


  最後一句,便也是留給弟子的寬慰。


  呂洪生怔怔的看著相爺並沒有因為老師的勸慰而恢複清明。


  相反,他腦子裏隻有對死亡的恐懼與不甘,眼中更看不見老師的慈祥。


  猛的甩開張簡之,“你滾!!我不想死我憑什麽要死!?”


  噗通一聲!呂洪生隔著烈火向牆外跪了下來。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都是他!!都是他教我的!!你們要殺殺他好了!放我一條生路吧”


  一邊哭嚎一邊歇斯底裏的朝牆外磕頭!也不管牆外的百姓看得到與看不到


  張簡之失魂一般的看著醜態百出的呂洪生隻覺天旋地轉!


  良久,自嘲苦笑,再無期盼。


  這一刻,相爺的心死了!


  他本以為,呂洪生就算再混蛋,再罪有應得,可起碼對他這個老師還是真心的。


  反而是自己害了他,卻不知呂洪生心中,隻有他自己!老師?嗬嗬不過是他登天的梯子罷了。


  一直以來,張簡之對呂洪生其實是有愧疚的,相爺認為是他這個老師引其入魔,殊不知呂洪生本就是魔!

  “嗬嗬嗬!”


  相爺笑了笑的無比苦澀!


  他張簡之閱盡天下人!看透人世間!


  可偏偏就看不透自己的徒弟?可笑嗎?太可笑了!?


  “這樣的學問”


  “這樣的張簡之”


  “存之何用?那便了斷於此吧!!”


  說到此處,張簡之目光一凝,邁步向烈火而去!


  相爺活夠了,沒了眷戀,隻求一死!

  然而,就在這個關頭!

  政事堂已經被烈火吞沒的大門,轟的一聲巨響,不知被什麽向外拉倒!

  烈焰的阻隔登時分開一道缺口,眨眼又被濃煙吞沒!


  呂洪生一怔,張間之一怔!舊黨諸臣皆是呆愣!


  還沒反應過來,又見一騎甲士,自濃煙之中飛射而入!


  然後是第二騎!第三騎!!第四騎


  所有人呆愣的矚目之下,寧王趙維!


  官家趙昺!


  殿前司江鉦!

  太尉張世傑!

  四人橫刀立馬!有若天神!

  尤其是趙昺和趙維,二人金甲龍披,並立排頭!


  趙昺一臉純真無邪之態,“相爺怎可孤勇而去?讓朕怎向祖宗交代?”


  趙維亦是笑看張簡之,“老師弟子也讓您失望了。”


  張簡之:“”


  這一刻的相爺當真是五味雜陳!此處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這幾人。


  可是趙維的出現卻在相爺已經灰敗的心頭,點燃了一抹火光。


  相爺恍然大悟!


  是啊他還有趙維!他還不算徹頭徹尾的失敗。


  雖然心頭已然融化,可是嘴上,相爺卻有幾分氣急敗壞!

  狂拍老腿,幾近抓狂,“你們來幹什麽!?”


  “豈不前功盡棄!?”


  趙維卻是不多言,隨著王勝、趙孟禧等人帶著羽林衛衝入院中。


  趙維翻身下馬,給了相爺一個交給我的眼神,行至癱倒在地的呂洪生麵前。


  就這麽看著他


  呂洪生直到此時才反映過來,官家進來了?寧王進來了!!


  登時大喜,“來的正好!來的正好!!外麵的暴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救我們!救我們啊!”


  趙維微微一笑,俯下身來,“呂洪生你可記得在牢中本王你的事情?”


  呂洪生目中無神,呆滯半晌,眼神不停的對焦又不停的渙散!


  “什,什麽事?我忘了!”


  趙維再近一步,俯到了他的耳邊,“本王說,待你我生死有定之時,本王會送你一句話。”


  呂洪生再次呆滯,眼神變幻,“什麽話?”


  卻見寧王微微一笑,在其耳邊輕語,“錢文是我的人。”


  嗡的一聲!!呂洪生腦子瞬間沒了想法。


  錢文是寧王的人


  那自己豈不就是個笑話?

  想到此處,想縷清所有關節,卻是沒法再多想一絲一毫。


  因為眼前的寧王猛然抽身,手起刀落!好大一顆人頭,騰空而起!!

  與此同時,江鉦猛的甩開一張名單!

  “呂師留,董閻良,賈長德出列!”


  “董齊昌,方正,王思忠出列!”


  “出列!”


  “出列!”


  江鉦一連點了十幾個名字,這其中有舊黨的核心人物,也有張簡之收的年青弟子。


  帶幾人戰戰兢兢的來到人前。


  江鉦一一列舉其罪狀,包括結黨營私,串聯朝政,還有縱火街市,草菅人命等等。


  “依律”


  依律要定罪的,隻不過,怎麽定罪?大宋不殺士大夫,最多就是徒刑,也就是發配。


  特麽發配還是帶工資,帶官職的發配。


  可是,江鉦說到這兒不說了,依律

  依律之後就沒了動靜。


  他這剛停下,院門那邊兒嗷的一嗓子!


  李懷仁,費勁的舉著比他還粗壯的大槍,“諸將聽令!賊臣劫持皇駕!忤逆朝堂!給我衝呀!!殺呀!!”


  呼啦啦衝進來一幫軍漢,二話不說,奔著呂師留他們就去了!


  一通亂刃當場斷氣!!


  舊黨剩下那些人都看傻了


  可是事到如今,傻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大火阻隔,這個院裏發生什麽事都不奇怪!

  此時寧王上前,手裏刀還在滴血!!

  當的一聲支在地上,嚇的舊黨倒退一步!

  “服不服?”


  趙維殺氣騰騰,沒人敢回話。


  “死的冤不冤?”


  還是沒人敢回話


  趙維皺眉,隔人看著董學臣,“董樞密,說話啊!”


  舊黨的核心人物之中,唯獨董學臣逃過一劫,無它,比起那幾位,董學臣還算有良心,起碼沒幹什麽太出格的事兒,罪不致死。


  此時董學臣成了焦點。


  臉色青一陣,色一陣。


  做為老臣,他已經知道,舊黨被張簡之給耍了。


  服嗎?不服!!


  這幫新黨比舊黨還舊黨!手段忒特麽陰損。能服氣才怪!

  可是,不服?也挺服的

  呂洪生、包括死的這些人做的那些事,拋開士大夫的身份,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走到今天萬人唾棄的這一步,並不全怪張簡之。


  服嗎?服了


  暗歎一聲,不管怎麽說,得把今天這一關過去再說。


  正要上前,彎腰認輸。


  卻是沒想到,已經洗白的張簡之搶先一步來到趙維麵前,拱手大揖,“舊黨服法!!”


  所有人都是一怔!尤其是趙維,急了!!

  “老師!!你幹什麽!?”


  卻是張簡之頭也不抬,長揖不起,“殿下!舊黨服了”


  “老師不是舊黨!”


  張簡之:“老夫就是舊黨!”


  趙維:“”


  張簡之:“別人性!”


  抬頭,目光森冷,“你以為死了幾個人,事情就由你掌握了?”


  “外麵那些百姓你怎麽交代!?難道要告訴他們,張簡之是新黨?他臥底舊黨就是為了搬到舊黨?還要告訴他們呂洪生、街市大火,構陷王曹、都是張簡之為了扳倒舊黨的無奈之舉?”


  “這”趙維無話可說!

  老師說的確實是個大問題

  民暴還沒解除,怎麽給百姓一個交代?

  一個他們最痛恨的人,最後成了最大的英雄?


  誰信?誰又能接受得了?


  此時相爺繞過呆愣的趙維,來到趙昺身前,再施大禮,“官家便依了老夫吧!”


  “可以呈了陛下的情,可以活著但是這個罪名是洗不掉的!”


  “也應該由老夫來受,就憑老夫縱容呂洪生、看著他們放火燒了民學,至百姓性命於不顧。這個惡名也是罪有應得啊!!”


  趙昺

  趙昺也是為難,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麽荒誕!明明是一個忠肝義膽的好人。可他就在你眼前,你卻沒法去讓別人也認可這個好人的清白。


  “相爺”


  “陛下!!”張簡之長揖不起,“舊黨服了!”


  聲麵就這麽凝固在這一刻!張簡之躬身拜服,眾人黯然無聲。


  董學臣看著這一幕。突然苦笑一聲,打破了沉默。


  仰天長歎!


  “老了朽了服!了!”


  “有君臣如此,我等竟妄想回天!?哈哈哈哈!!服!了!”


  撲通跪倒,整冠,叩拜,“臣董學臣!服法!”


  呼啦啦


  舊黨剩餘臣子,紛紛拜倒,“臣等服法!”


  ————————


  新舊之爭,就此落下了帷幕。


  最終,以舊黨十數顆人頭平息民憤

  董學臣以下,近百官員罷免的罷免,留放的留放


  而舊黨千千萬萬的基層官員們,也由此事看清何為民意,何為大勢所趨!

  自此之後,朝堂再無士大夫!大宋再無大族世家!

  然而,大獲全勝,即將再上一個台階,迎來新時代的趙維、趙昺兩叔侄,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們沒能保下張簡之。


  相爺再不是相爺


  以舊黨黨魁之身,領下所有罵名,罷黜出朝,貶為庶民。


  從此朝堂之上,再也沒有相爺的身影。


  城中的顯赫一時的張府亦人去樓空,收歸官屬。


  隻是在城外,林海相接的山坡上,多出一處草廬


  那是相爺的新家,孤身一人,深居淺出

  平地隻有沈福海時來照應,待之如父。


  百姓們不明真相,隻當那山坡上住了一個老不死的大奸之徒。


  連九萬的朝中官員,無論新舊亦不知相爺何等韜略,獨戰一朝!

  對這位過氣的宰相,罪人之身,自是敬而遠之。


  張簡之這個名字,仿佛一下子便沉入了深淵

  趙維來的也少,一來黨爭新平,教改之務還有朝中政務纏身,一切都是剛剛開始,卻是處處都離不開他。


  二來,老師不認他這個弟子,來了也白來。


  這一天,趙維提著大包小包,身邊跟著王妃王瑜,跟班二爺,還有王勝和趙孟禧


  哈著腰等著草廬之外,“老師開門吧腿都麻了!”


  “滾滾滾滾!”裏麵傳來張簡之的咆哮!“老夫沒你這個徒弟!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趙維一苦臉,“至於嗎?這都兩月了,還生氣呢?”


  “生氣?”張簡之怪氣之聲傳出來,“你是寧王,了不得!老夫哪敢生氣!?”


  趙維,“我不就是任性點嗎?”


  裏麵更大聲了,“你那哪叫任性?你那叫枉為人臣吧?本來是舊黨覆滅的局麵!”


  “現在多好?董學臣還活著,那麽多大族之主都活著,你等著吧!等著他們的報複吧!”


  “我哪敢教你?你特麽也配讓我教!?”


  趙維被相爺罵了個狗血淋頭,沒辦法,捅了捅身邊的王瑜,“出聲啊”


  王瑜無語,你讓我怎麽說呀?


  卻是趙維急了,“老頭子!快開門!我可告訴你小魚兒都懷上你徒孫了,你就忍心讓她在外麵吃風?”


  裏麵一滯!半天蹦出一句,“真的?”


  隨後又覺語失,來了句,“滾!誰稀罕?”


  趙維一翻白眼,這都不行?


  正要說話,卻是身後傳來一聲大笑,“寧王怎知是徒孫,說不得就是徒孫女哩!!”


  一句說完,又有人接了一句,“徒孫徒孫女都沒用,咱們相爺隻稀罕徒弟!”


  眾人回頭一看,卻是江鉦、陸陳、張世傑、蘇劉義等相公都到了,而且還有官家趙昺

  裏麵也聽出是江鉦和陸秀夫的聲音,一時沒了動靜。


  而江鉦越過趙維,重重拍門,“開門開門!咱帶了酒來,相爺要不要嚐嚐?”


  終於,裏麵憋不住了,“你來做甚?”


  江鉦大笑,“忘了?咱們可是約好,要把酒言歡的。”


  “哼!!”相爺卻是冷哼!“本來到九泉之下還能把酒一場,現在你也滾吧!”


  攪了他張簡之的好局,江鉦也有份的。


  “嘿!!”江鉦瞪眼,“老東西!還不識好歹了。”


  “你開不開門?我開我可踹了哈!”


  “你敢!?”張簡之一聲咆哮,卻是已經不是隔門而出!


  柴門猛然大開!相爺一身粗衣袍子,憔悴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隻是眼前的景象讓相爺一怔!

  門前不是江鉦,也不是趙維,而是齊刷刷的跪了十幾個少年。


  年齡有大有小,小的四五歲,稚氣未脫。


  大的二十出頭,已然成人。


  一個個意氣風發,皆是人中龍鳳!


  “弟子江遠誌”


  “弟子江遠鵬!”


  “弟子陸遠”


  “弟子陳思忠”


  “弟子楊元朗”


  “弟子蘇明理”


  “弟子趙啟雍”


  “弟子趙啟誠”


  “拜見恩師!!”


  十幾個孩子齊聲跪拜,上來就磕頭。


  把相爺一下就弄不會了,“這”


  江鉦卻笑,“這都是我們幾家的小輩,還有官家從皇族選來的宗親子弟。”


  “老東西不肯喝酒,那便收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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