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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醞釀

  百姓並不愚蠢,雖然反應沒有讀書人快,想的也沒有官場政客那麽多。


  可是你不能拿他們當傻子看待。老話說的好:百姓心中,有杆秤!


  孰優孰劣,他們心中自有衡量。朝庭這般處置寧王一係確實有點寒了人心。


  對此,民間自有議論。一連數日,茶攤酒鋪,勾欄瓦舍之中說的都是這些事兒。


  漸漸的已經成了風潮


  “相公們這事做的會不會太過寒心?就算寧王再有罪過,可是也不能如此冷落吧?”


  “那你又待如何?連寧王那身份都被收監,一眾老臣也跟著吃了瓜落,也不知這回捅了多大的窟窿。”


  “多大的窟窿?寧王這回是與所有的官身大族為敵,能有什麽好下場?”


  “他娘的!好生憋悶!那寧王、那文相公、謝相公、王相公,還有嚴指揮、魯班候爺哪個不是於國朝建有奇功?如今為這麽一個事兒就完不做數了!?”


  “嗬嗬你還別說,且看現在朝堂上打坐的何人?他張簡之當上了首相,呂師留三十多歲寸功未建便成了中書舍人!也要被尊一聲相公,前街董禦史亦是步步高升憑著告寧王的黑狀進了政事堂,連那個二十多歲的呂洪生聽說也破格蒙了恩蔭,成了從四品的大理寺丞!反倒是在教改上沒怎麽表態的陸相公、陳相公被靠邊站了。從這兒你看出些許端倪沒有?”


  “什麽端倪?”


  “嗬嗬這有何看不出?如今打了勝仗,贏了蒙元,又收了瑪雅。大宋算是起來了,可真正為國效死力的功勳大賢都靠邊站了,那些寸功未建,卻隻知窩裏橫的該出來摘桃子嘍!!”


  百姓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議論著,漸有唏噓,無不憤恨。


  但是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無官無品,無權無勢,也就隻配在這杯盞之間磨一磨後槽牙

  哪怕說閑話,都說不到點子上。


  他們還在關心寧王等人遭受的不公,卻是完然忘了,與他們最息息相關的教改之政,至今還沒有消息。


  茶鋪的角落裏,幾個二十出頭的年青人,一邊品茶,一邊當樂子一般聽著百姓的議論。


  時不時的,當眾人說到激憤處,還會陪笑附和,好似與百姓同想。


  隻是誰也沒主意到,他們笑歸笑,點頭歸點頭。可神情之中,總有那麽一股子怪異。


  好像是在嘲弄!


  “嗬嗬”其中一個青年,低聲淺笑,“張相真是杞人憂天還主意什麽民勢?有什麽可主意的?賞他們一道餌食,便自己都不知道把自己帶到哪去了。”


  抬頭看向為首的那青年,“呂兄回頭,卻是要與張相過過口風,大可不必為民情擔憂。”


  為道之人正是呂洪生,如今已經是大理寺丞也算大宋監管牢獄的頭麵人物了。


  應和著同僚之言,點頭笑道:“張相自有張相的想法,我等後進自是沒他老人家想的周全,該防還是要防的。”


  瞥了一眼台上的那說書人,對下吩咐道:“此人言行甚激,恐有誤導百姓之嫌,收押了吧”


  立時有人回應,“小人這就去辦!”


  “誒!?”呂洪生皺眉,“誰讓你現在去抓人了?大庭廣眾,想給本官找麻煩嗎?”


  隨後低語,“派人盯著,等夜半時分悄悄動手收到大理寺關上一段時日。等風頭過了再放出來。”


  那人點頭連連,“那罪名呢?”


  呂洪生無語,“要什麽罪名?齷齪百姓見官便要懼上三分!再下了大獄,不砍了腦袋已經是恩賜。到時就算讓他再胡說八道都沒了膽氣,哪還問是什麽罪名?”


  “明白了!”


  底下人雖覺不妥,可是也不敢頂嘴,呂家兄弟如今可以說是翻天覆地,如日中天!

  況且大理寺這些天,暗中逮捕的百姓也在少數,有的按了煽動民情,圖謀不軌的帽子。有的幹脆就抓起來一關,哪用什麽罪名?

  其實,張相公把呂洪生破格按排到大理寺,用意就在於此,據說是張相公很在意民情輿論,用呂洪生來專門處理這方麵的事務的。


  而呂洪生上任之後,也算不負重望了。


  抓了不少人,也確實成效顯著。如今民間雖然還有議論寧王之變,但是,說教改的聲音基本沒有了。


  這全都是呂洪生的功勞。


  自茶鋪子出來,差官舊友紛紛散去,呂洪生沒有直接回大理寺衙門,而是直奔皇城內的政事堂而去。


  過皇城門的時候,有禁軍門衛巡視,一見是呂洪生,連問都沒問,便直接放行了。


  沒辦法,呂家得勢,如今是當紅辣子雞!走皇宮跟走自家後院似的。


  對此,呂洪生頗為受用,真正體會到權利帶來的快感。


  悠悠一歎,“寧王嗬”


  隻憑這出入皇宮的特權,人人仰視的氣勢,便是世家大族,要跟你寧王對著幹的緣由!

  試問這天地間,有幾人能扛得住這等福份?又有幾人舍得放下這等福份?


  寧王這回真是豬油蒙了心!

  就這麽旁若無人的穿行而過!呂洪生大搖大擺的進了政事堂職院。


  一進門,就見兄長呂師留站在院子裏,正與小吏商量著什麽。


  “兄長!”呂洪生大步而上,給呂師留見了個禮,結果卻被呂師留一眼瞪了回來!

  低喝一聲,“此為朝庭重地!叫官職!!”


  “是是!”呂洪生表麵陪笑,卻不見悔改之意,“張相呢?”


  呂師留拿這個胞弟沒辦法,搖了搖頭,指著平章事職房,“在房中”


  其實,呂師留也隻是表麵上裝裝樣子罷了,他其實很理解呂洪生現在的做派。


  換了是他二十出頭就手握權柄,也比呂洪生好不到哪去!年青人,哪來那麽多涵養?把得意寫在臉上,都是正常的。


  “嘿嘿回頭再與兄長請安,咱找張相有事兒呢!”


  說著話,呂洪生快步到了張簡之門前,收起一切不端,鄭重的敲門請見。


  “進來吧”


  張簡之正在辦公,等呂洪生進來之後,眼皮抬了抬,語氣緩和:“是子良啊坐。”


  子良是呂洪生的字。


  聽得張相之言,呂洪生卻是不敢造次,“學生不敢,學生站著回話便是。”


  張簡之放下手中公文,“你現是朝中要員了,不要這般拘謹。坐吧。”


  “學生尊命。”


  張簡之,“找老夫何事?”


  “哦”呂洪生剛坐下,又站了起來,“是這麽回事兒,相公交代的事,學生已經盡心去辦,如今已經初現成效。學生來問問相公的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張簡之一笑,“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有判斷放手去做便是,做錯了也不怕,年青人嘛,要多學多做。”


  “學生謝相公栽培!”


  “談不上栽培”張簡之擺著手,“此番風波,你出力甚多,老夫應謝你才是。”


  “隻是還未放鬆懈的時候,教改之風,牽扯甚大!必需要扼殺一切萌芽!不得有半點馬虎!爾等正職壯年,還要多多替老夫分擔啊。”


  呂洪生,“那是自然,張相連日操勞,日漸消瘦,學生尤為不忍,正苦盼能為相公分憂。”


  “嗯”張簡之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呂洪生,突然一笑,自按頭抽出一份硬皮名冊遞給呂洪生。


  呂洪生雙手接過,打開一看,“這”


  登時目瞪口呆,不明白張簡之是什麽意思,名冊上赫然列著他的名字,還有另外幾位在這次教改風波中,與他一起的同年好友的名字。


  “張相這是”


  張簡之頭也不抬,“讓冊上的幾人選個吉日帶上六禮,到老夫府中喝杯茶,吃頓便飯吧”


  “!!!!”


  呂洪生聽罷,猛然狂喜!!心跳都漏了一拍!!


  六禮?什麽六禮?拜師六禮!


  張相公這是有意接冊上的幾人收入門下?

  等呂洪生反應過來,噗通一聲拜倒在地!“學生洪生,謝老師栽培!”


  “起來起來!”張簡之無所謂的擺著手,“還送拜師禮,沒喝你的謝師茶,就還不算數。你拜什麽拜?”


  “讓你們拜一個奸學黨魁為師,也不知爾等願意不願意。”


  “隻是老夫身無旁物,也拿不出別的什麽犒勞爾等的功勞了。”


  呂洪生腦袋都是暈的!心說還要啥別的犒賞?

  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奸學黨魁?那是以前!張簡之無權無職,自是被人輕視。


  可是再看現在,誰敢再提奸學二字?

  張簡之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權臣!風頭無二!拜在他門下,豈是一般人能有的福份?

  把呂洪生美壞了!人生巔峰來的太快,太突然。呂公子有點飄,飄的都下不來了。


  張簡之再收弟子的消息也是不徑而走。


  舉朝上下,心思各異。


  有人冷眼旁觀,有人愕然無措


  有人羨慕,也有人嫉妒

  當然,也不乏看不懂的二傻子。


  比如陸秀夫!

  陸相公現在是真的看不懂張簡之,盡管所有人都在短短的幾天之內,見識了什麽叫奸學魁首的手段!什麽是把權謀計術玩到了極致!!


  是的,張簡之獨攬大權,借著領導文官集團搬到寧王的機會成功上位。這事說起來簡單。可是你換一個人來做試試?


  累掉了腰子也做不到張簡之這一步!

  隻能讓這個人太利害,太狠了!

  也直到塵埃落定之後,大夥兒後知後覺,才明白張簡之到底是怎麽做到的,他等於是賣掉了寧王一係的全部政治資本,一手買賣成就了今日之功!


  可是陸相公還是看不懂,這老東西!!到底在玩什麽?

  收徒?虧他想得出來!

  要因為,張簡之收趙維,那是順理成章,寧王那時候正好缺一個教書先生,而他是朝中唯一不受重用,還有水平的大儒。


  當然,也可能張簡之在那個時候就存著算計之心,借寧王上位。


  可是刨除趙維,張簡之已經幾十年沒有正式的收過徒弟了。


  他最後一個弟子是呂文煥!

  呂文煥襄陽降元之後,張簡之發過毒誓,再不收徒弟!怎麽現在想起收徒了?

  “他到底要幹什麽?”


  陳宜中,“還能幹什麽?收了呂家、董家、周家那些子弟,這些大族就徹底和他綁到了一塊兒,將來誰還能撼動他的地位?”


  陸秀夫無言,“怎麽就變成這樣兒了?”


  好好的一個大宋,正是蒸蒸日上,可是剛見好,怎麽就又重複舊都朝堂那一套了?


  難道好了傷疤就真的忘了疼了?

  而陳宜中卻是不以為意,反而淡笑釋然,“挺好老夫要謝謝他!”


  陸秀夫,“什麽意思?”


  陳宜中挑眉,怪異的看著陸秀夫,“我說小陸子,你是真沒想,還是沒長心啊!?”


  好吧,陳宜中比陸秀夫大不少,倚老賣老了。


  “我”陸秀夫鬧了個大紅臉兒,他確實沒想別的,登時惱怒,“有屁就放!少拿小話揶揄!”


  “唉”陳宜中長歎,“小陸子你想沒想過”


  “當日大宴,若站出來的不是張簡之,而是你我!!那今日站在這裏結黨營私,瘋癲賣弄的人又會是誰?”


  “!!!!”


  陸秀夫本來還好好的,讓陳宜中一句話說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你!!你別嚇我!”


  “嗬嗬”陳宜中幹笑一聲,“還真沒嚇你!”


  “你我要是站出來,再加上一個楊國舅,那咱們就成了那些大族的主力骨,到時候做什麽,不做什麽,還由得著你嗎?”


  “就算咱們反對寧王不是為了私利,可是誰又管你那麽多呢?你反對了,就是站了大族這一邊。”


  “到時你就算不想做,有人也要替你去做!”


  “你不想抓寧王,不想結黨,有人也會蒙著你的心智!拽著你的手腳!咿呀學語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你把事辦了!”


  “什麽叫身不由己?那就是身不由己!”


  “嘖嘖嘖!”陳老爺背著手,“想想都後怕啊當時怎麽那麽蠢,居然要為大義出頭呢?”


  “現在多好?張簡之頂了上去,他成了那個牽線的皮偶子。”


  “你還別說,老倌好像還樂在其中!多好?讓他折騰去吧!”


  “好戲還在後頭呢!”


  說完,陳宜中背著手,踱步而去,頗有幾分悠閑之態。


  陸秀夫怔怔的看著他,心中驚嚇不輕。


  哦嚓這麽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


  隻是陸秀夫就不明白了,陳宜中哪還有心悠閑?不管管嗎?

  追上幾步,“就就這麽看著?”


  陳宜中,“可不就這麽看著?等著吧!大宋朝剛發新芽兒!幾根爛掉的舊根子還弄不死這顆大樹!”


  “總有人會站出來,總有人還有正義!”


  “到時”


  陳宜中也凝重起來,有些遲疑。


  陸秀夫追問,“到時怎樣?”


  陳宜中,“到時就真該想一想,是隨寧王放手一搏,還是繼續當縮頭烏龜!繼續咱們所謂的求穩!”


  陸秀夫:“”


  陸秀夫明白了,特麽陳老爺倒戈了!!


  從那個反對教改的頑固派,而今幡然醒悟,意識到了寧王為什麽非要教改


  也許寧王不單單是為了解決那三大難題,也許他更深層的意義就是鏟除舊驕縱的士大夫集團!!

  陸秀夫沉吟著,終有一絲明悟。和之前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了。


  “罷了!”長歎一聲,“就讓這三百載的嬌生慣養,在咱們這一代,換換樣子吧!”


  陳宜中瞥了他一眼,“小陸子我發現你這個人虛偽,還不務實!”


  陸秀夫一聽就不樂意了,“我怎麽就虛偽?怎麽就不務實了?”


  陳老爺,“明明是我先悟出來的道理,怎麽讓你這麽一說,這麽大義凜然,這麽慷慨激昂呢?”


  “你呀就適合來這一套,在崖山海難的時候也是這樣,抱著官家跳海,虧你想得出來!”


  “至於務實不務實八字還沒一撇呢!寧王在外麵都不一定幹得成的事兒,你小陸子背手一歎,就能換換樣子!?”


  “吹牛是沒人吹得過你的,這事兒啊就算是咱倆也難辦!”


  “我!!”


  陸秀夫又鬧了個紅臉兒,也是不長記性,他和陳老爺拌嘴就沒贏過!


  像個賭氣的小媳婦,“那你說怎麽辦!?你不也是事後諸葛亮?”


  “等著吧!”陳宜中還真不是空口白牙,“我估摸著王仲林和曹慶熏那兩個驢脾氣,應該快忍不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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